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6 章

  好在劉保勳是個知機的, 見程錚雖是踩實了這一腳, 但卻是因笑得掌不住了才踩的,因此更是半點不擔心:“奴婢本就擔心自己想的不夠周到叫小郡主委屈了,既然殿下眼下親自來了, 那自然還得殿下您掌眼才可以。”


  隻這諂媚卻是換得程錚冷哼一聲, 然後擱在他肩膀上的腳也用力的碾了一碾:

  這哪裏是劉保勳想得的不周到的事兒?卻是想得太周到了罷?所以才隻能上趕著做程錚和徐氏之間的‘夾心餅幹’, 但這滋味怕是到底不好受, 眼下程錚這尊大佛既然來了,那他這個小蝦米可不得縮回去了?

  好在程錚氣惱之餘,那腦筋也是回轉回來了,就勉強有幾分明白他的不易了,因此隻在劉保勳肩上碾了一腳權做告誡之後也就不多加計較了,隻甩下人就往當中的那間屋子走去。


  ——而這屋子也果然就是程曦在這裏的日常起居之處, 但如今看著卻是太過‘整潔’了。


  又有用整潔這兩個字,卻是因為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完美的擺放著:自然了, 程曦身為郡主, 屋子裏的東西自然會有小丫頭打理,不可能會亂……但便是不會亂,可但若是連梳妝台上的裝匣的抽屜都被齊整整的抽出來, 並列在桌麵上,而匣裏的梳子篦子擺放得猶如列隊一樣的一點不歪的話……那想必就太過了些。


  卻是瞧著不像搬家, 而更像是清點。


  就在程錚四處打量的時候, 那劉保勳也點頭哈腰的進來了, 且也一進來就看到程錚的目光正在滿屋子溜達, 當即就迎上去:“小郡主也算是從娘娘那裏搬出來了,因此奴婢想著莫若就將小郡主的東西收拾一遍,如此心裏也好有個數——雖說能挑來伺候小郡主的都是好的,但到底怕有誰欺小郡主年幼娘娘又身子重不便操心不是?”


  這……倒是真‘周到’了。


  程錚再想不到劉保勳會周到到把迂回的理由都想好了——


  若程曦真要搬……不,便是程曦不再搬了,但隻瞧著她眼下獨占一院的模樣,也是時候單獨將程曦的東西整理造冊了。


  可不等程錚點頭認同劉保勳的話兒,就看到懷書從劉保勳的身後轉了出來。


  這丫頭今日穿著一身月白的窄袖對襟襖子,下搭著青色的襦裙,發間隻有一根固定發髻的銀簪,本就是齊整一色的清冷了,偏她麵上更是板得如同一塊冰雕:“奴婢見過殿下。”


  程錚:“……”


  他還真沒被自家的下人這樣直白的甩臉過,不由就奇了她一眼。


  然後果然就聽到懷書竟是一點停頓也沒有的徑直追問道:“殿下關心小郡主是自然,隻奴婢卻是不明白劉公公為何就認為我們苛待了小郡主了?”


  程錚:“……”


  他雖沒有說話,但那劉保勳卻是唉喲了一聲:“懷書姑娘,你這這話兒真真是哪兒和哪兒啊?您素日的辛苦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又如何會認為你苛待了小郡主了”


  懷書就冷笑一聲:“不然呢?用得著公公親自來小郡主這裏清點嗎?小郡主這裏素來是奴婢管著的,便是有什麽清理造冊,也是奴婢的分內事。”


  劉保勳當即就啞了舌頭,隻小心的看了程錚一眼,待得看到程錚也斜著眼睛瞧著他的時候,更是脖子一縮自裝鵪鶉去了。


  而程錚見此,就也冷笑了一聲,卻是不急著處理劉保勳,而是又往前走兩步,就著最近的那個圓凳子坐下了。


  還不忘對程曦招招手:“過來。”


  程曦正準備一麵看戲一麵分析呢,當即就被程錚的態度噎了一噎,又左右看看,見其餘人等都垂著頭不說話,便也就果斷的小跑到程錚的腿邊貓著了。


  程錚一麵摸摸她的頭,一麵輕笑著道:“懷書姑娘也應當是委屈的,隻你的委屈如今是說出來了,可孤的委屈卻是誰知道?”


  這話兒……


  就嚇得懷書登時什麽都顧不得了,隻跪下對著程錚道:“奴婢不敢!”


  可程錚卻依舊不看她——不但自己不看她,還拉住了想要給懷書求情的程曦,隻輕聲道:“孤事物繁忙,確實做不到恭親教養自己的女兒,因此姑娘的好孤也記在心中,隻認為若是沒有姑娘曦兒斷不能如今日這樣平安喜樂……”


  就聽得懷書是越發的冷汗淋漓,不但心中那點子好容易累計起來的怨氣沒有了,待得那晶瑩的汗珠子順著她的額角一路滑落,更是如同一線線冰冷的寒意般流向了她的心:


  她雖不清楚程錚這樣說究竟是為了什麽,但卻是能清楚的體會到程錚的話語裏……可真真是沒有什麽‘謝意’的。


  ——可要說殺意還真有一些。


  卻是就更叫她不知道這殺意……到底是為何而來了?

  ……


  懷書自認自己對程曦也是不差的。


  沒錯,就是不差,也隻是不差而已——


  畢竟懷書也算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在這個連下人的的命都屬於主人的年代,身為下人的自己既然沒能做到為身為主子的程曦上刀山下火,那自然也就沒有自我誇讚的底氣。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將她徹底的否決了吧?她即使沒有經曆刀山火海的折磨,但在日常工作中也兢兢業業絲毫不敢玩忽職守啊!自從被徐氏派來照看程曦,程曦房裏大大小小的事兒,她哪樣不是細細的瞧著管著?更別說程曦自己個兒就幾乎是懷書帶著丫頭嬤嬤盤大的——是,徐氏待程曦曾經也是不差的,身為親生母親該做的也都做了,而程錚更是將程曦寵的沒邊兒幾乎都要上天了。


  ……但是吧,像是為程曦喂飯洗浴乃至於嬰孩時期的換尿布什麽的,總不能叫身為太子妃的徐氏和身為太子的程錚親自去做吧?


  可這些,懷書全盤接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並不敢有一絲懈怠。


  也一直兢兢業業的將程曦照顧到了今天 。


  ……到了今天啊!六年多兩千多個日夜!

  便是得不了一個好的評價,也不至於就叫程錚這樣當著眾人的眼將自己所有的麵子剝了個幹淨吧?


  懷書:“……”


  想到這裏,她的眼眶竟是再也止不住的紅了,那雙目通紅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惱的。


  美人顏如玉色如霞。


  隻可惜程錚卻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


  因此他沒有一點遲疑的睨了懷書一眼:“這就委屈上了?”


  懷書聽了,就用力的抹了抹眼眶,也不敢就這樣流淚,隻是繼續紅著眼眶:“奴婢不敢,隻這世上總也有個是非曲直吧?”


  就說得程錚眉梢一挑,卻也不見怒色,而是笑著就低頭往程曦的臉上一捏:“瞧瞧,果真是你身邊的人,這行事作風真真和你是一脈相承的。”


  程曦:“……”


  她也就回了一臉的笑:“還是因著爹爹縱著我,才能叫我這樣放肆,如此我可不就會學著爹爹,這才叫她們也不自覺的放肆了去?”


  程錚更是大笑不止,可笑畢卻是搖搖頭:“你是孤的女兒,孤自然樂意縱著你,可她們又是什麽人?還是叫她們知道本分的好。”


  說著也不待懷書鼓起勇氣問自己哪裏不本分了,隻徑直質問她道:“你既然服侍郡主,那心中自然也應該隻有郡主這麽一個主子,可你眼下做的事兒,卻是一心一意的樣子嗎?”


  懷書:“……”


  她就木了一木,而且比起驚恐來,她此時的麵色更加接近於迷茫——


  還是一種好像程錚說的不是人話的迷茫。


  又或者……


  是她已經停不懂程錚的‘人話’了?


  ……


  懷書沒敢去細想,但便是這樣她的麵色也已經從白到青再到紅的輪轉了一回又一輪,隻好在卻是一輪比一輪色淺,如此且靜默了一會,那張秀麗的容顏又,最後卻又回複了正常。


  卻是一種太過正常,以至於正常到了‘死板’的正常!


  簡而言之,就是懷書此時麵上的血色不像是透出來的,而隻是因為她是個活人,所以在她的麵上‘應該有’血色的血色。


  程曦:“……”


  這一發現使得她的心遽然就是一緊。


  隨即又感覺到程錚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是緊了一緊——


  也果然就聽到程錚搶在懷書之前先行將人吼住了:“怎麽,你竟是覺得你果真就對了?你主子要搬院子這麽大的事兒怎麽都不知道上報?”


  懷書:“……”


  她就抬了抬眼眸。眼神中好似有些清醒,也好似有些迷茫,這種似是而非的眼神叫她麵上才聚集起來的那點子堅定隻頃刻間就退散了,反而露出了些許的真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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