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家缺個鐘點工
她震驚又恐慌，坐在地面上，半天都沒有反應。
「愣著做什麼？」黎舒睿按下車窗，伸出頭來恨鐵不成鋼地喊她：「上車！」
柳可莘迅速地回過神來，一扭頭，方才那幾個大漢已經重新朝她跑了過來。她手忙腳亂地起身，拉開車門跳進去，還沒坐穩，車子就飛速啟動，沖了出去。
她『哐當』一下被甩到座椅上，來不及喊疼，一張口，就被滿車的刺鼻煙味嗆住了。
「咳……」柳可莘扭頭，看見被他隨意丟棄在腳下的三四個煙盒，她愕然，抬頭去看他。因為在她的記憶力，黎舒睿從來不是愛抽煙的人。
她記得，上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還是在四年前，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那天她去醫院找他，長長的走廊里，他就坐在那把破舊的長椅上，一言不發，一根接一根地抽煙，腳下是滿地的煙蒂。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冷戰了一個星期，程雪芬把她關在家裡，不允許她再見黎舒睿。可她受不了見不到他的日子，又是哭又鬧，把柳家鬧得雞飛狗跳，最後終於找到機會，偷偷地跑出來見他。
其實那天看見黎舒睿的時候，她是有預感的，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可是整個人，都彷彿被一股黑暗籠罩，透著逼人的壓抑。
她又是害怕又是心疼，衝過去抱住他，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舒睿，我們不鬧了好不好，我們結婚！結婚好不好？結婚了就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可是黎舒睿沒有回答她，他長久長久地沉默著，最後只是拉開她，聲音喑啞地說：「你走吧。」
她彷彿被雷劈中，不敢置信，又衝過去抱他：「我不走！我不走，我走了你怎麼辦？」
黎舒睿顫抖著，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慢慢地掰開她的手指，把她再次拉開。她那個時候多倔強啊，死不放棄，被拉開了也不氣餒，繼續衝上去抱他，最後也不知道反覆了多少次，黎舒睿忽然發了狠，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
然後他指著外面，怒吼著說：「滾！柳可莘，我不想看見你！從今以後，麻煩你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世界里！」
黎舒睿平常話不多，可是每次開口，都是又准又狠，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她的心裡，反反覆復地凌遲著。
一直到現在，柳可莘都清晰的記得那天，記得那天醫院的味道和窗外的蟬鳴，記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和說出的每一句話。她想，她可能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這個場景，它刻骨又銘心，像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塊，悲傷又盛大地落下了帷幕。
而此刻，時光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刻，柳可莘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半晌，才啞聲問：「你……來多久了？」
黎舒睿沒有回答她，他面若冷霜，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把車開到大路上，狠狠踩下了油門。車子一路向前風馳電掣，柳可莘心提到了嗓子眼，匆忙繫上安全帶，拉著安全扶手，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最後黎舒睿像是發了瘋，連闖三個紅燈，柳可莘頭腦發暈，窗外的路燈和霓虹模糊一片，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她幾乎要吐，幸好這時候黎舒睿終於冷靜，拐到一條小路，猛地踩下了剎車。
柳可莘被慣性甩得往前一傾，胃裡發酸，差點把晚上吃的飯都嘔出來。
不等她開口，黎舒睿已經放下方向盤，反手從後座拿來一個盒子，然後舉起來，往她身上狠狠一倒！
厚厚一層紅色的鈔票，像是雪花一樣，紛紛揚揚落了柳可莘一身。
她愕然地張大嘴，在滿眼的鈔票里看見黎舒睿隱忍的臉，她打了個寒戰，在震驚的同時，又有種無法言說的恥辱。
「……什麼意思？」
「你不是缺錢嗎？」黎舒睿死死地盯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這些夠了嗎？」
柳可莘身體發抖，她控制不住自己，低下頭去看那厚厚的鈔票，她不知道這有多少，但是她確實，迫切的需要這些去還債。
她咬牙，慢慢地鎮定下來，問：「這是多少？」
「五萬。」黎舒睿很快地回答她，他知道她拿不出來這麼多錢，他一直準備著，只是他沒想到，這些錢，會以這樣的方式給她。
他看著她，說：「你在大排檔工作一年，也未必能拿到這麼多。」
柳可莘知道他話裡有話，無功不受祿，她已經欠了他五萬，若是再收下這五萬的話，她和黎舒睿之間，就是真的，怎麼也糾纏不清了。
可是……她抓住一張鈔票，死死地不肯撒手，她太需要這些錢了。到了下周一，她要是還不上這些錢，可能好不容易平定下來的生活就又會被打亂。
生活真的太艱苦了，她不得不再一次被殘酷地打倒，她攥緊手，咬緊牙關問：「你要我做什麼？」
有過之前的事情，其實不管黎舒睿提出什麼要求來，她都不稀奇。她甚至想，他會不會趁著這個機會，把她不告而別的債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可是到最後，黎舒睿只是看著她，說：「我家缺個鐘點工。」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看他。
黎舒睿撇開臉，冷笑了一聲：「怎麼？十萬一年的鐘點工你嫌便宜了？」
「沒有！」柳可莘急急地搖頭，十萬的債，當一年的鐘點工還清，怎麼看都是她賺了。她愣住，是因為她沒想到，黎舒睿會這樣放過她。
其實她不敢確定，如今黎舒睿的脾氣她摸不準，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一生氣，又會來找她的麻煩。但是不管怎麼樣，橫豎她都是躲不過的，即便現在拒絕了，在公司里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他想要對付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沒有就好。」黎舒睿不再看她，重新啟動車子，轉出了小道。
柳可莘心亂如麻，一路上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慢慢地把鈔票都撿起來，放進了盒子里，然後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心情，把盒子死死地抱在胸前。
最後車子終於停下來，她一抬頭，看見窗外的屋子，登時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