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7 章

  ……


  可這怎麽可能?


  可這又怎麽可以?!

  如果不是因為此時正是朝會之際在大庭廣眾之下, 程錚簡直都想要掰著這個弟弟的肩膀狠狠地晃一晃他, 隻看能不能將他腦子裏進的那些水晃蕩出去!

  程鈺可以不管邱尚書,這沒什麽,可程鈺也能不管韋皇後的事兒是如何‘善後’的嗎?

  而這兩人之間的‘關聯’, 任是誰都能看出來吧?

  除非那個誰是傻子!

  ——而程會是個傻子嗎?!

  程錚的眼睛眯了一眯, 神色中就不自覺的帶上了幾許探究了, 且緊盯著程鈺的雙目, 進一步試探道:“三弟當真能如此寬心?那邱尚書多少都過問過母後一案,當不至於就這般不入三弟的眼吧?”


  老實說,這話可已經不限於試探的範圍而是明晃晃的‘脅迫’了。


  也果然就叫程鈺散漫到幾乎沒有焦點的瞳仁仿佛凝聚出了一絲亮光——


  卻是轉瞬而逝。


  他隻回看著程錚,瞳孔中雖然能清楚的倒映出程錚的麵容神情,卻叫程錚生出了一種自己其實並沒有被程鈺看在眼中的古怪感覺:“皇兄說笑了,母後身前多少也是正位中宮, 哪裏能是邱尚書就能問得了的?不過是母後身邊曾有一二小人……去了也罷,這等子玷汙主子清名的人, 又如何值得我上心?”


  程錚:“……”


  好。


  好啊。


  這話真是說得太好了。


  好到程錚一點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程鈺能說出的話兒了!

  ——是他這段時間對這個弟弟‘關心’不夠嗎?怎麽一晃眼兒他就覺得這個弟弟……隻有一張臉皮還是舊日他熟悉的模樣了呢?

  而若是再一想程鈺這段時日的閉門不出紋風不動……程錚在‘肯定’了程鈺這番話的同時也不由就對程鈺再升起了幾分忌憚的探究之心:


  常言道‘事出反常即妖’, 且程鈺的做派也不止是反常二字就能一言蔽之的。


  所以他到底……


  可不等程錚看清楚自家弟弟到底是被刺激了還是被刺激了,那頭龍椅之上的皇帝就坐得很有幾分不安穩了。


  廢話呢!

  程錚可是一開口就是韋皇後如何如何的……而那韋皇後到底如何且不提,隻說皇帝在韋皇後的這些事兒如何的還總是如何的……


  還有人能不清楚嗎?


  即使身為當事人親兒子的程鈺也用一種罕見的堅定隻一言就將這‘如何’推脫到韋皇後的身邊‘小人’身上去了, 但皇帝卻還是有一種止不住的羞臊感漫上心頭,就仿佛大庭廣眾之下被脫光了……


  好吧, 其實皇帝也早就被扒光了‘衣服’了, 但再是赤身裸體, 也禁不住有人就這樣指著他的光屁股喊快來圍觀啊!

  就嗬斥程錚道:“好好的說邱家的事兒, 你卻胡亂攀扯什麽,還嫌棄你弟弟不夠傷心嗎?”


  程錚:“……”


  他就閉了嘴,又對著皇帝就拱手一禮。


  但對詰問卻是半點沒有回話的跡象。


  隻好在皇帝也從來就沒指望過他會認錯:其實在說出胡亂攀扯這四個字之後皇帝就十分擔心程錚會因不忿而詳實又有理有據的給自己‘攀扯’一回——自家的這個孽子又不是沒這個膽兒!——所以即使現在程錚擺出的完全就是一副我懶得和你計較的模樣皇帝也不敢真計較了,就連連的在程錚的臉上瞅了幾眼,確認了對方是真的‘懶得’之後,又急忙忙的將目光再次移向莊簡親王。


  而這一眼,看得皇帝幾乎就要老淚縱橫了:

  不容易啊。


  他終於能和莊簡親王說話了!


  這機會他等了多久了?

  ……


  其實就在莊簡親王當中說出邱尚書家的‘醜事兒’的時候嗎,皇帝就幾乎要拍案叫好了。


  不要誤會,並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找到知音了,而是他自覺自己終於找到救星了。


  皇帝並不知道莊簡親王當眾說出這樣的話兒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吧——他對這‘為什麽’也一點不關心!


  為什麽重要麽?乃至於是真的是假的又重要嗎?


  不重要。


  至少對皇帝而言不重要。


  重要的是莊簡親王說出了這樣的話。


  然後他能就此開始‘做文章’了。


  隻沒等皇帝就那要‘扯’的文章整理個大綱出來,程錚就先聲奪人的在朝堂上質問起自己的兩個弟弟了,言辭中還很有幾分翻舊賬的意思在。


  ……皇帝能忍嗎?


  肯定不能啊!

  因此即使不知道程錚是為什麽而閉嘴的,但現在他能閉嘴給自己這個機會就很好了。


  皇帝幾乎是迫不及待對著莊簡親王追問:“老親王是如何訪問到這樣的事兒的?……並不是朕不信你,隻是這……這仿佛……”


  仿佛有些不太好叫別人相信哦?

  雖然皇帝十分想要當場拍,板金口玉言的定下這樁荒唐事兒的真實性,但好在他還沒有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也就知道自己現在說話……怕是沒有幾人會相信了,因此還要莊簡親王自己力證他說的不是‘話本’才成。


  至於這莊簡親王會不會如他所願的那樣力證?


  說真的,皇帝一點都不懷疑這點,畢竟要是莊簡親王沒有這個意思,難道他真的是上朝會上說書來了?


  可……


  出乎皇帝預料的是,那莊簡親王在他這般誠摯的邀請之下卻隻是低下了頭:“老臣不敢欺瞞陛下,所以得了這個消息便就急急的趕來稟報陛下了,因此……”


  皇帝:“……”


  他就噎了一噎,忽然就覺得事情似乎有點棘手了。


  要說莊簡親王這話是否定的意思吧,人家明明很清楚的表達了自己是得了這個消息就來告訴自己了。


  可要說莊簡親王肯定了這個消息吧,似乎也不是那麽堅定?


  關鍵還在於那句‘剛得了這個消息就來了’,不但表明了莊簡親王沒有主觀欺騙的成分在裏麵,也怎麽聽怎麽有個還沒有來得及驗證的潛台詞在其中吧?

  所以,這老頭到底能不能肯定的給出一句準話兒啊?!


  皇帝很生氣。


  但再生氣也不能用欺君這樣的理由把莊簡親王直接辦了啊?他還等著這老頭幫他欺瞞天下呢!

  就再是麵無表情的頓了一頓,隻在這短促的時間裏飛快的開動了一下腦子:莊簡親王既然能想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麽一件荒唐事兒……那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盤算的。


  因此現在皇帝要做的就是把住這個盤算,然後盡量的把莊簡親王的算盤往自己這裏拉。


  想明白了這點之後,他也就顧不上對邱尚書的事兒——不不不,應該是對宗人府和大理寺什麽的……統統都都顧不得在意了,隻要能將莊簡親王說服了,那暫時性的將這兩者的掌控權交給對方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對!

  皇帝糾正了自己的態度:不是‘也不是不可以’,而是一定、必須、要!


  他可得將這兩者的掌控權交給莊簡親王——


  由對方主導著得出的結論……可比自己做主導者得出的結論要有說服力多了。


  雖說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麽信用破產的說法,但皇帝也明顯知道原本獨屬於他的、身為皇帝專屬技能的金口玉言……怕也隻剩下麵上的那層鎏金嵌玉了,現在的朝中人那可真是任是誰都知道,隻要是從皇帝嘴裏說出來的話,真實性都是要打一個折扣的。


  平心而論,皇帝自然是不樂於安於這樣的現況的,但好歹他的基本智商還在,也就知道自己雖能堵住人說些什麽但卻是管不住人想些什麽的——


  也就隻能接受了。


  而接受著接受著,即使再是知道這種‘接受’是不對的,但皇帝也不免有些把這份接受當做一種習慣了——


  反正那些人即使內心再不滿又能如何?他終究還是皇帝不是嗎?隻要他一日不從這個位置上下去,那他們就一日得給他粉飾出麵上的太平來!

  ……


  可惜,看似‘看透’了‘人情世故’的皇帝這回兒卻是完全沒能弄明白這人情世故背後真實的殘酷:他之所以能壓著旁人為他粉飾麵上的太平,在帝皇的強權之外,也是因為有人為他撐住了內裏的太平架子:

  在曾經,這‘架子’是由□□搭建起來的,然後在皇帝的爺爺,皇帝的父親和皇帝的老師的手中繼續牢固,最終形成了這副即使皇帝在架子的台麵上作了又作、拆台了又拆台也終究沒有真的將這台子拆散架了叫人能將他從台麵上拉下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