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章

  程曦並不認為刑部的大人們會嫌棄自己的命太長, 畢竟他們大權在握美人在懷,活著不好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樣看似‘糊弄’皇帝的找死舉動,前不久在朝中也正好發生了一件。


  沒錯, 程曦說的便是那徐浩:他老人家用所謂的聖人之言來忽悠皇帝,最後將自己忽悠得丟盔棄甲,頹然修書去了。


  ……可見皇帝還是不那麽好糊弄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徐浩要的正是皇帝的不好糊弄——因為科舉的事兒, 禮部早些年便就是一團亂麻了,此時徐浩借著皇帝的話兒甩手一走, 還順便留了個坑給二皇子程環, 端的是行雲流水。


  而他靠的就是皇帝的‘慧眼如炬’。


  那麽程曦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刑部官員會上報如此荒唐的事兒,目的不是為了找死, 而是等待,且他們等的也是皇帝的又一次‘慧眼如炬’呢?


  想到這裏, 她隻覺得頭腦中嗡的一聲, 好似有什麽東西被敲開了,隻其中的事物一時之間卻還看不分明, 仿佛真相正裹在一團亂麻之下, 等著她抽絲剝繭的去厘清。


  就想了一想,這才對著程錚道:“爹爹且先莫急, 這刑部的大人們也是多年的老油子了, 想必還不至於拿著自己的烏紗帽和一家子老小來開玩笑吧?”


  程錚便再是氣惱也不得不認同這話兒, 就點點頭:“孤瞧著他們還沒有一個想要致仕的……且話又說回來,若是致仕前辦的最後一件案子是這樣的結果,隻怕他們能被人指點著嘲笑一輩子!”


  “正是這樣。”程曦就拍手笑道:“那爹爹再想一想,這刑部的大人們既然不想因為這事兒丟掉烏紗帽,也不想因此而丟了性命,那想必是不應該上報這樣荒唐事兒的——可他們卻是這樣上報了,不但上報了,還是在朝會之上當眾奏報——如此不留一絲退路,爹爹可想好這是為什麽嗎?”


  登時說的程錚就是直皺眉頭,隻一時之間思索不出一個結果來,便左右看看,找了一個尚且完好的椅子將程曦放了下去,自己用手杵著下顎且想了一陣:“你說這事兒,會不會又是一出仿照著徐浩幹過的好事兒上演的好戲?”


  ……果真程錚也想到這事兒了?就說得程曦不由一笑,暗道這人果真和自己心有靈犀,不然怎麽說是嫡親父女呢?

  隻心中雖是暗自發笑,但麵上卻是沉著臉,隻嚴肅的搖搖頭:“卻不像。爹爹且想想,外公敢於這麽做,無非是因為他身後有著爹爹您這麽個倚靠,便是現下裏被皇帝除了官,也未嚐沒有翌日,隻刑部的大人們卻哪裏有您這般的倚仗呢?那二皇子靠得住嗎?”


  便就問得程錚連連搖頭:“卻不會,老二雖是管著這刑部的,但和他唇輔相連卻是金陵甄家,這刑部的官員說是他的人卻也不是,若是父皇要抽板子,隻怕這刑部的官員們會是跑的最快的!”說著又看著程曦道:“因此不但這刑部的官兒對老二來說是靠不住的,便是二老對這刑部的官兒來說也是靠不住的,雙方不過便是被湊做一堆勉強忍耐著對方罷了,哪裏又會同舟共濟?”


  說的程曦也點了點頭,父女兩便就對視一眼,隻覺得有些犯愁。


  而這時候徐氏卻是在他們身邊蹙眉道:“這事兒……會不會又是牽扯到什麽後宮陰私的事兒?”


  頓時使得程錚和程曦便就一奇扭頭去看她,兩對四隻鼓愣愣宛如銅鈴一樣的眼睛隻將徐氏唬了一跳。


  可不等她回神,那程錚已是連聲追問道:“這話兒是怎麽說的?這後宮陰私……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後宮陰私嗎?”


  就說得程曦也是附和不已:“這夏秉忠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是皇後下的手,如果這樣都不算後宮陰私,那要如何才能算?”


  說到這裏,父女兩竟是齊齊的看著徐氏道:“因此你 (娘親)這話我卻不明白了。”


  徐氏頓時便是一哽,就一人賞了一個白眼,這才嗔道:“你們父女倆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說著不等程錚父女反駁,她又是道:“我說的那裏便是這太監的事兒了?皇後便是再有些糊塗,好歹也是這宮裏混出身的,因此這賠本的買賣是不會做的。因此照我的看法,隻怕此次藥粉的事兒爆發出來,想要栽贓的不是一個小小的太監,而是後宮中的哪個寵妃!”


  就說得程曦啊了一聲,便是程錚也遽然瞪大了眼睛,兩人竟是愣了一愣才道:“後宮的寵妃?這話怎麽說的?”


  “殿下竟是太過著眼於這夏秉忠的死了。”徐氏就搖頭歎息道:“須知那小太監家中清理出來的可是兩樣藥物呢,這另一樣……是墜胎藥不是?”


  程錚雖是點了頭,隻是依舊有些不開顏的模樣:“這墮胎藥卻又如何了?”


  徐氏隻笑了起來:“果真是個呆子!”說著不等程錚色變,便繼而又道:“須知對宮中的女人而言,龍胎可是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因此要不要命的且不提,要她們肚子裏的孩子,竟是比要命還要命!”


  程錚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便是知道也不能理解:“就算是這般,這卻又如何了?這宮中……可沒聽說哪個娘娘失去了孩子啊?”


  “安嬪。”徐氏就提醒他:“殿下可是忘了安嬪過年時分流掉的那個孩子了?”


  程錚止不住的狐疑了起來:“安嬪?孤是知道她流了孩子,隻那孩子不是跌沒的嗎?”


  便是程曦也連連點頭:“若是安嬪娘娘那流掉的孩子,曦兒卻也是記得很清楚。人道是她要接那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卻跌了一跤……如此可是?”


  不想她的話卻是使得徐氏一嗔:“你才多大,這裏麵的古怪想必不能明白。”


  又轉頭看向程錚:“殿下是男子,估計也是不甚清楚的。這女子懷孕,雖是較之平日嬌貴些,但這安嬪的流產,卻依舊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就扳著手指頭一條一條的分析道:“安嬪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懷孕,這般特殊時節她如何便就要去尋那梅花上的雪水了?旁的不說,這小徑上若是有霜啊冰啊雪的,可不是最滑腳的嗎?”


  說到這裏便抬起頭,隻正對著程錚的眼眸:“殿下且想想妾身懷孕那時,身邊至少得有四個嬤嬤看顧著,宮女太監更是有二十餘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便是道上有了水漬,也會有宮人恨不得直接躺平了好讓妾身從他身上踩過去!因此這安嬪究竟有沒有實打實的倒在地上還要兩說,如何便就流產了?”


  說得程錚隻深思了起來。


  而看著程錚的神色,徐氏又小心道:“且便是真摔了,如何便就連太醫也保不住胎兒了?這女子便是懷孕,又哪裏便有那麽虛弱了,幼年時我隨父母在街上住著,還瞧見有婦人懷著孕去井口邊提水,也沒見她們肚裏的孩子便因此如何了。”


  “你可不許學她!”程錚頓時就斥責道:“你好好個金貴人兒,學那街邊的野婦人做甚?你卻與她們不同,還是別拿著她們來比較了。”


  就罵得徐氏張口無言了。


  直見到徐氏老實了,程錚這才有空想徐氏的話,這一想那眉頭不由也蹙起來了:“刨去別的話兒不提,你有一句卻是說對了,那便是對這後宮中的娘娘們來說,這不知有沒有在她們身上用過的墮胎藥可是比那夏秉忠的命要厲害許多,恐怕這藥粉在那方得保的屋子裏一搜出來,大多數的人就沒空去追究這夏秉忠是怎麽死的了。”


  “正是這般。”徐氏喜道:“且這藏藥的太監不是旁人,而是尚膳監的掌印太監!這宮中的膳食,十之八九都要過他的手,這樣的人手中握有這樣的藥……便是他賭咒發誓說自己從未用過,隻怕也不會有人肯信的……”


  正在徐氏這麽逐條分析的時候,那邊程曦卻是在徐氏的話語裏忽的抬起頭,就定定的看著徐氏,一雙眼眸亮晶晶的恍如星子:“所以雖這事兒是追查夏秉忠的死引起的,但此時隻怕沒有人會去關心這夏秉忠了,人們關心的隻會是這墮胎的藥,它究竟用沒用過,它究竟又是從哪裏來的?——娘親我說的可是?”


  這話仿佛為程曦打開了新的思路,她隻是微微一想便就笑了起來:“這宮中人,竟人人都好似長了千百個心眼子,因此不算計人已經是極好的了,又如何能夠忍受自己被人算計?如今出現這般的東西,她們便是為了自己,也要反口將那人咬死才是。”


  程錚聽了這話,便也緊緊的蹙著眉頭,隻在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將徐氏和程曦的話嚼了一遍。


  說起來他本就是宮裏出生宮裏長大的,以前不關心這些女人家的事兒不過是因為覺得這些不過雕蟲小技上不得台麵,男兒在世還當立起自身做一屆偉丈夫才是。可如今被韋皇後幾番摧殘,便再是磊落的人也不免長了幾個心眼了——不求害人,但求顧全自身罷。


  如此雖不算打通了七竅,但好歹也解除了一些思想上的枷鎖,因此看問題便就能夠看到一些原本看不到的角度了。


  隻他的角度卻不是徐氏和程曦你來我往討論的這藥粉的‘來處’,或者說這來處雖重要,但有時追究真實的來處太累,且那個下手的人不一定會是你希望她下手的人,還不如自由發揮了……總之可以這樣說:這事情爆出來了,有冤屈的要上,沒有冤屈的謊報冤屈也要上,搭個順風車嘛,大家別嫌擠。


  想到這點之後,他就道:“雖你們說得這般信誓旦旦,但這事兒隻怕不會像是你們說的這般肯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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