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早已注定

  雲竹心一雙冰冷的美眸瞪得大大的,毫不退縮地直視著兒子質問的目光,隻是,她平靜的麵容上,終於微微色變,猶似平整的冰麵綻開了一絲清晰的裂紋。


  “是,我就是無法容忍她的存在,恨不得她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貫冰冷淡漠的女人,精致絕色的眉眼間漸漸透出極為罕有的激蕩情緒,“她就是狠狠紮在我心頭的一根刺,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她是我的丈夫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被我的丈夫理所當然地帶回家來,硬生生地塞到我麵前,嗬……”


  雲竹心一聲淒厲的冷笑。


  “我憑什麽要接受她?憑什麽要留著她成為我人生中最大的羞辱?我恨不得她消失,恨不得她從來沒存在過,從她被你父親帶進風臨山莊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怎麽才能除之而後快!”


  風雲烈驀地抬眸,看著母親那一臉的憤恨與狠戾,這可怕的陌生感狠狠擊打著他的身心,他不由踉蹌後退了兩步,心中滿是惶然。


  “媽……”


  雲竹心卻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神色,眸光發直,似沉在無數痛苦的回憶裏。


  “可惜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該死的丫頭還真是命大,那麽多次她都能從鬼門關前逃回來,我就不懂了,難道連老天都在助她?為什麽老天不幫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讓我遭受丈夫的狠心背叛,為什麽要讓我陷入如此絕境?我還能怎麽爭怎麽鬥,我怎麽可能鬥得過天,怎麽可能……”


  雲竹心聲音越來越低弱,一臉的厲色也漸漸轉為無力的悲哀,一直挺立著的纖細身姿也似失去了力氣,微微一晃,踉蹌退了一步。


  風雲烈看著她,已無法分辨究竟誰對誰錯,上一輩的恩怨情仇他根本一無所知,無法輕易置評,可是……


  “媽,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他盯著母親,一字一句緩緩問道,“你為什麽……明知團團就是我妹妹珠兒,也明知我跟她之間不能成為夫妻,可為什麽卻一直隱瞞,一直隻字不提,為什麽?”


  緩慢的語聲,卻痛苦地磨著人心,那撕心的痛意仿佛都撕破了那如玉質般清透的嗓音,字字生疼。


  雲竹心清冷的麵容微微一僵,她隨即低垂下眸光,僵凝的神色很快又恢複了淡然平靜,唇瓣微動,卻是輕輕抿住,竟一言不發。


  風雲烈緊緊盯著她,良久,忽然渾身一震。


  “你……你是故意隱瞞的……對嗎?”


  他沉黑的眼眸驀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雲竹心,難以置信地搖頭:“你……竟想用這種方式……報複團團和她的媽媽,你想讓她們痛苦得無地自容……對嗎?”


  “媽……”風雲烈臉色慘白,雙眸卻猩紅如瀕死的困獸,“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是你的兒子痛苦得無地自容!!”


  一陣疾風掠過,刮得雲竹心遍體生寒,她驀地轉頭,看向那一閃即逝的身影,張口想喊住他,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那痛苦絕望的語聲猶在耳際,狠狠扯痛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根神經,那是獨屬於母愛的柔軟,即使她心若寒冰,也無法抵抗住這樣至親的牽係。


  她僵在那裏,唇瓣張了又張,卻仍是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眼睜睜地看著空蕩蕩的臥室門口,渾身冰冷,僵硬如石……


  深夜的濱海公路上,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豪車,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穿透寂靜的黑夜,於淩厲的風聲裏,疾馳狂飆。


  油門已經踩到了底,速度已飆升至極限,仿佛恨不得真如箭一般射出天際去,仿佛已不顧生死,任性地加速疾衝,一路險象環生,每一次轉彎都似要漂移出公路去,分分鍾都似要怒撞上路邊的山石。


  這驚心動魄的一路狂飆,驚險激蕩,似能讓人熱血沸騰,然而卻沒有人能看到,駕車的人平靜地坐在車內,俊顏如霜,寒若千年冰山。


  唯有那雙幽深如海的瞳眸,泄露了他心底的狂濤怒卷,巨大的痛苦與絕望,似滔天巨浪,一浪更比一浪凶猛地撲上來,無休止地撲打著他的靈魂,似眼前這黑夜長路,無望的人生,永無盡頭。


  腦海裏光影如電,撕裂開無邊黑暗。


  玉筆峰上女孩仰著小臉羞赧的表白——


  “風雲烈……我喜歡你。”


  桂花樹下伸手接著落花的小人兒可愛嬌笑——


  “哥哥,你真好!”


  一幕又一幕,交疊,重合,他愉悅,歡喜,懊悔,自責,深愛入骨至絕望……


  原來一切早已注定,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十二年後,他都注定了不能留她在身邊。


  眼前的長路,黑暗又漫長,無窮無盡。


  風雲烈的眸底,也晦暗得沒有一絲光芒,腦海裏漸漸纏繞著一個絕望的念頭,是不是隻有生命結束,才能得到永遠的解脫?


  油門已踩到了底,他腳底卻再次用力踩下去,車子猛烈狂飆,心,已沉淪地獄……


  天還沒亮,文慈醫院住院部十六層的vip特級病房區域,值班護士已困倦得不行,趴在桌上,手支著頭,腦袋一磕一磕地打著盹兒。


  桌麵上忽然傳來幾聲叩擊聲,淺眠的護士頓時驚醒,抬起頭來,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人,心口猛地一跳,睡眼惺忪的眸子頓時瞪大,呆住了。


  眼前的男子,她並不陌生,他雖來這裏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來都會轟動整個十六層,這樣的男子,隻需見過一麵,就會終生難忘。


  “風……風先生……”


  護士已呆愣住,那樣絕色傾世的容顏,即使滿麵蒼白與憔悴,也絲毫無損那絕代風華,反而讓人又是驚豔,又是憐惜。


  “1608號病房的病人呢?”微啞的嗓音,卻仍美若玉質。


  “啊?”護士仍呆呆的,被眼前這絕世美顏給晃得幾乎失了魂。


  風雲烈頓時眉頭一蹙,他本就反感與陌生女子接近,此時見這護士呆滯遲鈍,更是有些忍無可忍。


  一夜狂飆,他最終沒有因此輕生自絕,他身上,還背負著太多責任與重負,而且,他的小妻子,他的妹妹,即使今生永遠無法再在一起,他還是想要默默守護她一輩子。


  想到昨晚跟母親的談話,他忽然想去醫院看看藍嫣,卻發現病房裏空無一人,心中頓生不安,於是來到值班室詢問。


  他眉心緊蹙,耐著性子,再問:“1608號的病人呢?”


  護士被一股莫名彌漫開來的寒氣激得一凜,頓時回過神來,眼見麵前的男子已麵露不耐,連忙垂下眉眼,不敢再直視。


  “啊那個……那個病人啊,她……她昨天就出院了……”


  “出院?”風雲烈頓時一愣。


  “是,出院了,”護士不敢抬頭看他,點頭道,“是她的弟弟,那位藍先生幫她辦了出院手續。”


  說起藍逸,護士又有些晃神,這些宛如仙人一般的男子啊……


  風雲烈愕然,不由又問了一句:“是轉院了嗎?他們去了哪裏?”


  護士一愣,搖頭:“我……我不清楚,他們沒說是轉院,隻是辦了出院手續,就離開了。”


  半天沒聽到回應,護士終於大著膽子抬頭,卻見眼前已空無一人,哪還有那絕色男子的身影,她不由眨了眨眼,有些懵了。


  難道,剛才是南柯一夢?

  電梯下行,風雲烈的心也仿佛失重般地一落,心房裏如同空了一般,莫名有些慌,隱隱覺得,他和俞團團之間,那最後的一絲聯係,好像也斷開了……


  電梯門開,他下意識地走了出去,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司廉極為緊張又焦急的聲音。


  “先生,郵輪出事了!”


  風雲烈眼前驀地一黑,差點站立不住,手中的手機也險些掉落在地。


  是司廉憂急不安的聲音很快拉回了他的神智。


  “先生,先生……你在聽嗎?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風雲烈深吸了口氣,忍下胸肺處一陣疼痛:“說,怎麽回事?”


  “是,先生,”司廉連忙快速說道,“郵輪一進入公海,就被海盜船攔截,那是一個龐大的海盜組織,聽說至少出動了十幾艘巨大的海盜船,人多勢眾,即使海神號這樣龐大的郵輪,也不得不被逼停了下來。”


  司廉語速極快,卻也極清晰明了,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剛剛收到郵輪發來的求救信號,得到的消息是,海盜船已離開,但並未打劫任何財物,隻是,殺死了郵輪上的一名女子……”


  一股真氣猛然逆行,直衝心脈,風雲烈強行壓製下去,喉間卻已感到一絲腥甜,他搖頭,不會的,不會是她……


  電話那頭,司廉似也察覺到風雲烈的不對勁,頓時醒悟到自己言語間的誤導,趕緊說道:“先生別誤會,不是少夫人,不是她,可是……可是她……”


  “她怎麽了?”風雲烈咽下喉頭那一絲腥甜,啞聲問道。


  “少夫人她……”司廉聲音裏難掩緊張與焦慮,“她……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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