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8 章

  太醫:“……”


  他是不敢埋怨皇帝的, 就隻能怨恨自己為什麽偏偏要在這日當值了?……當值也就罷了, 為什麽還偏偏入了戴權的眼了……


  隻旁人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的,因此隻能瞧著他那一變再變卻越變越是不好看的臉色,大抵猜測著程鐶的狀況約莫是不太好了。


  如此, 程錚便就輕聲道:“太醫, 可是二弟有什麽不妥?”


  他的聲音雖然輕微, 但是在這萬籟俱靜的禦書房裏也能堪稱一句響亮的形容了, 但便是這樣,程錚也沒有料到就在這一聲之後,禦書房裏的人竟是齊齊的轉頭看他,那目光還說不出的古怪。


  程錚:“???”


  他或許能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但是卻不能接受這洗禮他的目光……為什麽會在古怪裏帶著點憐憫——


  就像是在看一個二傻子?


  其中由程鈺和莊簡親王的目光尤甚。


  說真的,程鈺願意如何看自己, 程錚暫時不想和他多做計較,但莊簡親王竟然也這樣看他?


  登時就有些不能忍了。


  自然, 程錚也知道, 在莊簡親王看來,程錚和程鐶是兄弟不假,但這皇家的兄弟又哪裏會是尋常的兄弟?若是有必要, 相互將殘殺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兒?更何況現在皇帝已然幫程錚動手了?所以在所有人看來程錚就應該一言不發的撇清自己和這件事的所有聯係,然後等到程鐶身死之後……


  但不是程錚說, 這想法也太傻了些吧!

  若是程鐶當真出事了, 那皇帝是斷斷跑不掉的, 而一個跑不掉的皇帝, 會叫程錚跑掉嗎?

  所以無論程錚出聲不出聲,這黑鍋,皇帝不會叫他鬆快了去,而他既然都不得鬆快了,那如何就不能叫皇帝再添點堵了?

  因此程錚是越想越覺得莊簡親王想的傻傻的淺,這份淺甚至都叫他不怎麽願意和莊簡親王說話了!


  ……


  而莊簡親王真是那樣想的嗎?


  真的覺得程錚因為一時的不忍而說出的那句‘傻話’要不得嗎?

  是,也不是。


  莊簡親王是認為程錚這樣做不妥,但理由並不是為了叫程錚先等到程鐶的死。


  因為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程鐶死不死……對程錚的影響並不會太大——


  可對皇帝的影響卻是毋庸置疑的。


  而莊簡親王對皇帝人品的判斷也是毋庸置疑,所以他一點都不懷疑皇帝會在自己‘落難’的時候拉上一個墊背的。


  等到那時候再講程錚拉出泥潭,就有點費力了,還不如今天就阻止程錚挑戰皇帝,隻想辦法一麵安撫皇帝一麵救治程鐶,如此將這麽一件禍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


  可以說,從某方麵來說,程錚和莊簡親王的想法很是有相同之處,隻是程錚卻是不願意相信莊簡親王‘依舊對自己有好感’,所以在出發點不同的情況下,會陰差陽錯也就不足為怪了。


  還是再說皇帝吧。


  皇帝自然不會不知道莊簡親王和程錚之間瞧卻是仿佛有火花在冒,但既然這兩個人都是他所不喜的,那他也就不在意這兩個人是誰打誰的狗腦袋又是誰能把誰的狗腦袋打爆了——


  他隻關心自己。


  就道:“二皇兒這些日子身子骨本就有些不好,眼下又遽然暈厥,卻是叫朕擔心不已……不知太醫可救治的法子?”


  太醫表示隻想嗬嗬皇帝一臉。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皇帝這麽不要臉的。


  見過冷心冷肺的,沒見過皇帝這麽冷心冷肺的:

  二皇子為何會身子骨不好?因為被皇帝踹了一腳啊。


  二皇子為何會遽然暈厥?因為觸動舊傷,且這觸動的方式說不得是在皇帝在他的舊傷之上再添新傷!


  左右都是你,你‘擔心’個啥啊?管住自己的腳丫子不就可以大家都少一點事兒了嗎?

  隻到底不好說。


  且還有更不好說的問題呢:這天下的醫生但凡要治病,望聞問切總是少不了的……可眼下卻要他怎麽去望聞問切又怎麽才能望聞問切出一個和皇帝無關的結果來?


  卻是真真難辦!


  ——且還不能欺君。


  於是禦書房裏不由得就寂靜了下來。


  這寂靜是因為太醫的沉默,也是因為太醫在沉默的同時,那額頭上的汗珠子簡直和暴雨一樣的源源不斷。


  程錚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了的,也正因為這知道,所以在真正麵對的時候,心中的快意也是海量的。


  但也並不打算繼續逼迫這太醫了:畢竟他是真心想要保住程鐶一命的,也畢竟若是把太醫也逼昏在這裏,難道還要程錚親自去太醫院裏再找一人嗎?


  就婉轉道:“便是一時間沒有頭緒,但你也當自動改如何才能緩解二弟眼下的情況吧?”


  知道,當然知道。


  太醫一時間簡直是如蒙大赦:隻要不涉及到程鐶的‘病因’,就算要他在含混之中將程鐶給治好也完全不是什麽事兒啊!


  就對著程錚叩頭道:“下官雖不才,但這點子事兒卻是不敢推脫的,隻卻有一不情之請。”


  程錚:“……”


  他隻覺得自己興許有些太多嘴了,又或者這太醫也是一個傻的?畢竟不管這太醫有什麽不情之請,也該去請皇帝啊?

  卻到底不好就拒絕,也隻看皇帝,卻是不說話了。


  而太醫也隨著程錚的視線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由也就轉頭看向皇帝,神情裏更是帶上了幾分的惴惴。


  至於皇帝……作為一個素來都小心眼子的皇帝,在被人這樣遺忘之後還會有什麽表示?

  眼下這種隻是陰沉著臉不說話的情況已經是最平和最出乎意料的一種方式了。


  可卻依舊是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平和。


  就在這樣的陰沉甚至於陰森中,莊簡親王出人意料又恰到好處的開口了:“眼下卻別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了吧隻說……二殿下在地上躺了這許久,可需要扶起來帶到別處診治?”


  ——這還用問?


  太醫也就轉了頭,隻用一種感激涕零的眼神望著莊簡親王:“需要,需要!微臣口中的不情之請正是這事兒!老親王果真是一語中的!”


  “那還廢話什麽?”莊簡親王就皺眉看向他:“還是說你指望著本王幫你?”


  太醫:“……”


  不敢,當然不敢指望。


  隻,隻便是莊簡親王說話了,那裏的皇帝還沒有說話呢!


  於是太醫又轉了臉,就要滿懷期望的去看皇帝。


  卻不想就在太醫的眼神就要往皇帝的身上瞟時,莊簡親王又道:“二殿下總是便親子,陛下又哪裏見不得二殿下好?”


  說著更是看著皇帝道:“且這無關的人出去了,老臣也有旁的話兒要和陛下說。”


  皇帝:“……”


  莊簡親王要說,他卻並不要聽呢。


  因為莊簡親王要說什麽……他簡直不用思考都能知道。


  但知道卻不等於接受,也不等於即將接受——


  為此他甚至於願意將自己已經奄奄一息的二兒子放在地上繼續當做自己的擋箭牌!

  隻……隻便是皇帝冷清,卻也知道自己若是找不出合情合理的理由來莊簡親王這話是辯駁不得的,因此皇帝的眼珠子轉了一轉,就將辯駁的希望放在了邱尚書身上。


  畢竟這位也是一部尚書來著。


  因此皇帝就用一種聽上去很是平靜的語氣道:“這話很是,隻這裏到底也還有一個二品尚書呢,朕便是再著急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就將他這樣拋下不管吧?”


  太醫:“……”


  他竟是無言以對,隻是覺得自己仿佛隱約明白了為什麽戴權來傳話的時候會點明隻要一個?

  所以他堂堂太醫,竟是連一個拎藥箱子的小童都使不得。


  ……


  但無論他明白了什麽又明白了多少,既然知道了戴權這麽做真是恰好搔到了皇帝的癢處,他也就隻能閉嘴去看邱尚書了。


  好在邱尚書就在他屁股後麵躺著呢,隻需要轉個身就可以了。


  於是太醫也就如常的將手指搭上了邱尚書的脈。


  然後臉上不由就更加的……懵逼了。


  邱尚書的脈象並不算好,這也是自然,畢竟邱尚書也算是一個病號不是?但再怎麽不好,卻也沒有那種暈厥過去的人該有的脈伏或沉弦之類的脈象啊?

  這邱尚書……當真——?

  且除了脈象不對之外,邱尚書的表現看上去也甚是可疑:醫術有雲‘氣厥實證口噤握拳呼吸粗,四肢厥冷;氣厥虛證眩暈昏仆倒,麵色蒼白呼吸弱,汗出肢冷;血厥實證昏倒牙緊閉,麵赤唇紫;血厥虛證突然昏倒麵色蒼,口唇無華四肢顫,自汗膚冷呼吸弱…… ’


  眼下這老頭雖是臉色白了些,但呼吸虛弱卻綿長,手腕溫暖又幹燥——任是哪個症狀也對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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