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6 章

  這裏需要強調的是, 程錚估摸的, 不是他拿著韋皇後的棘手程度,而是皇帝拿著韋皇後的棘手程度。


  可自己娶徐氏是得挑的,皇帝為什麽要挑那麽個韋皇後呢?

  程錚:“……”


  他想了又想, 最終還是得不出結論, 正如他不知道皇帝這麽做表現出的究竟是皇帝比他更有病還是比他更有扛壓能力……


  不, 他到底在想什麽啊?


  ……


  程錚這裏且走了一回神, 也就走得徐氏對他的空白臉感到不滿了。


  便微微側過臉,隻用一種沒有怨恨卻是帶著無盡委屈的語氣道:“妾身知道妾身不是個好母親,可這天下的母親們……卻又有誰知道妾身的苦楚?!這些個日夜妾身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但偏偏又無一人可以傾談一二……若僅僅這樣,妾也隻當自己命苦,怨不得旁人……但, 但妾身已是這般了,卻還要在外人麵前裝做無事, 裝作……”


  “夠了!”程錚忍無可忍, 就一聲暴戾的嘶吼隻將徐氏的話兒吼住了:“你這話兒是什麽意思?你……你——!!!”


  你要死就自己靜悄悄的去死別帶累旁人!

  徐氏:“……”


  她倒是被程錚這句吼住了,一時間愣在那裏不敢言語。可旁的人聽了程錚這句吼,可就不是愣在那裏的事兒了。


  於是自門口的倚畫起, 退至屋外的大小婢女太監一時間竟是全跪下去了,腦瓜子那是砸的一片悶響:“殿下息怒, 太子殿下息怒啊!”


  雖眾人都這麽說著, 隻那倚畫到底是徐氏的心腹, 因此隻想了想, 便就抬高了聲音,隻對程錚道:“殿下便是心中有氣,卻也請記得娘娘肚子裏的小皇孫啊!且便是不論肚子裏的這個……還請殿下別叫小郡主擔心!”


  隻不想她這自作聰明的話兒叫程錚聽了,不但不見息怒,那火氣竟是越發的高漲了些,因此隻把倚畫叫進來,就麵對麵的露出了一個獰笑來:“哦?小郡主為何會擔心?”


  倚畫:“……”


  她本能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捅了老虎的鼻孔了?


  不。


  不是是不是。


  而是確切的就是!

  隻這時候再想什麽也都晚了,她隻能戰戰兢兢的跪下試圖解答程錚的問題。


  好在問題不難答:“小郡主向來是個孝順的,知道殿下理事兒不易,也知道娘娘懷孕不易,因此便是不能在外事兒上幫殿下一幫,也日常侍奉侍奉娘娘身前,隻盼著能為父母分憂……如今殿下卻是和娘娘吵了起來,那不是叫小郡主為難嗎?”


  程錚:“……”


  他的怒氣好似平複了一些,至少神情不再那麽猙獰了。


  隻這卻不是因為他被倚畫說動了,而是就倚畫的說法看來……徐氏還不至於就笨到四處宣揚。


  還好,還不至於沒救,所以他也就能再搶救一下。


  便就當著倚畫的麵兒對徐氏道:“瞧瞧?這丫頭都知道的道理你卻是不知道?你羞是不羞?”


  ——差點沒激得徐氏就當著倚畫的麵兒‘口吐真言’!

  隻好歹忍住了。


  而徐氏的忍也更確定了程錚還能搶救一下的看法:同樣不是因為徐氏知恥了,而是徐氏既然在現在都知道閉嘴,那想必之前是沒有多嘴的。


  所以倚畫不知道。


  而倚畫都不知道的,旁人也應當不會知道……


  隻就在程錚正在自己的前路上多少還能剩下點土坎叫他越過這個難關而欣喜的時候,徐氏開口了:“妾知道妾的做法是過頭了,但妾不會改變的。”


  程錚:“??!!”


  不是他說,但徐氏的態度真的是有問題啊!這不改正的認錯有什麽好認的?!

  你還不如一直堅持也叫我能捏著鼻子誇你一句老頑固呢!


  你是要氣死我呢還是要程曦就弄死你我呢?!

  ……


  簡直是叫程錚不知道說哪一句是好。


  而就在程錚和徐氏大眼瞪小眼,且兩人眼中都是對立的毫不讓步之時,倚畫又弱弱的開口了:“殿下卻也別氣……照奴婢看來,娘娘的話才正是親生的母親才能說得出來的呢!”


  程錚:“……”


  對此,他幾乎就要報以一聲冷笑!

  且便是沒笑出聲,那看向倚畫的眼神也不留什麽善意了。


  直將倚畫看得克製不住的一哆嗦,但再看一眼徐氏之後,她便又一閉眼,隻用一種顫抖的聲音道:“其實娘娘這樣說,全怪殿下對小郡主太過溺愛了些!古語有言‘嚴父慈母’,可眼下殿下卻是一個實打實的的‘慈父’!如此娘娘若是不嚴厲著管教些,卻叫小郡主過於驕縱了又如何好?”


  程錚:“……”


  什麽叫巧言令色,他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卻不想除了戴權戴公公,徐氏這裏也有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隻……


  隻看著麵上臉笑顏如花可眼中卻依舊帶著隱約恐懼的倚畫,程錚的心裏,卻是不可遏製的產生了一點震驚之外的情緒——


  仿佛,有點厭惡。


  也仿佛,有一絲同情。


  卻不知道他在皇帝等人麵前巧言令色的時候,是否也這樣可悲到叫人生厭?

  因著這想法,他就又在那裏兀自走了一會兒神,麵色間也很有些說不出來的疏離……但也就是因為這份疏離,使得一直看著他的倚畫不免又添一份惴惴不安——


  便越發的收不了口了。


  也所以,就在程錚正在用一種悲哀的目光掃視倚畫順路審視自己的時候,倚畫卻是再一次的用超常發揮打斷程錚的莫名:“且娘娘這樣也正是心愛殿下的表現呢!若是娘娘心中沒有殿下,那又如何願意頂著殿下的怒火,隻要將小郡主□□得玉玉婷婷?”


  程錚:“……”


  說真的,他一下就悲傷不起來了。


  也一下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驀然間被放鬆了。


  卻不是因為倚畫的話兒本身而放鬆的,隻是因為倚畫的這兩句明明應該是一句追著一句、一句緊似一句的話兒在他看來卻是產生了正反截然不同的結果:如此便好似在他心上緊了一根弦卻又陡然放鬆了,於是這一緊一鬆之間也就順便打開了程錚心弦上的一顆閥門,叫他心中的那些汙濁——不但是眼下的不對,便是那些陳年累積的莫名思緒——也隨之理清了一些。


  厭惡如何?同情又如何?不過就是命在他手身不由己之下的一種自己解救的方式罷了,既然倚畫沒有能和他對麵說話的資格,他又何必在意?

  ……也就何必再和這樣的小丫頭對話?


  還不如就叫她滾蛋,隻繼續教訓徐氏才是正理。


  就再看一眼倚畫,這眼之後卻是疲乏的笑了:“罷罷罷,你又能知道些什麽呢?且去吧,我再和你們娘娘好好的說會話兒。”


  登時隻叫倚畫聽得又是一愣,那呆滯中嘴仿佛喏動了一下,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程錚問她,她又能知道什麽?

  可程錚卻有沒有想過——又有什麽會是她不知道的?!

  ……


  …………


  之所以會這樣質問,卻不是倚畫自大,而是因為如她們這種貼身伺候的丫鬟,從某些層麵上來說是比程錚更加接近徐氏的存在!


  難道不是嗎?難道程錚會知道徐氏方才用了什麽茶,在用茶之際歎了幾口氣,在歎氣的時候麵上的神色又是如何轉變的嗎?


  程錚不知道。


  可倚畫知道。


  這一樁樁,這一件件,她統統知道。


  且她所知道的還不僅僅局限於這些‘表麵’,更包括隱藏於這些表麵之下的,徐氏不願告訴她卻終究躲不過她眼睛的那些‘內在’——


  畢竟,若是如倚畫這樣日日夜夜對著徐氏都還看不出什麽來的話,那她大抵也隻能是個傻子了。


  但她不是傻子,所以她不但看到了徐氏看到了程曦,也看到了徐氏和程曦之間的‘互動’,更看到了那些在‘互動’中展現出來的、根本無法掩蓋也騙不了人的細節!


  那就是徐氏和程曦的母女關係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倚畫:“……”


  她什麽都知道,可她也卻什麽都不敢說,甚至於在開口之前就她就已然意識到自己永遠不能說了——


  因為比起成為‘知情人’,她更希望自己還能是一個活人!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卻是很快就絕望發現現實並不會因為她乖巧的閉嘴就放過她。


  因為程錚也入局了。


  ……


  是啊,程錚怎麽會不入局呢?

  可即使程錚看不到徐氏的茶水看不到徐氏蹙眉看不到徐氏神情的轉變,他難道還會看不出徐氏在麵對程曦時的那份越發明顯的勉強嗎?!

  更別提他也許根本就不需要如倚畫這樣費事的去看去揣測,而是能毫不費力的全盤接收到徐氏親手奉上的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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