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5 章

  卻好在徐氏聽聞程錚來了, 當即是半點不敢耽誤的迎出門來, 就笑道:“殿下今兒回來的可早!”


  程錚嗯了一聲,也不急著答話,而是仔仔細細的在徐氏的麵上看了一看。


  此時正在孝期之中, 且徐氏又有了身孕, 因此身上俱是素淨的家常衣裳, 便是頭發也是烏丫丫的挽在鬢邊, 除了固定的銀挖耳勺外一件飾物也無。又有那臉上更是幹幹淨淨的隻淡掃了娥眉,沒有塗以脂粉的臉不若往日的白淨,但微微泛著黃的肌膚本色在這時候卻好像在發光一般的盈盈。


  程錚:“……”


  好像沒什麽不對?

  可正是因為這‘沒什麽不對’就更不對了好嗎?!

  ……


  隻便是程錚心中再有什麽想法,此時也隻能強製壓抑著就往回按捺了一二:畢竟徐氏是他的發妻,也畢竟徐氏此時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


  就對著徐氏扯出一抹笑來,也不願在眾人麵前落徐氏的麵子了, 而是就在徐氏的張羅下進了屋子,待得上過茶聽了些閑雜事物, 這才拿捏著語氣叫伺候的人退下。


  而徐氏也是個乖覺的——又或者是個做賊心虛的——因此也就趕忙斥退了眾人, 隻親自叫了倚畫守在門口,這才又輕輕的往程錚的麵前探了一探,臉上滿是勉強的笑意:“殿下可是有事兒?”


  程錚:“……”


  再是想給徐氏留麵子, 也不意味著徐氏能把他當傻子。


  就直白道:“曦兒怎麽沒在你這裏?”


  也就一句話便將徐氏問得愣住了。


  ……


  因為徐氏再是想不到程錚居然會這麽直接。


  也因為徐氏不想再對程錚說假話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程曦向來是個孝順的孩子, 喜歡圍繞在程錚和徐氏的腳邊討巧賣乖, 眼下因著徐氏有孕, 程曦越發的將徐氏看得緊了些, 隻好似就長在徐氏的腳邊了一般——


  隻徐氏也是一個慈愛的,見不得程曦辛苦,隻在早些時候就將這個嬌女從自己房中挪出了,且在玉瀾堂後的小跨院中起居。


  如此母慈女孝,堪稱佳話。


  卻是誰也不知道徐氏心裏的苦:

  再是小跨院也是和玉瀾堂連在一起的啊!

  那分隔兩者的門就是個石門檻連門板都沒有啊!

  這樣的‘毫無保留’,她能安心啊?

  更別說程曦還幾乎不樂意呆在那邊,便是夜了,也常常不願和徐氏離了那些許的距離,隻要在徐氏的身邊膩味著……


  ……


  這種種,在外人看來是孝順,可在徐氏看來,就是要命了。


  而且程錚也知道並應該理解她的‘要命’不是嗎?


  因此程錚隻這麽一問,她的麵色不由就白了一白,但到底還要強笑著,意有所指道:“可見是父女連心呢,這才多久不見?殿下就惦記上了。”


  程錚:“……”


  他就再看徐氏一眼,隻將徐氏看得幾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方才道:“孤知道你在想什麽,隻孤也想知道,你這是打算叫她也知道你想的是什麽了嗎?”


  徐氏:“??!!”


  隻這一句話,她幾乎就被嚇得肝膽欲裂!


  雖然程錚沒有直接點出徐氏想的是什麽且那個她又是誰,但徐氏和程錚昨兒才坦誠了一回,今日也就不好裝失憶了——


  且她還要靠著程錚呢,哪裏就能裝失憶了?!

  因此也不曲折了,就用一雙吳亮亮的眼眸直直的盯著程錚:“殿下不會說出去的,是嗎?”


  程錚:“……”


  可以說,在徐氏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克製不住自己麵色的改變了。


  那種趨向於猙獰的改變。


  因為即使他極力的想要將徐氏這話歸結到對他的信任中去,他也克製不住的要去掂量徐氏這話語中的威脅:

  程錚不會說出去的?


  是的。


  他不會說出去。


  但他不說出去的前提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在這件事兒總他和徐氏是‘同盟’,是因為在程曦這麽個不知底細的‘妖孽’麵前他和徐氏都是心懷鬼胎的‘弱者’——


  所以他必須閉嘴。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開腔,那麽他也保不住自己!

  ……


  這些,都是實情。


  但這些,也是叫人難以麵對甚至於不想去麵對的實情。


  尤其是,不得不麵對它們的人是程錚。


  程錚便再是和皇帝不同,但到底也是留著皇帝血脈的人,也到底是(自以為)高高在上了近二十年的人,徐氏到底有什麽信心,認為自己能‘威脅’到程錚?


  他不明白,所以他也一時沒有憤怒,隻用一種疑惑著依舊帶著怒氣的眼眸去瞟徐氏,似乎想要從徐氏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而程錚的眼色和神情徐氏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這種看到,使得她止不住的開始開始感到了畏懼,感到了後怕——


  卻是依舊沒有一點後悔。


  她願意麵對程錚的憤怒,或者說比起那個叫她一點都‘看不透’的程曦,她寧可自己的敵人是這個能叫她看懂兩三分的程錚!


  這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肚子裏的……


  ——女人或許柔弱,但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們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驚人的,尤其是這個女人還固執到難以勸解時,那就更是牛勁兒了!

  隻便是打定了主意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徐氏的神情卻是越發小心了,隻再小心,裏麵也克製不住理所當然的委屈:“妾肚子裏的這個……可不能再……”


  程錚:“??!!”


  他幾乎是克製不住的渾身都抖了一抖。


  甚至於連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你為……為何?為何就——?”


  就這樣想了?


  ……


  …………


  可以說,對徐氏的想法,程錚是真正有些不能理解的。


  是,他知道程曦‘與眾不同’,但他卻沒想過自己的孩子就能各個都‘與眾不同了’——徐氏當妖孽這種東西是地裏的大白菜,成溜的長嗎?

  還各個都他媽的進到皇家裏來?


  要真這樣,這天下早幾百幾千年前就不是人類的了好嗎?!


  一時間,他真是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先罵誰的娘好。


  而那裏徐氏見程錚這幅模樣,心中也不是不坎坷的,就連手上的帕子也克製不住的扭來扭去,直擰成了一根麻花。


  但再是坎坷,她卻也不曾後悔自己的想法過。


  她是母親。


  是母親就會有自己的孩子。


  她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斷斷不能再失去第二個了。


  所以即使程錚讓她忍,她也有忍無可忍的理由……


  並為之動手。


  ……可到底還是要說服程錚的。


  卻該怎麽說?

  徐氏不傻,至少還沒有傻到看不出自己的第一個也是最根本的理由被程錚否決了。


  所以她隻能給出第二個理由了。


  也或者該說是借口更合適。


  想到這裏,徐氏再是忍不住的強硬了聲音,雖依舊是試探的語句,但也叫她說出了一種決絕的意味來:“殿下也知道,曦兒到底不是‘普通孩子’,且她眼下年紀大了,也已經進學了,這成日裏跟在妾身身後卻是個什麽樣子?”


  這話兒……


  說真的,這話兒很是禁不住推敲的,不說程曦到底是女孩子,不跟在身為母親和當家主母的徐氏身後卻是要跟著誰?且便是說程曦此時開蒙了,但卻也不過隻是個丁點大的女娃子……即使是個男孩子,眼下也當是留在內帷之中的呢……


  沒聽說開蒙的女孩就可以往外丟了啊?


  ……


  但程錚沒有計較。


  因為這話已經是徐氏所有不能去推敲的話語中最經得外人推敲的理由的。


  即使這個理由透明的近乎於蟬翼紗,程錚也隻能將之縫縫補補的遮在屁股上了。


  ——這並非意味著程錚願意退步,而是此時的程錚,不得不退步了。


  他沒辦法就這個問題和徐氏死扛。


  徐氏已經把程曦挪到別的院子裏了,即使這行為有些奇怪,但好歹也在當家主母應該做的事情的範圍內,而若是程錚再跳出來反對,那可就不是‘應該的’範圍了。


  隻,這卻是其一。


  其二便是現在的程錚沒時間分給徐氏分給後院的這些破爛事兒,刑部的事兒,邱尚書的事兒,莊簡親王的事兒……件件都是能要命的破事。


  所以相比起來,徐氏的事兒似乎也就沒什麽要緊了。


  總之,還能遮著,而能遮,就意味著暫時不會要命。


  但這計較,卻是叫程錚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隻便是這樣,徐氏的行為……


  也有些過頭了。


  ……


  在這個時候,程錚竟是忽然跑題的開始思考起韋皇後來。


  韋皇後做下的事兒,比徐氏做下的事兒可好不了多少,所以可以說,韋皇後的棘手程度一點都不比徐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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