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6 章

  ……


  自然了, 程錚是說不出這種把自己直接換了個物種的比喻方式的,但這無損於他的憤怒。


  因為他也是那個一個‘多疑’的人。


  甚至於他的多疑還是建立在他和邱尚書已有約定的基礎上。


  更甚至於他那時候的多疑麵對的……還是莊簡親王不是那麽充分的準備的時候。


  可對方依舊成功了。


  成功在自己所謂的明陽、實際的多疑其實隻是一種漫無目的的多看多少想、多疑多思之上。


  多思多想其實並不是一種壞習慣,因為人的思維總是會受到種種限製,比如立場, 比如眼界,而能多看看多想想,說不得就能跨出這些限製。


  ——也就是所謂的‘明眼’了。


  卻是擋不住有人就要針對此來做下陷阱:先是人為的給出一個方麵來,叫人知道了原來還有這麽一個方麵啊?然後再圍繞這個方麵給出林林總總——尤其是看著簡直是有理有據的——證據, 那人的思維就會不由自主的將這麽一個荒唐的方麵生生扭成隻有‘幾分’荒唐的方麵。


  是真的?

  可這事兒本身就透著荒唐。


  是假的?

  可那些證據是怎麽看怎麽‘真’……


  他們或許不會相信這件事,但更不會的,卻是在這看似有證據且給出證據的人也有足夠威信的情況下將之一口否定。


  就比如程錚。


  莊簡親王不需要一開始就確立下什麽,甚至於不需要在結果那裏確立下什麽, 因為隻要人的心中有那麽一點似是而非的懷疑, 那他就有本事再繼續一點點的往這懷疑上撥。


  直到對方的思維徹底紊亂, 不敢相信,也不敢不相信……


  ……


  程錚真的是一點都不懷疑這點, 因為他自己就是第一個成功的範例。


  程錚:“……”


  在明白了這點之後, 他不得不反思:這世間多的是自以為自己能思考會思考的人, 可在這些會‘思考’中,又有多少是隻會把人往歧路上帶的胡思亂想?

  且在這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當中又有幾個是有腦子能決斷的排除開這種會把人往歧路上帶的可能, 隻堅定的走正確的方向的?

  幾乎沒有。


  畢竟他自己就是一個倒在邪路上的壯士,因此也就愈發的知道這其中的艱難了——


  尤其是對旁人而言:這事兒其實並不關乎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所以他們也不存在什麽必須‘斷尾求生’的必要, 即使是在多想想的時候不小心想岔了……


  其實也沒什麽。


  不是嗎?

  在經曆了打擊之後, 程錚十分清楚的意識到了這點。


  所以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莊簡親王之間……還是別在這事兒上一爭奪高下了。


  ——尤其是在兩人有著一個共同的、能把雙方都炸飛的秘密的前提下,對抗這種事兒非不得已還是不要為之的好。


  所以他也異常幹脆的站了出來:“這事兒荒唐!”


  ……


  …………


  彼時正是朝會之際,原本肅穆的朝堂更是因為這麽一個驚天的大雷先是亂了一回,又被皇帝的怒火炸得鴉雀無聲,程錚這麽一張口,說一句振聾發聵也不為過。


  就叫滿朝的目光隻霎時間就集中到了他身上,數量眾多的咄咄眼神隻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來!

  程錚,對此俱是坦然受之。


  然後越發坦然的對著莊簡親王拱手道:“老親王,不是孤不願相信您,隻這事兒怎麽看怎麽不可能吧?”


  就瞧見莊簡親王果然也就將目光移到他身上了,那眼神雖也十分亮,但卻是瞧不出多少情緒的。


  又或者說是有太多的情緒在其中就沒有特別顯眼的那個了。


  對此程錚真真是一點驚訝都沒有的。


  因為他知道莊簡親王不會因此生氣:他正等著有人站出來說這麽一句‘公道’話兒呢,又如何會生氣了?


  隻也沒想過站出來捧場的人會是程錚罷了。


  故而,便是老成如莊簡親王,也克製不住的讓自己的目光在程錚的身上審視了一回,卻見程錚著實是一臉的坦蕩。


  他便也就隻能站出來,對著程錚大禮拜道:“卻不知殿下這話兒是因不信這事兒呢還是因不信老臣?”


  程錚並沒有側身避開這一禮,而是無比囂張的就正對著受了:“老親王嚴重了,不過就是因為這事兒著實太過奇怪,因此便是從您的嘴裏說出來,也叫人不敢相信罷了。”


  然後不等旁人因為程錚這‘肯定’了莊簡親王‘為人’的話而鬆一口氣,他就又十分出人意料的將矛頭一轉,隻對著程鐶程鈺二人揮將過去:“想來兩位皇弟也應當是不信的?”


  ……


  因為朝會列隊的緣故,程鐶和程鈺此時就站在程錚身後呢,距離極近,也很是能清楚的看到程錚在提問之時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神情。


  再一想他不懷好意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拖自己下水……


  當下程鐶就難以置身事外了:“皇兄自非我等所及。”


  ……聽聽這話說得。


  文不對題就不算了,隻說這份‘不及’到底是個如何不及啊?是自知不及所以跟著程錚的腳步走就是了還是還直接就不及到了看不出這事兒裏的貓膩來?


  怎麽想,這兩者都怎麽不可能,因此聽者的思路就少不得繼續再往外發散些了——


  隻可惜程錚卻不是一個會隨著程鐶的話語發散的人,更兼他可不是一個會給程鐶留餘地的哥哥,因此在麵對程鐶的‘給臉不要臉’時,他當即就更直接了:“二弟何必自謙?你是在刑部和邱大人共事過的,自然知道邱尚書可是會有這樣子孫的人?”


  這話也太直接了,直接到單刀直入得直接切向核心了,且叫程鐶再找不到任何回旋的空間,直恨得他不止是暗地裏磨牙了,而是更想將自己白森森的牙齒直接磨到程錚的肉上去——


  若是能咬得他血肉橫飛就再好不過了!

  ……


  卻不能。


  因此他依舊隻能假笑道:“皇兄這說的是什麽話兒呢?小弟不過就是在刑部呆過幾日,如何就能瞧明白邱尚書如何教導子孫了?”


  說著,他似乎還怕別人不信他真有這麽瞎,又忙慌慌的補充道:“再說了,那孩子又不是邱尚書本人的,而是隔代……我隻是和邱尚書共事過一段日子,如何就知道他兒子做下什麽齷齪事兒了?”


  這一番話卻更是有趣了,明著是在說自己一無所知,可不知不覺間卻是無比肯定的就定下這‘齷齪’事兒真是邱尚書家的醜事了?

  程錚自然品出這味兒來了,當即就睨他一眼,卻是反開始懂裝不懂了:“二弟這是什麽話兒,你便是沒見過那邱家庶子,也應該能對他的行事風格分辨一二才是——畢竟他是邱尚書的兒子,都道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難道二弟就瞧不出點所以然來?”


  這問題下來……


  程鐶是真真忍不住自己想要活吃了程錚的衝動了,一雙眼眸直直的盯著程錚的臉,紅得簡直像是要滴血:“皇兄慎言!這樣的事難道是看看就能看得出來的嗎?又有這當麵是人背後是鬼連父母都瞞著的——畜生——難道還少了嗎?”


  他且在‘畜生’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拖長了聲調,更有其後的反問語氣緊輟其後,個中目的,簡直是不言而喻。


  但程錚卻是不以為意的輕笑一聲,且懶得去看程鐶那簡直是蠻牛……不,應該說是瘋牛一樣的眼神,就神情平淡的將臉轉向程鈺:“那三弟以為?”


  卻不想就這麽一轉臉,程錚卻是覺得自己的眼睛……也幾乎要充血了。


  ——不同於程鐶那種登時就被程錚幾句話氣了個怒發衝冠,這程鈺看著……是很有幾分置身之外的模樣的。


  尤其是程錚能清楚的從他回望過來的眼神裏看到茫然。


  還是一種‘關我屁事’、‘為什麽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的茫然。


  程錚:“……”


  他忽然間也很想將自己的牙齒也放在程鈺的肉上磨一磨,能狠狠的一口咬斷程鈺的氣管就再好不過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

  這可能嗎?!

  ……在極致的憤怒乃至於智商都因此而有了一瞬間的斷線之後,程錚迅速的意識到:無論程鈺的茫然是不是真茫然,但在那一串三聯的反問中,大概也隻有那句‘關我屁事’是那個唯一的、能‘成立’的、立足點了。


  ——程鈺並不打算插手邱尚書的事兒。


  他看上去甚至都不打算過問邱尚書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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