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7 章

  是的, 真實, 就是真實,針對著程錚這堪稱是石破天驚的真話,懷書也像是剝去偽裝一樣的落出一絲罕在人前顯露的真實:


  畢竟後才能夠在的話語已經沒有可回避的地方了。


  程曦搬院子、這麽大的事兒、怎麽都不知道上報?


  懷書甚至於都不用戲戲思索, 就能從這幾個詞組之中輕易的提取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那就是程錚說的是真的。


  程錚也是真的知道了。


  知道徐氏——


  可懷書依舊不願意去相信。


  不願意去相信這是真的。


  或者說此時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懷書即使知道了, 也依舊要裝出一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不知道徐氏做了什麽, 也不知道程錚已經知道徐氏做了什麽。


  總之,這對夫妻之間的事兒,沒有懷書插手的餘地就是了——


  更何況懷書一點插手的意願也沒有。


  ……


  不止是懷書這裏出於自身的利益在逃避現實,程曦那裏也在進行著相似卻不相同的舉動。


  是的,程曦也從程錚的話語裏嗅出了一點不同的味道。


  但和懷書不同的是,當懷書覺得這話難以接受的時候, 她會拒絕去接受,可程曦不會。


  她會去接受, 會去思索, 會去理解。


  即使那些話語和字句會顯示玻璃渣一樣將她眨得鮮血淋漓,她也隻會將這些渣滓愈發的掰開了揉碎了,然後在這種淋漓的傷害中感受著碎片的形狀, 再將它們一點點的拚湊回原來的形狀……


  可這卻又不止是單純的重塑而已——程曦在重新拚湊這些傷人至深的字句的時候,也是在將這些字句和她所了解的這個人的所聯係起來, 然後在這聯係之中一點點的揉和兩者, 隻看能塑造出一個怎樣的結果來——


  便如同眼下。


  對程錚話語的理解。


  然後再用這份理解去推翻另一份了解。


  ……


  …………


  程曦了解程錚, 或者說是曾經以為自己非常了解:

  這種了解是明確的也是浩瀚的, 過往的點滴在歲月的累積中已經積累到了幾乎可以湊成大海的地步。


  隻可惜在今天,她才知道這大海大則大矣,隻可惜卻是沒有深度,的表麵上看去波濤淋漓,可是隻有將頭埋進了水裏,她才知道,原來那些淋漓的光芒,也隻需要一層薄薄的水麵就能撐起來,至於那層絢麗之下,到底是她以為的‘水’還是些旁的什麽東西,她卻是從來就沒有去真正了解過。


  好在終究不是一點用也沒有。


  畢竟再是淺也終究好過沒有,也畢竟再是沒有深度也有廣度。


  更何況程錚今日的表現也太過明顯了些,若是再加上徐氏等人的助攻,那程曦要是再看不出些什麽,就可以去死一死了——


  程錚,不再是她了解的那個程錚了。


  也或者她從來就沒有了解過真正的他?


  ——程錚今日的所言所言所行,簡直就像是點燃的一盞盞‘明燈’,隻向著程曦指引出了硬外一個方向。


  一個叫程曦不願接受的方向。


  也是一個和她的一廂情願背道而馳的方向。


  ……那是利益的方向。


  ……


  …………


  也就在這一瞬,程曦也感覺到了一種不知所措的迷茫,而若說懷書的迷茫是一種對現下的裝傻和逃避的話,那程曦的迷茫大抵就是一種對未來的眼盲。


  也或者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睜開過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才使得程錚和徐氏有所改變,可她更不知道的,卻是這種改變到底……是不是在今日才開始的。


  所以,如果這迷茫像霧的,那程曦竟是連自己是什麽時候陷進來的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是一團叫人隱約感到威脅和懼怕的黑霧。


  可大抵也是因為這份恐懼——又或者因為別的什麽東西——所以直到這個時候了,直到這層最後的窗戶紙幾乎都難以蒙蔽程曦的視野了,她也依舊去戳破它。


  ……她知道這是自己的愚蠢,也知道這是自己軟弱,可她更知道。看透真相並不難,難得是你是否有那個勇氣去接受它?

  接受,那份來自於真實的傷害?

  程曦以為自己能接受。


  又或者說在她走上這條道路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能接受。


  可她最後遲疑了。


  在最後的大門——不,應該是最後的那層薄如蟬翼一點都遮蔽不了她視線的紗簾之前遲疑了。


  但即使在最後的前一步退縮了,程曦也不再是之前——至少是一個時辰之前的那個程曦了。


  她變了。


  而能夠顯示這一變化的,就是她閉嘴了。


  使得雖然程曦此時還做不到將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明明白白……或者說不敢去想的明明白白的,但是有些事兒她還是明白的。


  明白現在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


  她的確可以選擇在這個時候插科打諢,而她的插科打諢也一定可以叫程錚和懷書之間不至於這麽的‘針鋒相對’,但——


  一旦他們不針鋒相對了,那這些隻有在針鋒相對之間才會撞擊出來的真實的火花,她卻要到哪裏去接觸到?


  便是依舊下意識的否定著程錚和徐氏的異常,程曦也不會再盲目的認為自己很好很‘安全’了,所以當她覺得自己不夠安全的時候,這麽一點點能叫她更能接受真相的衝突,她也就不急於化解了,

  ……


  ——而在沒有了程曦做緩和的情況下,程錚和懷書也果然就‘對立’起來了。


  當然了,說是對立也不盡然,但懷書在程曦的身邊待得久了,行事上也就多少沾染了程曦的行事特點:衝動,認死理,關鍵時候腦子還不夠用。


  尤其是在理虛氣短的時候。


  就扣頭道:“殿下這話奴婢不敢不領,卻也不敢就這麽領……殿下說奴婢心中尚有一個主子,還請殿下叫奴婢死得明白!”


  程錚也不耐的看著她:“比如娘娘叫小郡主搬出去這樣的大事兒。”


  懷書:“??!!”


  可以這麽說,那就是如果之前她還能用假裝迷茫的情緒來應對程錚的話,那現在竟是連那點子迷茫都維持不了了:“殿下說笑了,這樣的事兒如何就值得驚動殿下了?”


  說著不等程錚反駁,她的話兒更是流水一樣的淌了出來:“這哪一家的小姐不是獨掌一院的?難道殿下竟是連這點體麵都——”


  都不願意給程曦嗎?


  程錚:“……”


  他就看著懷書。


  因為他聽懂了懷書的話兒。


  雖然他以為懷書這話兒與其是在說服他,不如說是在努力的欺騙自己。


  但也不得不說這話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欺騙性就是了。


  畢竟哪一家的主子不是單獨領一個院子的?還是說程錚已經破落到自己的嫡長女都沒有單獨的院子了?


  更何況這是徐氏的吩咐了。


  徐氏是程曦的親媽是這府邸當之無愧的女主子,這叫程曦搬院子的事兒由徐氏發話沒問題吧?

  那現在程錚為什麽要站出來?

  他站出來是因為他吝嗇於給程曦這麽一個院子還是因為吝嗇於給徐氏這點權利了?

  ……都不至於吧?


  於是屋子裏越發的沉默了些——程曦不想說話,懷書說不出話,而程錚思考著該如何說話,而劉保勳壓根兒就沒想著說話來引火燒身,如此可不就安靜了嗎?


  而最終,程錚也就在這片安靜中環視了這間屋子一圈,然後一聲歎息:“孤本以為孤是這個家的主人,卻不想這樣大的消息,孤卻是到最後才知道。”


  程曦:“???”


  程曦:“!!!”


  程曦:“……”


  無論懷書聽了這話會有什麽想法,她倒是利索的確認了。


  確認程錚和徐氏之間是真的有什麽了!


  因為程錚的這句話已經是實打實的明示了,明示他和徐氏之間出現了某種……姑且稱之為裂縫吧。


  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身為男主人和丈夫的程錚,與身為女主人和妻子的徐氏會在信息的交流上產生如此的斷層並直接導致了他們之間似乎站在了不同的立場——


  不,也可能是立場不同而造成的交流斷層。


  隻這斷層產生的裂縫或者隔閡……對此時的程曦而言卻是一個好消息:畢竟當徐氏已經表現出了對她的針對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想看到程錚和徐氏再同一陣營了。


  同一,就意味著統一,意味著他們會統一矛頭來針對自己。


  程曦:“……”


  這種感覺真是簡直了。


  她從來就沒想過在自己家裏也要上演一出合縱連橫了!是不是還有來一句天下大勢然後劃定三足鼎立的版圖啊?

  於是就越發的不想說話了。


  ……但這些且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曦在這個時候該怎麽做?

  若是以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出言挽救程錚和徐氏之間的關係,可在今天,她卻是下意識的遲疑了。


  她看得出程錚和徐氏……尤其是徐氏的‘不同’的,雖然她並不想將這種‘不同’直接定性為敵意,但到底……也還是防備上了,因此那根由徐氏親手撚起來的釘子,依舊紮進了她的心裏,即使眼下還不至於就疼痛得緊,但也膈應得慌。


  所以她依舊隻能保持自己的不動聲色。


  因為她雖然知道是什麽使得自己不舒服的,但卻並願意去深究這什麽到底是‘什麽’,又源自於‘什麽’。


  所以她需要蟄伏等待,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


  ——而這時候的她,在疲於躲避現實的她,也同樣沒有意識到,當人開始對某人隱瞞起某些話語的時候,也往往是他們之間猜忌和不信任開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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