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7 章

  不過是做得說不得而已。


  隻……


  想到這個‘隻’字, 程曦隱約帶著譏嘲的嘴角又生生的放下來了。


  隻她認為有些東西她還是沒有看錯的, 那就是程錚的麵上確實有著千般的情緒在交雜,可有一種情緒卻是從頭到尾都貫穿其中的。


  那是懊悔。


  還是一種悔不當初的懊悔。


  ……卻不知這懊悔是對著誰的?


  程曦覺得自己的心在經曆了這‘種種的變故’之後已經被磨得冷硬無比了,所以才會到了這個時候了還在那裏那裏冷靜的分析著程錚的懊悔究竟是懊惱什麽又在悔恨誰?


  是為了他自己做下的那些事的, 還是——


  可不等程曦猜測完, 程錚就親自將答案雙手奉上了;“我……孤……那個——”


  他的話很是有幾分吞吞吐吐, 甚至於連幾乎從不對程曦出口的象征著太子身份的自稱都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了。


  但好在程曦不會誤以為這是程錚在拿身份:畢竟他語氣裏的那份窘迫真真是誰都能聽出來了。


  於是程曦十分好心的暫且打斷了他即將要有‘自白’, 隻先叫那些無關人士退場才是。


  雖說程錚在她這裏也不剩下什麽臉麵了,可多少還是要為他在下人們的麵前留一點不是?便不是為了程錚自己,也要為下人們的‘將來’著想啊?


  ……


  隨後她就會知道自己此時的行為是多麽的英明了。


  聽聽。


  聽聽!


  聽聽她都聽到了些什麽?!


  別看程錚這段時間在她這裏挺沉默,在外麵可真真是浪得飛起來啊?

  莊簡親王、邱尚書、德郡王……


  這麽一個個名字,這麽一件件事兒,聽得程曦幾乎就要送給他一個大寫的冷漠的:

  嗬嗬。


  你要真這麽能, 那你又何必事後再來找我呢?


  你能做就能解決啊?


  卻到底……還是將所有的言辭在出口的那一刻化作了一聲歎息。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對著程錚熱嘲冷諷。


  尤其是在麵對這麽一張隱約有著羞愧神情的臉龐時。


  也由其,在這事兒追更溯源根本就不知道該怪誰的時候。


  是的, 在這個時候, 程曦首先能確定一點,那就是程錚神情中那些曾浮現的懊悔,並不是為了旁的, 而是為了他自己的行事莽撞——


  程曦十分的確信這一點,畢竟她不是沒有看到過皇帝的懊悔, 而皇帝那種即使‘悔’也悔得叫她反胃不已的感覺她更是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而這之間的區別究其根本, 不過是因為程錚知道什麽叫錯在己身, 而皇帝唯一會做的就是不斷的推卸而已:推責任, 推後果,推原因……


  程曦:“……”


  她不由就有些歎息了。


  歎自己終究還是心軟,還是能給程錚找出各種各樣開解的理由來:畢竟說到底程錚又有什麽錯呢?他唯一做過又不該做的,也不過就是在某些事兒上隱瞞過自己吧?可這隱瞞……又真的錯在程錚嗎?難道自己曾經也沒有對程錚有過一絲一毫的隱瞞嗎?

  要是更進一步說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存在’就當真沒有一點問題嗎?


  這不過是一筆誰也說不清楚的糊塗賬罷了。


  程曦沒力氣、說不清,也著實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到底是該歸結到誰的腦袋上了,因此隻將之泛泛的放了過去,然後一點停頓也沒有的就開始抓程錚話語裏存在的問題。


  更確切的說法是,抓那些從程錚話語中所透露出的,某些人關於這件事的態度和立場問題。


  首先,邱尚書自然不用說……人已經死了,便是再有什麽,終究也要記得死人算計不過活人這句話,因此他到底布下了個什麽樣的局且不說,隻說他身後留下的這個局會不會被人攪弄的麵目全非——


  從莊簡親王態度左右搖擺和行為捉摸不定的問題上看來,這種可能極大!


  又有德郡王這個人,真是怎麽看怎麽是莊簡親王的附庸,因此他的想法暫時可以不用列入考慮了。


  ……


  隻是在這樣一劃拉之後,,便是程曦也不得不苦笑了起來——


  “爹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無奈中帶著一點子無奈的冷漠:“如果真的是您說的這般的話,那這事兒你竟是不用再煩惱了。”


  “因為惱也無用。”


  不得不說,在刨除開那份無奈之後,她的聲音是真的有些冷漠的,尤其是當程錚神情因為她的言語而豁然色變的時候這種冷漠就顯得尤其的突出了:“其實爹爹自己也知道吧?這件事兒到了現在已經不是您要做什麽的了。”


  “——因為您越是做什麽,就越會叫這事情變得難以把控。”


  “所以,”她最後歎著氣這樣總結道:“您還是別做什麽才是。”


  程錚:“……”


  不得不說,程曦的話語叫他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堪。


  這種難堪不但是一種來自於程曦語氣中毫無保留的、否定的難堪,還有一種是來自於程曦的否定叫他無可辯駁的難堪。


  他的確不能再做什麽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可——


  是的,又是這麽一個叫程錚咬牙不甘的‘可’字。


  可他做了那麽多,也堅持不懈的做了那麽久,到現在什麽都不做,不就等於是半路放手,隻將自己到手的和那沒到手的都一並給出去嗎?

  程錚不甘心。


  且他也從來就不是一個甘心的人,不然哪裏又會有他曾經的‘上躥下跳’?

  這點,不但程錚自己知道,便是程曦也應該是知道的。


  所以,她又會拿理由什麽來攔截程錚?


  ……


  在短暫的難堪和難堪帶來的沉默之後,程錚意識到了這一點。


  又或者他意識到的其實不是這一點,而是與這點息息相關的,關於程曦為什麽要阻止他的問題——他終究還是氣不過。


  氣不過程曦難道不知道現在罷手就會導致功虧一簣嗎?


  就道:“我的兒,這事兒著實不是我不願罷手,隻是我怕我這裏罷了手,那些人還會以為我就要引頸就戮了呢!”


  程曦就揚起了一抹苦笑。


  她又如何不知道程錚擔心的原因?隻這有的事兒,是你跳上一跳就可以了的嗎?說的難聽點,連雞都知道在被宰殺的時候反抗呢,可天下間哪裏又見過雞將人給啄死的事兒?

  而程錚現在的舉動,雖不說傻逼得就像是一隻雞,但比起雞來,也真的……


  強不到哪裏去。


  因而她很是懇切的看著程錚,語氣也是真誠無比的:“那便是您不願放手吧,隻您又要如何做才是?”


  程錚想了一回,試探道:“莊簡親王那裏……?”


  程曦就連翻白眼的氣力都沒有了:“他?您還是別想了。”


  然後繼續狠狠的往程錚的心口必定是有辦法的,這不假,隻他便是有辦法,您又如何才能叫他拿出這辦法來?更別說——”


  程曦就正正看著程錚的眼眸,語氣又輕又尖銳:“更別說他現在想必已是另外尋到高枝兒了。”


  程錚:“??!!”


  他震驚的看著程曦。


  那震驚與其說是‘竟然這樣’的震驚,不如說是‘你竟然也這樣認為’的震驚。


  於是程曦就瞧明白了。


  在明白之後她也不說話,隻溫情的餘出一絲時間給程錚細細的將心緒細細的平複了——重點是要平複到認命的接受莊簡親王的‘反水’之後,她才緩緩的勸程錚更‘認命’些:“爹爹您可是糊塗了?這般明顯的事實放在眼前竟然都不願意接受?那邱尚書何德何能,竟是能叫莊簡親王願意和你對著幹?卻也不怕您破釜沉舟了!想來……這天下能叫他冒如此大風險的——尤其是能夠提供對應好處的,也不過那麽寥寥幾人吧?”


  程錚:“……”


  他並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隻確實是很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且也不是沒有困惑的,隻道:“你真確定?那老頭兒卻是和我一根繩上的蚱蜢呢,如何就敢這樣了?”


  程曦抿嘴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老頭兒’這個稱呼還是在笑‘蚱蜢’這個比喻:“爹爹糊塗,縱使他不怕,難道您就不會怕嗎?”


  程錚:“???”


  這一次,他愣得很有幾分真情實感了:


  莊簡親王不怕,自己就不會怕嗎?


  笑話呢這是?他又不是背棄盟友的那個!心裏一點也不虛!……好吧,就算他果真有一點小心思吧,但他不也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嗎?且莊簡親王難道就沒有小心思了?那憑什麽在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裏麵竟是還沒有來得及動作的那個人倒黴啊?

  這也太荒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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