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嗎

  為了安撫楚楚的情緒, 喬琛抓耳撓腮, 絞盡腦汁。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他說:“你猜猜, 蜻蜓為什麽斷了翅膀還能飛?”


  楚楚眨巴著幽深的大眼睛, 搖了搖頭。


  “因為它很堅強。”


  楚楚頓了兩秒, 喬琛勉強地幹笑兩聲, 問她:“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


  楚楚轉過身, 把臉埋進牆壁裏麵,身體抽動著,斷斷續續說:“我給他打了一中午的電話.……沒接。”


  “你別擔心, 不會有事的,作個弊而已嘛!”喬琛極力安撫楚楚,故作輕鬆:“當學生, 誰不作弊啊?不是什麽要命的大事, 真要嚴打起來,每次月考能搜羅一大堆作弊的呢。”


  楚楚閉著眼睛, 痛苦地搖頭:“陸川不作弊, 他不會作弊!”


  他正直又磊落, 不會做這種事。


  “連你都能想到, 那些老師想不到嗎?”喬琛用力按了按楚楚的肩膀, 看著她的眼睛:“退一萬步說,就算作弊, 那又怎麽樣,以陸川的家庭背景, 學校能讓他受處分?他爸能同意?肯定不能啊!你想想上次打架的事情, 他爸一出麵,什麽事都沒有了。”


  楚楚這才抬起頭看向喬琛:“.……真的?”


  “我還能騙你啊?放心,死不了人,不要想了,好好準備待會兒的麵試。”


  楚楚終於點了點頭,吸吸鼻子,一個人走到邊上,開始默背著她準備的自我介紹。


  四十分鍾後,楚楚進了麵試的教室。


  喬琛給陸川連著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人接,但就在楚楚進教室的幾分鍾後,陸川的電話進來。


  第一句話問的是:“知道了?”


  “今兒上午一出考場就知道了。”


  喬琛走到角落邊,放大了嗓門:“你怎麽現在才打過來!”


  “剛剛在教務處,有點事情處理。”他聲音很低醇,但是隱隱約約,能聽出些微倦怠之意。


  “喬喬她……”


  陸川話已經說不出來了,他的喉嚨裏仿佛塞滿了鉛塊,她的名字就像刺,刺著他的心。


  “她剛進去麵試。”


  喬琛憤懣地罵了聲:“陸川你媽的。”


  “……”


  “你作弊被記過還是開除,老子一點都不在乎,但是你耽誤了我妹的前途,我不會放過你!”


  陸川一個人站在天台上,哢嚓哢嚓地點著打火機,他的手抖得沒完,迎麵而來凜冽的寒風撲打著他的臉頰,宛如淩遲。


  然而就在陸川想要說點什麽的時候,喬琛突然罵了聲:“操!”


  下一秒,電話驟然斷掉,無情的忙音重重地擊打在陸川的心上。


  他抬頭,天際翻湧著灰黑色的烏雲,沉悶地壓抑著這個世界。


  喬琛之所以突然掛掉電話,是因為麵試教室的門打開了。一般同學進去麵試都是十五到二十分鍾的時間,而楚楚進去不過五分鍾,就出來了。


  當他看到她滿臉的淚痕衝出教室的那一瞬間,一顆心仿佛被拋向了無底的深淵。


  “喬喬!”他當即追了過去,楚楚一個人抽泣著,邊跑邊哭,直接躲進了轉角的衛生間裏,重重關上門。


  喬琛追到門口,門已經被反鎖,他在外麵用力拍打著:“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她怎麽了?

  她完了.……

  楚楚整個人撲倒在水槽邊,打開水龍頭開始嘔吐,全身痙攣著,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她隻覺得反胃,隻覺得惡心,隻覺得整個世界的色彩漸變成了黑白,無邊的晦暗將她籠罩,讓她窒息。


  吐不出來什麽,她強壓住心頭極具上湧的惡心,手扶著水槽邊的牆壁緩緩坐了下來。眼淚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潺潺滑落。


  已經好久,沒有因為心理的極度不適而引起生理的反胃,上一次,還是幾個月前的運動會開幕式,那一次她是因為緊張和恐懼。


  這一次,是因為痛苦。


  教室裏短短的幾分鍾仿佛過了幾個世紀,她腦子充斥的全都是群裏麵討論的關於陸川作弊,可能被記過和開除的消息,像彈幕似的在她的眼前流動。


  老師問她的所有問題她都回答不上來,她隻能怔怔地看著他們的嘴巴動,可是她什麽都聽不到,耳朵嗡嗡作響,好像腦子裏裝了一個風箱。


  整場麵試,她低著頭咬著牙,一句話沒有說,老師們不明所以麵麵相覷,見過緊張的,卻沒見過緊張成這樣的。


  最後楚楚隻說了一聲“對不起”,捂著嘴衝出了教室。


  她完了。


  她和陸川,都完了。


  喬琛急切地拍打著衛生間門,這時候陸川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喬琛氣急敗壞地接了電話:“幹什麽!”


  “剛剛怎麽掛了?”


  “你還問!”喬琛背過身,手抱著後腦勺,真恨不得將腦子往牆上撞,崩潰地衝電話裏的陸川發泄:“都是你!她麵試玩砸了,你滿意了!”


  陸川扔了電話,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天台水泥護欄上,他回過身,手用力撓了撓自己的頭發,大口地呼吸著平複心緒,心煩意亂。


  沒有辦法平靜!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顫抖的手撥出了她的電話。


  楚楚發絲占滿了水,淩亂地垂在額前,絕望地坐在牆角邊,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電話響了起來,她瞥了一眼屏幕,整個身體都痛苦地抽搐了起來,顫栗著,接了電話,她用手捂住嘴,大口地嗚咽著,卻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對不起,我可能讓你失望了。


  對不起,我做不到。


  ……


  電話那邊,同樣是沉默。


  陸川背靠護欄坐在地上,聽筒裏傳來嘩嘩啦啦的流水聲,還有她無法抑製的急促呼吸聲。


  她沒有說話沒有出聲,陸川也是。


  電波傳達著無聲的思念,心照不宣,以沉默撫慰彼此的傷痛。


  突然,陸川開口了。


  “借我十年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楚楚驀然怔住,就連呼吸,都漸漸放緩了。


  “借我說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絕如初見。


  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她從來不曾傾聽過他的歌聲,這是第一次,他淺斟低唱著那首悠遠的歌曲,她在元旦晚會上唱的那一首。


  他的聲音,真美。


  低醇的嗓音夾雜著獨有的磁性,借助電波由南到北,傳到了彼方的她的耳畔。


  “借我殺死庸碌的情懷


  借我縱容的悲愴與哭喊

  借我怦然心動如往昔。


  靜看光陰荏苒。”


  那是她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敞開心扉,是她孤身披甲上場,勇敢奪回的屬於她的榮光。


  “挫敗,卑微,還有狼狽,這些都留給昨天,現在我需要你勇敢起來,因為…”他微微頓了頓:“可能我也需要你的力量和安慰。”


  陸川或許並沒有你想的那樣強,他也需要勇氣和力量,來對抗命運的無常和世界的荒誕。


  你能做到嗎?

  他的聲音漸漸撫平了她激動的情緒,楚楚緩緩閉上了眼睛,深長地呼吸了一下,喃喃道:“不要.……擔心。”


  “嗯……”


  他的喉嚨裏抑製不住的酸澀上湧,一時間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喬琛趴在女廁門口,聽著裏麵的動靜,不少路過的女生看他這樣,低聲罵他流氓變態。


  喬琛現在已經管不了了,他滿心都是楚楚,急得要瘋。


  “喬喬!你不要做傻事啊!”


  “你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考不上大學就考不上吧!咱們家夠養你一輩子了,再不濟,哥也能養你啊!”


  突然,廁所門被一腳踢開,喬琛猝不及防額頭給狠狠撞了撞,他捂著額頭,連著退後幾步。


  楚楚沉默地站在門口,目光凝望著地麵。


  “喬喬,你…沒事嗎?”


  她抿了抿嘴,從書包裏摸出了陸川的漫步者耳機,慢條斯理地理好線,戴上,淡定地走出來,朝走廊盡頭的教室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那一瞬間,在她的目光裏,喬琛仿佛看到了陸川的往日的神采。


  意氣風發,張揚無忌。


  不僅是眼神,就連剛剛踹門的動作,神態…


  如出一轍。


  喬琛想到每次被陸川踹門進教室發出的巨大聲響所支配的恐懼,不禁打了個哆嗦。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楚楚已經消失在了走廊盡頭,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來,喬琛趕緊追了上去。


  而千裏外,陸川一個人站在天台上,緩緩閉上眼睛。


  天際的陰雲漸漸聚攏,周遭是一片山雨欲來的寧靜,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人。


  兩分鍾後,他跳下階梯,轉身離開。


  兩棟教學樓連接的狹長走廊,陸川與秦之南狹路相逢。


  秦之南淡淡地看著他,緩緩邁開了步子,即將與他擦身而過的刹那間,陸川開口。


  “隻問一句,是不是你?”


  秦之南腳步頓住,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是。”


  就在他說完這個字的一瞬間,陸川驟然出手打在秦之南的臉上,生猛的力道直接將他打得一個踉蹌,撲倒在牆角。


  ……


  麵試結束,老師站起身收拾學生的信息表達,低聲商討著這一屆中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學生,就在他們即將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卻發現一個女孩子站在門邊。


  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書包帶子,臉色緋紅,呼吸急促,見他們出來,她連忙迎上去。


  “老師好,我叫喬楚,08號考生,剛剛我沒有準備好,懇請老師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快速地說完這些話,閉著眼睛對他們深深鞠躬。


  “不好意思,同學。”一個長發的年輕女老師說道:“麵試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真的萬分抱歉,我.……”


  “同學,如果我們破例再給你一次機會,對其他同學也不公平。”


  楚楚皺著眉頭,她知道這不公平,機會隻有一次,對每個人都是,錯過了就沒有了,這就是世界的規則。


  “對不起,打擾了。”楚楚失魂落魄地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下,你剛剛說你叫什麽?喬楚?”


  楚楚回頭,問她話的是一位頭發略微花白的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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