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一線希望
俞團團唇邊的笑意加深，卻深深刺痛了周遭投在她身上的幾道眸光。
「一千年太漫長了，」她微笑，眸光里竟有著期盼與憧憬，「我們許下來生，好不好？百年之後，再下一個百年，來生，再來生，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
平靜的諾言，深情的語聲，清晰地回蕩在長廊里，震蕩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明明安寧美好，卻令人痛徹心扉。
而長廊盡頭拐角處，露出一片顫顫的衣角，蘇琰背靠在冰冷的牆上，聆聽著俞團團所說的每一個字，他再也忍不住地緩緩探出頭去，看著不遠處那俯身在病床上的纖弱背影，心，痛如刀割……
俞團團俯在風雲烈身邊旁若無人地輕言細語，四個大男人則圍在她身旁斂眸不語，唯獨青陽子一雙黑豆般的小眼睛轉來轉去，仔細打量著這幾人，似想到了什麼，神色十分怪異。
「你……」他忽然一抬手，指著雲澈，「叫什麼來著？」
一股微弱的勁氣輕輕擊在雲澈肩頭，雲澈抬眸，下意識地回答：「……我叫雲澈。」
「雲澈？」青陽子眉頭一跳，「澈……策……策王？！」
他似震顫了一下，重新又將這四個大男人打量了一番，神色更加古怪，驚異的目光最後落在龍御臉上。
「那你呢？你又是誰？」他瞪著龍御，不由狐疑了一番，摸著鬍子自言自語，「那丫頭還跟誰有關聯，我怎麼一時想不起來？」
龍御瞥了一眼他神神叨叨的模樣，冷嗤了一聲：「我是誰，憑什麼要告訴你？」
青陽子八字眉頓時飛了起來，擼著袖子就要上前教訓：「嘿，你這小子……」
「道長，」雲澈不願青陽子在這種時候鬧起來，連忙替龍御報上名字，「他叫龍御。」
「龍御？御……」青陽子聞言身形一頓，立刻陷入沉思，輕輕捻著一把山羊鬍子，「御是誰來著，御……玉？！」
青陽子驀地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難道……難道竟然是……百里追玉？！」
他瞪著龍御，目光頓時驚疑不定，龍御蹙眉，只覺得這怪人有些瘋瘋癲癲的，而雲澈卻敏感地察覺到什麼。
「道長，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是不是有辦法讓我哥醒過來？」
「你哥？」青陽子眉頭一揚，黑豆般的眼睛忽然神光乍現，「對，他就是你哥！」
眾人都莫名其妙看著他，藺傲忍不住問道：「道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青陽子看向他，又把這幾人都挨個看了看，忽然咧開嘴，古里古怪地一笑。
「道爺我掐指一算，千年羈絆，應該就是著落在你們幾人身上了，如果沒錯的話，那就有個辦法可以一試，哈哈……大可一試！」
四個大男人仍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被他那眉飛色舞的輕鬆模樣所感染，竟莫名其妙地忽然心生一線希望……
電梯里，蘇琰神色黯淡至極。
他悄然離開，正如他一直守候在一旁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一般，他的離開，同樣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又絕望地察覺到，儘管俞團團捨命救了他，他仍是無法再靠近她，屬於她的那個小小世界，早已不同於當年，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他無論如何也再無法融入……
電梯門叮的一聲緩緩開啟，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沒去注意是否已到達一樓，更沒有注意到自己差一點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人。
而那人，一看到他從電梯里走出，深邃的黑眸就感興趣地微微一眯，甚至難得地避讓了一下，沒有冷冷地一把將他掀開。
「你就是蘇琰？」那人轉過身，看向蘇琰失魂落魄的背影。
蘇琰聞聲，身形一頓，回頭望來，看清說話的人時，他不由驚訝。
這人……不就是那個調集來幾十架直升機並親自前來瓊林島救援的男人嗎？
這男人，身份必定驚人，氣場如此強大，那一身無法忽視的霸道與強勢，讓人一眼難忘。
盛飛鵠看著眼前這茫然無措的青年男子，唇角微微一扯。
「能和雲澈較量，是個人才，願意幫我做事嗎？」他聲音低沉中透著十分性感的磁性，難得有耐性地緩緩問道。
蘇琰一怔，懵然莫名地愣在了那裡……
君城大學。
工作室里，潘教授正端著一碗飯菜，坐在沙發邊，一臉哄小孩般的耐心與慈愛。
「來，再吃一口，最後一口了，朵兒乖，張嘴，啊——」
縮在沙發角落裡的潘朵兒，一臉痴痴地看了父親一眼，嘿嘿傻笑了一下，聽話地張開了嘴。
潘教授欣慰笑著，剛把最後一勺飯菜喂進女兒嘴裡，就聽見有敲門聲傳來，他趕緊放下碗，為女兒擦了擦嘴，這才起身去開門。
「蘇琰？」潘教授有些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外的清俊男子。
「潘教授，好久不見！」蘇琰微微一笑，尊敬地朝潘教授輕輕一鞠躬。
「是啊，真的是很久不見，」潘教授打量著他，微笑著感慨，「你從學校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了。」
蘇琰看著潘教授一頭幾乎快要全白了的頭髮，清瘦的臉龐上浮現出幾分愧色：「對不起，潘教授，我……我其實……」
「別說對不起，我可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潘教授豁達一笑，讓開門口的位置，「既然回來了，就進來吧，這個工作室，你以前可是幾乎吃睡都泡在這裡，是不是挺懷念的？」
「是，的確挺懷念的，」蘇琰邁步往門內走去，一邊朝四處打量，「好像還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潘教授呵呵笑道：「我這人一天都鑽在電腦里，顧不得這些收拾布置的，以前還有你師姐幫忙……」
他語聲一頓，蘇琰的腳步也一頓，回頭注意到潘教授瞬間黯然的面容，蘇琰心中微微一緊。
「潘教授，我這次來，其實還想找師姐聊聊，她在這裡嗎？」他輕聲問道。
「你師姐……」潘教授神色黯然，長嘆了口氣，「她在，不過……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到蜷縮在沙發角落裡的女人時，蘇琰怔住了。
沙發里蜷著的，的確就是他的師姐潘朵兒，但是，蘇琰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除了那張臉，這女人從頭到腳都不再是以前潘朵兒的模樣。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很乾凈，卻被她自己揉得皺巴巴亂糟糟的，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毫無形象地蜷縮在沙發角落裡，那張小臉上的五官雖仍俏麗，可卻明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樣，看到蘇琰出現在面前，她卻像是根本不認識一樣，一邊玩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傻傻地哼哼著似曲非調的什麼。
「這……」蘇琰震驚了，「師姐……師姐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朵兒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潘教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抹沉痛，「前些天她忽然出現在我門外，那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蘇琰的目光無法從潘朵兒身上離開，震驚又難以置信。
「師姐她……她不認得人了嗎？」
「她誰都不認得了，包括我這個父親，」潘教授又是長長嘆了口氣，透著一縷身為人父的無奈與心痛，「我帶她去看過醫生，說是她可能誤服了什麼藥物，導致她大腦受損，她已經失去所有記憶，智商也最多只相當於三五歲孩童，甚至還有些瘋癲……她現在行為思想就是個無知的小孩子，需要人隨時照顧和護理。」
蘇琰怔怔看著狀如痴兒的潘朵兒，回想起以前那個精明狡猾滿眼算計的師姐，那個循循善誘引他入歧途的師姐……
他忽然一個冷顫，師姐這樣，難道……難道是那個神秘組織……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他心中驚跳，不敢細想下去。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潘教授苦笑了一下，「不過有時我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女兒現在乖乖地待在我身邊，總比幾個月大半年都看不到人要好得多，至少我心裡總算踏實了很多，不用再擔心她……她……」
後面的話，被潘教授又一聲長嘆省略了。
他再是一心專研，無暇顧及女兒，但也隱約察覺到女兒的所作所為，一直為她感到提心弔膽。
與其讓她在歧途上越走越遠，無法回頭，還不如現在這樣，雖然也是毀了一生，可卻至少讓他這個父親放心，讓他能夠好好照顧女兒，一起平靜安寧地生活下去。
蘇琰呆站半晌，這才緩緩靠近沙發旁，半蹲下，仔細打量著神智痴傻的潘朵兒，不禁也長長地嘆了口氣。
「師姐，我是蘇琰，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眼前這個女人，不懷好意地引誘他誤入歧途，他本來該恨她的，可是此刻看到她如此模樣，卻是怎麼也恨不起來了。
「本來還有很多事想問你，可是現在……」
蘇琰唇邊浮出一縷苦笑，他垂下眼眸，似傾訴，又似自言自語。
「師姐，你這樣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不會再為任何事而煩惱，會過得單純快樂許多，而我……呵呵，沒想到，我這樣的人，居然還有人願意委以重任，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這一次我應該不會再跟錯人而誤入歧途了吧？」
潘朵兒看了他兩眼，嘿嘿笑了笑便不再感興趣，自顧自一邊玩著自己亂蓬蓬打結的頭髮，一邊傻傻地哼著亂七八糟的調兒，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蘇琰怔怔望著她，又似透過她看向茫然的未來，一臉的迷惘與悵然。
那個曾經雲淡風輕的白衣少年，終究留在了那段雲淡風輕的過往裡，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