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
王夫人隻恨不得在賈赦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此時母親尚在, 大哥就要將東西放在自己的私庫裏?卻不知大哥究竟將母親置於何地?”
賈赦就睨了王夫人一眼,又看看賈母,這才一聲歎息:“正是因為母親尚在,我才不得不這般衝動行事。”
這下不止王夫人, 便是賈母也不由得一時間氣笑了:“為何?”
賈赦一笑:“那二十七萬兩的銀子就是從賈家的公庫所出吧?卻不知是何人所為?竟是能連我這個當家人也瞞住的挪走賈府近乎全部的銀子,這樣的事兒當真是駭人聽聞!等到這次刑部的事兒過去之後,我必定是要追究到底的!但……眼下卻是沒有這份閑工夫功夫的。可便是這樣,這看住剩餘銀子的功夫也是有的——尤其是小妹送來的這些救命之財!不然當真就要母親窮困潦倒的去喝西北風嗎?”
賈母:“……”
她再想不到賈赦竟然無恥至此!這是將自己拿出來做那擋箭牌了?
震驚之下思緒便就難免滯了一滯, 隻無措的左右看看,便就看到王夫人也是一副震驚到張口結舌, 卻是不知說什麽是好的模樣。
是了, 這時候王夫人又能說什麽呢?還有做弟妹的和大伯子對上的道理嗎?少不得隻有自己將這個無恥之徒駁了去!
就咆哮道:“你這孽子!素日裏隻知花天酒地,還好家裏有你二弟夫妻幫忙看護著,這才沒讓你敗了去!如今你卻是說的什麽話兒?還說什麽看著你小妹送來東西?隻怕你那些東西在你手中存不住一天!你還是識相些, 將東西盡數還回來,你自去摟你的小老婆, 別髒了我的眼!”
這話出口, 不待賈赦說什麽,那王夫人就急急跪下, 懇切道:“母親切莫這樣說, 大伯或許是有些不好說的地方,但這個家能維係至此, 全靠母親盡心操持, 兒媳無能, 也就是幫忙打個下手而已,母親這樣說卻讓兒媳……”
“你擔的起。”不等一臉故作感動的賈母說什麽,那賈赦就懶洋洋的插口了:“須知這世上最不好做的就是雜事呢,便如那銀子——那可是整整二十七萬兩呢!我賈家現在這模樣了,想來是沒有這麽多壓箱底的銀子的,少不得變賣了東西湊了來的,如此可不累人?又則這二十七萬兩放在哪裏也是能夠壓死人的重量了,弟妹能夠不聲不響的將東西送出賈家送到夏秉忠府上,也是不容易。”
王夫人頓時隻將所有的話兒盡數咽回了肚子裏,咽的一張臉上赤橙黃綠輪轉不休。
賈赦並不在意她,懶洋洋又將眼眸放在賈母身上:“母親說我喝花酒將這個家喝敗了,這點兒子斷不敢認,須知這京裏的頭牌一晚上也不過就是二十兩的銀子罷了……二十七萬兩?嗬,兒子便是喝到精盡人亡也喝不完這許多。”
賈母這回沒有噎住。
——因為她已經開始打擺子了。
再是經曆了不少的事兒,她也終究是個高門貴婦,素日裏最是知禮守節不過,且這幾十年來丈夫敬著兒子孝著下人捧著,哪裏就聽過這般……這般葷素無忌的話語了?!
因此話語不免也有些哆嗦了:“老……老大……你——”
“大哥怎能對著母親說這樣的話了?”王夫人便是再想站在賈母身後躲懶,此時也不得不站出來了,不然賈母倒下了她也沒有好果子吃:“且大哥哪裏便就像自己說的那樣清白了?您屋子的賬本我也是過目過的,一個丫頭子八百的銀子,一座玉雕花瓶八千的銀子……哪裏就是二十兩能打發的了的了?”
賈赦就在賈母讚同的目光中再次的甩了王夫人一個正眼:“弟妹這眼睛倒是利索,我屋子裏的賬本子也能瞧見。”
王夫人雖在開口之際就抱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心,此時臉上也難免紅了又青,隻分辨道:“前些日子大嫂去後,母親擔心大哥屋子裏無人主持內務……”
“且住口罷。”賈赦且道:“弟妹這番解釋我不想聽也難得聽,你還是留著些氣力吧!又則我雖是買古董買女人。但這些都是實實在在能夠放在屋裏的東西……對了,弟妹這回湊銀子,沒從我屋子裏借了什麽去吧?”
王夫人登時受不得了:“大哥這是什麽話兒?我便是再不知禮,也知道斷沒有將手伸到大伯院子裏的道理,您這樣說,是恨不得我死嗎?”
賈赦哼了一聲,隻嘀咕道:“你死了還是我賈家的福氣了。”
就在賈母和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抬高了聲量:“弟妹說沒有染指我的東西?這話兒我卻是不能明白的,眼下我賈家雖是還沒有分家,但將來也是必定分家的,弟妹花出去的這二十七萬的銀子可全是二房的份額?那你竟是再變出二十七萬的銀子交到我手裏才算公平。”
王夫人:“……”
二十七萬的銀子?她到哪裏去找二十七萬兩銀子?別說二十七萬兩,此時有七萬兩她都要感謝上蒼了好嗎?
……不,雖是沒有二十七萬兩,但七萬兩想來也是有的……隻要,她將賈敏送來的東西……
“弟妹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賈赦看著她那有些恍惚有些出神又有些欣喜的麵容似笑非笑道:“可是有什麽能解決眼下困境的法子?還望弟妹不吝賜教才是。”
……有,隻要先把你吃進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王夫人狠狠瞪了賈赦一眼,卻也知道這家夥不是能夠說理的人,當下就利索的轉向賈母道:“老太太,這些事兒還是休提了吧,且是一團理不清的亂麻,沒得叫人心煩,且眼下賈家正有大難,我們竟是想著如何同舟共濟才是。”
賈母聽得一愣,就仔細的在王夫人麵上看了一看,卻見王夫人一臉的殷切,那目光裏的盼望甚至都能溢出來了。
而賈母做了王夫人這許多年的婆母,對她的了解不說十成,隻怕也有七八成了,自然明白自己隻見過王夫人在麵對錢時有這樣懇切的表情。
再聯想到賈敏那一車車的東西,這‘同舟共濟’如何濟似乎也就明白了。
隻便是看不上王氏的這點子小心思,但賈母卻也以為這銀子放在王氏手裏比放在賈赦手裏合算多了,畢竟王夫人手裏的銀子自己眼下還詐得出來,可賈赦手裏的銀子……
怕是隻有等到自己死了才能盼望著他本著良心出點棺材錢吧?
想到這裏,她不再猶豫,就緊緊的盯著賈赦道:“你有怨氣我是明白的,隻眼下不是你置氣的時候!我們竟是要想法子度過眼下的難關才是,我知你素日是個散漫的,因此也無需你做什麽,你且將你拿的那些物什——”
“母親。”賈赦就厲聲道:“眼下你認為這家還是你能說了算的嗎?”
賈母目瞪口呆:“……你什麽意思?你要忤逆?!”
賈赦冷笑不已:“忤逆也是沒命,不忤逆也是沒命,因此既然都是沒命,那兒子何不順心一回?”
賈母登時噎得不能說話:“你……你——”
——你怎麽就會沒命了?你不是好好的在當你的老紈絝嗎?
賈赦便就將兩隻譏諷著半眯起的眼睛一齊睜開了:“母親,我便直說了吧,今日小妹送回了這些東西,想必家裏的事兒她是不會再理會了,因此這些東西可能就是賈家最後的保障了,與其讓你們再送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還不如我盡數收起來,也算是給賈家留下倚仗了。”
賈母隻被這無恥的話兒氣得樂了:“你收起來?你收得起來嗎?不是拿去買那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就是拿去買那些不知所謂的人!你竟是說說,這樣還能算是給賈家留下倚仗嗎?”
“如何不能?”賈赦也是樂顛顛的道:“那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可是價值連城的古物!越是放越是值錢,因此便是擺在那裏積灰,也是值得的。至於那些不知所謂的人……興許哪一個便能給我賈家生出一個翻雲覆雨的子孫呢?娘不是總盼著二房的珠兒能高中狀元嗎?可兒子瞧著他那身子骨,隻怕是操勞不得的,還不若等兒子生個健康的小子出來,再將我賈家的未來托付在他身上也不遲。”
王夫人登時就雙目圓瞪,瞧著隻恨不得在賈赦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而賈母看著也有些許的錯亂,像是再想不到賈赦竟然也有這般的‘雄心壯誌’。
就詫異的看著賈赦道:“你兒子?你認為你的兒子能中狀元?別笑死人了!我隻求你別再教養出一個你這般的畜生禍害賈家,你還指望著你的種能夠有什麽大出息?……罷罷罷,鏈兒比珠兒也小不了幾歲罷?至今四書可是念通順了?”
麵對著賈母近乎直白的輕蔑,賈赦又是一笑,隻用那笑容掩蓋住眼神裏幾分的憤怒和痛苦。
可這樣的神色也不過一瞬間,還不等賈母看出什麽來,他隨即就嬉笑道:“我這房或許是不成器的,隻再是碌碌無為也好過膽大包天!……母親當真要等到被人從府邸裏逐出去之後才能明白這個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