[紅樓]公主自救手冊第 571 章
不管入金陵之前如何, 也不管出金陵之後如何,就在金陵這麽一個地界上,官員們是隻知勳貴世家不知皇帝的,便是領著皇令來的父母官兒,不向著這些真大爺低頭, 他的父母也是做不下去的——
更何況這些地頭蛇不但強勢, 還能給出旁的地方難以比擬的優勢:
江南富庶, 金陵尤甚。
這一點,從當年□□都是從這裏得到第一桶起家的銀子裏就大致能看端倪出來。江南不但有著一年兩熟的稻子, 還有織造和鹽政, 在這裏呆上一年,能頂別地的十年!便是為了這些利益,父母官不‘父母’又有何懼?
可這, 還僅僅是這次事件的背景之一。
其二,便在於金陵在兩年前才遇到的新傷——
那些被自家長輩們從京城千裏迢迢送來‘避禍’的紈絝們。
可以說, 如果金陵的這些勳貴世家是憑借著著自家的家事在當地作威作福到幾乎比皇帝還舒坦的話, 那這些紈絝子弟們就是憑借著對自家的盲目自大以至於覺得自己走到哪裏都能想怎麽舒坦就怎麽舒坦了。
有句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可紈絝們並不會這樣認為, 在他們看來蛇不過就是蛇,自己可是……不好用龍這樣具有特殊含義的東西,但用下蛟什麽的還是沒有問題的吧?
好了, 自己可是能飛天遁地的蛟, 如何就需要懼怕區區一條蛇了?就算對方也是勳貴世家又如何?自家可是京城的!
這中央和地方, 能比嗎?
幹!自己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而又或者是因為離自家的長輩也越發遠了的緣故, 這些紈絝幹得可謂是格外的轟轟烈烈前所未見……
可不就得出事?
至於為什麽是應在學府的事兒上,卻要說這第三了:
便是金陵的學子們。
金陵地處何處,已是無需贅言,但便是這樣,程錚也依舊不得不提一句金陵……不,應該是整個江蘇都不失於一句人傑地靈的評價,曾有帝王明確的評價此地道:‘江南人文甲於天下,貢賦數倍於他省。’
本朝的科舉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了,而根據這百年之中的紀錄顯示,江南中舉的學子,幾乎在每一屆都能占到全國中舉額的四成以上,而在江南兩省安徽和江蘇之中,江蘇的舉人又占據了兩省名額的六成左右……有的年份甚至於能逼近七成這麽一個叫人難以置信的數額!
且他們不但在鄉試中是堪稱一枝獨秀的黑馬,到了會試殿試之時也有著旁人難以匹敵的競爭力的,考取的進士數額在全國數來可謂一馬當先,且名次普遍之高也是叫人打馬難追……旁的人且不說,隻說此時站在這裏的林海,不就是江蘇走出來的嗎?
所以他們很有和現任官員們叫板的底氣,因為說不得哪天他們自己或者是他們的同窗就會成為將這些人拍死在沙灘上的後浪了。
再有江蘇學子昔年的代表人物吳門四才子也皆是才華橫溢性情灑脫絕不屈服於權貴之人,因此這裏的學子們可不是什麽能叫人任意欺負了的軟骨頭——
如今不就做出一件硬事兒來了嗎?
……
…………
能將這三點湊齊的,怕也隻有金陵了。
也不知是金陵的幸還是金陵的不幸了。
程錚不由得又看了許慕修一眼,既然對方早就想明白了這些那就越發的不能放過對方了:“舅舅既然這麽有主意,那也應當知道這事兒的背後是誰吧?”
許慕修:“……”
他簡直已經有些不敢看程錚的臉了,也一時間簡直都有些摸不住程錚的脈——
什麽叫這事兒的背後是誰?
眼下這出縱火案,登場的演員無外乎就是受害的學子和舞弊者了……至於那些可能在這出縱火案中受傷的平民什麽的,說真的,那不重要——
可便是問題的爭論隻有兩、不,是三方,但他又如何能確定程錚問的是哪一方呢?
若說這個問題最初隻是叫許慕修覺得有些困惑,可當他開始想……且越想越是深入的時候,他的麵色也立時就變了:
這事兒,程錚沒插手吧?
是,程錚不像是在這事兒中插手了,但問題是——他看上去很有插手的理由啊,畢竟將金陵的水攪渾什麽的……
不過最叫他難以接受的卻不是程錚伸手到了金陵,而是程錚往金陵伸了手可他卻不知道。
許慕修是程錚的舅舅,許慕修不但是程錚的舅舅還是程錚身邊的得力幹將……可如果程錚連這樣的事兒都瞞著他,那這‘得力’二字,是不是隻是許慕修的自以為是?
所以麵色能不變嗎?
程錚:“……”
他雖不知道許慕修在想些什麽,但看著對方那扭曲的神情也大致能猜出些什麽,但也就是這什麽,叫他簡直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就慢條斯理的豎起手指,隻一條一條的道:“首先,我沒有必要去動金陵的官場,其次,我沒有人手能動到金陵的官場,最後,我能不能動那裏,你會不知道?”
登時將許慕修問得是一驚一愣,待得回神之後更是忙不迭的就要跪下去。
因為就程錚的說法中,他聽出程錚應當是沒有背著他做出些什麽來的,但也是從程錚的說法中,他聽出程錚怕是很快就會背著他做什麽了——
程錚對他……或者應該說是程錚對許家有意見了。
其實程錚的話真的不難理解:
第一,江南的確是國家重要的經濟重地,但程錚也的確沒有必要就因為這份重要去溜江南的官場了,畢竟徐浩才在西南邊陲幹出了點起色呢,那裏雖不如江南這裏一般躺著就能拿錢,但那裏有馬,還能插手軍隊!若說對程錚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麽,那無非就是身為重中之重的軍隊——錢再好,有時也硬不過鋼刀……更何況金陵隻是江南的一部分,還是最為混亂的一部分,程錚完全沒有理由在沒拿下江南的其他地方之前先去金陵嗑了牙。
第二,程錚也的確沒有在金陵安插人手的機會——官員都是三年一考核的,距離眼下最近的一次大考核還得等上約莫半年……而上一次的考核調動究竟都調出了什麽結果來,許家兄弟也是心知肚明的,便就知道眼下自家陣營中距離金陵最近的那位,還在安徽呢。當然了,便是沒有大考核,單獨調動一兩個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就這兩年看來,程錚當真是沒怎麽關注江南的。
而這第三,卻是在於程錚的那句反問了。
程錚做什麽,許慕修不知道?
不,他知道,或者說他一直在試圖去知道。
但……他當真就能知道得這麽理所當然?
——是,他是程錚的舅舅,他也是和程錚站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但問題在於程錚更是他的主子,哪裏有主子作甚之前要先稟給手下人的道理?這從屬關係怕不是反了吧?須知向來隻有下對上事無巨細毫無保留的,還沒有上對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因此許慕修如何就該知道程錚所有的事兒了?
可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許慕修……或者是許家,還真真幹過試圖越過程錚的同意與否,去知道一些事兒——
比如傅家和那軍校的事兒!
雖說程錚的確應允了許家對傅家照看一二也應允了他們知道一些該知道的事兒,但也絕對不會包括讓許家拆傅懷灝給自己的信了!
許慕修:“……”
他跪在地上,腦子都有些渾噩了。
但這種渾噩在聽到自己身後同樣傳來一聲膝蓋撞擊地板的聲音時卻又遽然間消退了。
他不能失去程錚。
許家不能失去程錚。
……
就定下了心神,隻微微的揚起臉:“下官不敢,但下官……也不敢說自己就沒有這份心了。”
不說別的,隻說這話出口之後,便是林海也止不住的就看了許慕修一眼。
卻是詫異的一眼。
但也正是這份詫異叫許慕修的心中更是篤定了些,由是,他的語氣也不由得也更加的自然:“下官知道殿下是殿下,但……但在下官看來,即使您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可同樣也是下官胞妹的孩子啊!”
……
屋子裏一時間很有些寂靜,因為連身為當事人本人的程錚都想不到自己會問出這麽……一句答案來。
簡直叫人啼笑皆非好嗎?
但許慕修還在看著程錚,且不得不說他看向程錚的眼神很奇特,那雙眼眸裏仿佛有著終於說出了秘密的輕鬆,卻同時也有些被這輕鬆所覆蓋的、更加濃厚的沉重。
且在這同時,他看上去是極為想要靠近程錚、親近程錚的,就仿佛他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視程錚為他的妹妹生下來的,和他有著相同血脈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