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言
靈魂高貴的人，樂於做那些卑微的事。隻有本身卑微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滿腹牢騷與怨言。一個偉大的人，不是生來偉大，也不是人們傳頌宣揚的美名，而是，無論做什麽都不肯違初心。——歐巴
談起歐巴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歐巴的父親怎麽為他起這個名，但這個名實在太合適他了。
因為他身材也就一米七左右，長相普通，頭發有些卷。隻是因為臉上以前長過青春逗，如今看起來雖然已經沒有青春痘，卻也把青春的麵容帶去不少。因此給人的感覺是皮膚粗糙，眼睛倒還算漂亮，隻是因為熬夜略顯發紅。歐巴明明五官端正，但被微胖的身材與幾分粗糙皮膚所掩飾，給人的感覺倒是一個身強體壯男人，可惜他沒有偉岸的身高。這也許是應該他自卑的地方，然而他卻為此而得意。他很感激自己不是傻大個，曾也為此自鳴得意，那時認為高大的身軀距離地心比較遠多半比較愚蠢。甚至他想，自己要比康德或拿破侖身材更低，是不是會比他們更有智慧呢？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他事實上意識到自己欺騙自己，潛意識在逃避身高不足，也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麵實質上很自卑。他熟讀佛洛依德與阿德勒的書籍，因此對於這個心理問題，他知道該如何去克服，不是腦袋裏去想那些智商高的矮人，而去直接坦然承認自己在這方麵的自卑。他覺得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向那些可能會導致他身高自卑的人友好的打招呼。他自然不是一個小孩子，所以很早以前他就給自己這方麵心理暗示。
床上的被褥雖然有點潮，不過對歐巴而言，卻沒有任何影響。他是一個不追求安適的人，他認為太過安適的環境會讓自己變得毫無上進心，也會讓自己永久性的沉溺在痛苦中。事實上他以為，人的多數痛苦都是追求安適的心造成的，這是人本性懶惰的延續。
他具體並不清楚要幾點上班，準確的來說，他雖然知道要五點半到達，卻明確知道沒有安排工作的第一天，去那麽早也沒用。事實跟他所想的一樣，他六點到達，二樓總辦公室的門關著，於是他等半個時辰之後便去打早飯。之後他隨意走動，護士們上班是八點。同樣辦公室裏的人也是這個時間，隻有護理人員與清潔工才會早上五點多早早來上班，卻也是最晚下班。
八點多一點的時候，歐巴被姓胖護士帶到四層，四層的老人多為失智老人。盡管歐巴稍懂點心理學，但並不試用於癡呆，而且不是一個，是一群人。歐巴本是個心地柔弱的人，當他首先目睹這些人的時候，他不但沒有任何恐懼，反倒很淡然。他想，若有一天，我也變成這樣的老人，我需要什麽樣的人對我護理呢？肯定不會是對人打罵或是大呼小叫的人。我所需要照顧我的人，即使我瘋掉，也會對我寬容與忍讓。想到這裏，歐巴便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
帶他做事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歐巴稱呼她為穆阿姨。穆阿姨是一個看上去較為嚴厲的人，至少她對別人要求是如此。最初，歐巴隻是倒垃圾打掃衛生，看著穆阿姨給老人穿衣，或幫助她給老人喂飯。第一天她對小歐交代說：“不用你幫忙，你隻要看著我怎麽做就好。”
“是。”歐巴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在一無所知的時候，最好的方式便是沉默。
而且對他而言，觀察這裏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畢竟他從未接觸過照顧人的工作。曾經，連自己的碗筷都不曾洗漱，自己的被褥都沒有折疊過。如今要做這些事，大概算作對以前的懲罰。
其實並不怎麽忙，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該做什麽而感到困惑。要知道一個從不在乎生活瑣碎事情的人，突然要靠做這些事情來維持生計。就好比一個抒情詩人突然間丟掉筆杆要做職業拳擊手，這麽做的後果自然是被打的鼻青臉腫，但如果這位詩人有著越挫越勇的精神，也說不定成為一個強悍的拳擊手。歐巴自我安慰的想著，現在也隻有更為努力去做。自己可能算是詩人，不過自己不用去做拳擊手這倒是萬幸。
穆阿姨要護理老人有八人，需要喂飯的有三人。隻有一名是老爺子，其餘都是女性。因為都屬於老年癡呆症，因此不會動的反而是比較好的，而可以行動的，反而要用特殊手段看護。所謂特殊手段便是，把老人捆綁起來，使其動彈不得。畢竟一個人要看護很多人是比較難的，最為奇葩的是，這裏管理人員評判護理好壞的標準居然是衛生情況。對於老人是否身體上產生痛苦或者內心產生痛苦，幾乎是完全置之不理。
我見到穆阿姨很多時候忙於整理衛生，是不是發出抱怨聲。她問道：“你來這裏上班是不是要學習回去以後開養老院啊？”
“沒有這回事，誰傳言的？”歐巴發現穆阿姨一本正經的說，於是也一本正經的回答。
“別人都那麽說，”穆阿姨說：“你就告訴我，是不是來學習怎麽開養老院呢？”
“沒有，”歐巴回答說：“我就是一打工的人，況且我的誌向也不在那裏。”
“你這麽年輕幹什麽不好，怎麽這麽想不開幹這個。”穆阿姨說道：“做這一行的都是走投無路，你看看，稍微有點年輕的哪有人做這個又髒又醜的下賤活。”
我沒有回答，隻是微微一笑。因為我發現，穆阿姨對我的態度有些改變。至少，沒有原來對我那麽友好。我並沒有表現出察覺她態度變化的樣子，對我而言計較那些毫無意義。
下午的時候，我聽到一個年輕護士衝我喊：“大叔，大叔。”
我迷茫的看著衝我走來的年輕的護士，問到：“你是叫我大叔？”
她被我問的不知所措，因為她似乎也覺得不該這麽叫一個年輕人。這是一個短發女孩，看樣子也就二十五歲左右。她急忙改口說：“叫你大哥好了，我有事情對你說，請跟我來。”
於是我跟著她走，因為這一層負責人就是她，她就是四層的護士長。之後我們走到四層中央護士站的玻璃門中。接著我們對坐下，她顯然有點不知所措，似乎有幾分拿不定注意的說：“你叫我小英好了，歐大哥，習慣叫你們大叔或者阿姨，別在意。”
歐巴微微一笑，答到：“知道了。”
“是這樣的，”小英說：“你也知道我們這一層樓的老人腦袋都不正常，而就在今天，你走電梯時候，有一個失智老人跟你走出去。當然我也不是怪你，畢竟你新來不清楚，有攝像頭拍攝。因為沒對你交代，隻是希望你下一次等電梯關門後再走。不然老人們離開本層樓會丟失，希望以後注意。”
“是的，知道了，以後會注意。”歐巴回答說。
“不過我很好奇，”小英說：“像你這樣年齡的人，怎麽會想做護理？”
歐巴不明所以的反問說：“我不可以做嗎？”
“不是，”小英有點慌張的說：“因為做這個的最年輕的也都四十多歲，而你算是我見過最年輕的人，隻是隨口問問。”
歐巴不忍難為別人，所以不會再追問。他發現小英性格有點軟弱，這是一個缺乏主見的丫頭，因為她講話很多時候都竭力裝模作樣。歐巴不禁對小英有些同情，努力去裝扮自己不適合角色還真是辛苦。這活著得多麽兢兢顫顫，痛苦難受。
“我知道了，”歐巴溫和笑著說：“以後我會注意。”
之後的時間裏，歐巴開始打掃衛生。而這完全是打發時間用的，隻是因為穆阿姨懼怕領導發現我們休息，即使擦的很幹淨，但也要做出幹活的樣子。歐巴實質不喜歡這麽裝模作樣，對他而言，這是浪費時間毫無意義的事情。當然隻有一個好處，就是討好領導，給那些領導一種辛勤勞作的樣子。可是他覺得這樣無謂的浪費精力很可惜，有時間他更願去觀察癡呆症患者的行為。歐巴之所以不厭惡老人，甚至精神存在問題的人，其實很簡單，因為他清楚的認知到，人從不是像物體一樣用體積或重量來衡量價值，也不是用長相外表來衡量。衡量一個人其實隻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他們的內心。心又是什麽？曾有個哲學家發表萬物皆有心，這個心就是物質核心組成部分。現在來說的心，更多的是一個人的所思所想，也就是一個人的意誌。畢竟歐巴的偶像是叔本華，於是很容易理解他把人的內在看做意誌。
就在今天要下班的時候，他又一次被同層樓的阿姨問到：“小夥子，你不是來這裏上班的吧，是來這裏學習經驗，然後自己開養老院吧。”
歐巴愣了一下，他看向那位衝他講話的阿姨，這是一個束著馬尾辮五十歲同他一樣穿著護理服的阿姨。歐巴十分禮貌的衝她點頭，並說到：“阿姨，別開玩笑了，我就是來打工，與所有人一樣是來混飯吃。”
那位阿姨顯然一臉不信的樣子，並且說到：“別裝了，你肯定不是找工作那麽簡單，人家都說了，你是要回去開院。”
“哎，別聽別人亂傳，”歐巴歎氣說到：“這肯定是別人瞎說。”
“那你怎麽選擇做這個？”阿姨問到。
我無奈回答說：“隻是混飯吃，我就一普通打工的人。”雖然這麽說，但還是難以阻擋那位阿姨一些八卦之火。見次我隻得緘默，向阿姨告別離開。不知道是誰在編製流言，我也隻能無奈歎氣腹誹：這裏的人還真喜歡八卦。
中午吃飯時間是十一點，下午則是五點。這時候都是帶著自備的碗筷去二樓打飯，當然還有早上六點半也是打早飯的時間。阿姨交代我要記住時間，不然錯過時間一會兒就會打不到飯。
事實上我並沒怎麽用心聽，因為到了打飯時間，別人都會脫去護工的衣服，然後去打飯。我隻需要稍微留意別人就好，根本不需去浪費精力記那些。事實上，帶歐巴的那位阿姨所說的話，歐巴沒怎麽記，因為她所說的話都不用怎麽記，做這個時間長了想不記住都難。歐巴有一觀點，大腦是用來記想記住的東西，而不是去記那些瑣碎且需要用身體記住的東西。
等到六點半下班，歐巴終於可以愉快的下班。歐巴開心的走著，並且自言自語說：人們最美好的時刻正是閑暇，除此便一無是處。
這愉快的時刻並不長久，因為當他回到宿舍，宿舍裏的另一未位大叔正背靠著他坐在椅子上。歐巴繞到這位大叔正麵，這是一個又矮又胖的男人，頭發有點稀疏，肚子猶如懷胎八月的孕婦。從麵容上來看，這不是一個善良人的麵孔，因為他緊皺眉頭，讓人無法想象到這樣一張麵孔居然做護理。
歐巴忍不住開口問到：“您好大叔，我是新來的，請問，你也是做護理的嗎？”
然而這張麵孔居然笑了，他表示友善的口氣說：“小夥子，你是哪裏人？”
他說的不是地方方言，雖然普通話不算太標準，不過我也聽的明白。於是我回答說：“我是河南人。”之所以沒有說太多的話，因為同宿舍的萬大叔的忠告，說他脾氣不怎麽好。
“你叫什麽？”他問道。
“歐巴，”歐巴說：“叫我小歐好了。”
“我姓栗，”他說到：“小夥子，你這麽年輕怎麽想起做這個呢？”
歐巴禮貌的回答說：“栗大叔，這個工作怎麽啦？今天很多人問我，這麽年輕怎麽做這個工作，我覺得也沒有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