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獨上西樓

  想到匡翌臣,顧雪瑩眸光微微一黯,心裏又一次生出愧疚與歉意,忽然覺得小念這一句話像是醍醐灌頂,讓她對那人又多了分諒解,是啊,不就是像她和匡翌臣,無論如何,感情都是無法勉強的。


  她朝小念點了點頭,有些艱澀,有些無奈。


  小念黑幽幽的瞳仁有些黯淡了下去,稚嫩的小臉又漸漸緊繃起來。


  顧雪瑩忽然感到有些無法麵對他,小小的人兒,卻要承擔成年人情感錯位的後果,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與虧欠,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將他緊緊抱在懷中,愧疚地道歉。


  “對不起,小念,我……”


  小念卻使勁掙脫開她的懷抱,扭頭就走,顧雪瑩愣住,寧姨連忙追了上去。


  “小念,你去哪兒?”寧姨想去拉他的小手。


  “回家!”小念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顧雪瑩站起身,看著兒子悶悶不樂的小小背影,鼻間一酸,視線漸漸模糊……


  夜色如花,幽幽吐露著芳華,霓虹如星,璨璨閃爍著輝光。


  暮光酒吧如往常一般歌舞升平,舞台節目總監站在一派燈紅酒綠中,瞅著那個心事重重走過來的俏麗女子,耐著性子揚了揚眉心。


  “我的顧大小姐,你還真是每天都能踩著點兒來,”總監忍不住上前兩步,有些抱怨地看著顧雪瑩,“節目臨時變動,想事先找你商量一下都沒法。”


  顧雪瑩抬眸,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又有新人來了嗎?”


  一說到這個,總監不由歎了口長氣,深以為憾。


  之前來的那兩個新人,本來給酒吧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鮮局麵,很受客人們的歡迎與追捧,卻沒想到這才沒幾天,就都相繼退出,惹得客人們很不高興,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也十分失望,為了改善眼下這尷尬的境況,總監隻好把主意打到了顧雪瑩的頭上。


  “還來什麽新人啊,全都不靠譜!”總監有些不高興地說道,隨即又換了一副笑臉,笑嘻嘻地看著顧雪瑩,“還是雪瑩你可靠得多,這不,又得仰仗你了。”


  顧雪瑩抿了抿唇,暗想自己其實也有退出的打算了呢,連忙擺手,半開玩笑地說道:“我也不靠譜,你可別太信任我。”


  “我不信你,現在還能信誰?”總監睨了她一眼,隨即說道,“那兩個小姑娘的節目撤掉了,客人們很不滿意,現在隻有靠你了,所以今天臨時給你加了一首歌,安排在最後一場,免得客人們早早就離場了,你……沒意見吧。”


  顧雪瑩有些心不在焉,聽了隻是不在意地一笑:“你都安排好了,我還能有什麽意見?”


  總監立刻笑眯眯:“我就知道雪瑩你最好說話,你放心,我立刻報告經理,讓他給你加薪,好好唱啊,留住客人全靠你了!”


  顧雪瑩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那我先去跟樂隊溝通一下。”


  歌曲都是事先就練習配合過的,所以隻需要跟樂隊稍微溝通一下就好了,為了留住客人,顧雪瑩的五首歌被分開安排在了上下兩場,上一場唱過三首之後,主持人就已經明顯做出提醒,告知客人們下一場還有顧雪瑩的演唱,於是許多喜歡顧雪瑩演唱的客人,慢慢品著小酒,耐心坐等。


  上場前,顧雪瑩看了看時間,已是夜裏十一點,這兩首歌唱完,再收拾回家,怎麽也是十二點過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想著,也許真的該另外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了。


  舞台燈光暗下,隻留一束追光照射在舞台正中,樂隊成員攜著樂器悄然上場,顧雪瑩等他們都就位後才慢慢走上舞台,站在了那一束如月色般幽淡素白的追光之下,靜靜垂眸,默默佇立。


  而台下,也似乎為了配合這樣靜謐的氛圍,燈光俱都暗了下來,將所有人都模糊了輪廓,客人們受這氛圍感染,不知不覺便屏息凝神,安靜而坐,洗耳恭聽。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


  深院鎖清秋……”


  這一曲“獨上西樓”,沒有任何前奏,開嗓就是一段毫無任何伴奏的清唱,幽幽光束下,靜靜人獨立,那宛如天籟的嗓音,仿佛自夜的深處娓娓而來,寧靜,純澈,似月下一泊輕愁的湖水,悠悠蕩漾著溫柔的月光。


  一段清唱之後,音樂起,獨白出,這整整一段獨白,宛如於燈下記一篇心事,一字一句,柔腸百轉,恍若窗外淡淡茉莉香氣裏,一顆顆晶瑩清澈的露珠,在月光下靜靜地滴落。


  “……剪不斷,


  理還亂,

  是離愁,

  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餘音嫋繞中,所有人都恍惚被帶入幽謐的夢中,靜靜聆聽,而台上的顧雪瑩卻在字字句句的獨白裏,感覺越來越怪異。


  莫名的,她總覺得台下似乎有一道目光,如有實質般地定在她身上,冷銳,犀利,仿佛鷹隼鎖定了獵物般的淩厲執著,卻在她一字一句的傾訴裏,微微柔軟了片刻。


  這目光,似熟悉,又似陌生,顧雪瑩驀地緊張起來,勉強壓製著不穩的氣息念完最後一句獨白,眸光便趁隙向光線暗淡的台下掃去。


  極暗的燈光,模糊了所有人的輪廓身影,根本看不清麵貌五官,可她卻一眼就看到了他,一眼就被那道熟悉又犀利的眸光膠著住,渾身一僵,心房緊縮。


  音樂漸強,轉入高潮,追光燈束下僵立的女子卻微張著嘴,再也唱不出來,片刻之後,台下觀眾察覺到,漸漸喧鬧起來,有人質疑,有人吹著口哨提醒,甚至有人大喊“搞什麽?怎麽不唱了?!”


  場麵一時混亂,節目總監站在台側,焦急地輕聲提醒台上的顧雪瑩,她卻仿佛凝固如化石,充耳不聞,一動不動。


  一片喧鬧嘈雜中,麵對舞台正中的一張酒桌旁,一名麵無表情的黑衣男子眉頭微微一蹙,銳利的眸光朝身旁站立的彪形大漢一瞥,那人立刻會意,轉身朝四麵招了招手。


  隨即,散落在大廳四處的酒桌旁立起憧憧人影,將那些喧鬧的客人立刻清理了出去,連那些安安靜靜喝酒的客人,也被那些人代為結賬,客氣而強硬地請了出去。


  酒吧經理本已找人來處理喧鬧場麵,看到這種狀況頓時呆住,這酒吧開了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他帶著手下管控場麵,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竟被人頃刻間掌控了局麵。


  他一時呆住,不知該如何應對,手下那些人也杵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酒吧裏很快清場完畢,處理得十分幹淨利落,經理很快回過神來,卻並沒有立刻采取措施,微胖的臉上那雙精明的小眼略略掃視了一番,立刻就明白,對方比自己這方的人數要多得多,也強勢得多。


  而那些人裏,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靜默候命,唯有一人安然端坐,不動聲色。


  經理瞬息之間審時度勢,悄悄給身旁最近的一個人使了個眼色,便轉眼向那坐著的黑衣男子看去。


  模糊燈色裏,那人五官輪廓不明,隻能隱約感覺到似清瘦而堅毅,但那銳利如鷹隼般的眸光,卻能狠狠透過迷離光影,讓人渾身生寒,驀地一凜。


  經理順著那人的視線看去,舞台正中那束追光之下,顧雪瑩仍呆站在那裏,像是被嚇住,茫然不知躲避。


  經理額上一滴冷汗,暗嘲這女人怎麽還傻乎乎地杵在台上,忽然心中一緊,隱約明白過來,這男子,難道就是衝著顧雪瑩來的?

  舞台上的顧雪瑩,外表石化,內心卻如狂風刮過,洪潮潰堤。


  她想到過邢天會很快找到君城來,也想過他會找到這個酒吧,但卻沒想到,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逮她個正著,搞得她顏麵盡失,無處可逃。


  友情提示:“顧雪瑩與邢天的前緣,記述在作者君的前作裏,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搜索閱讀。”


  此時呆站在台上,顧雪瑩又崩潰又難堪。


  在酒吧駐唱,她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是卻唯獨不願讓這個男人看到,不想讓他以為,她已淪落到酒吧賣唱這樣走投無路的窘迫境地。


  呆立半晌,越難堪,就越憤怒,忽然決定豁出去了,反正也逃不掉,不如跟他拚了!


  她直接衝下舞台,跳下台時,細跟的高跟鞋差點讓她崴到腳,一旁立著的一位精壯男子,下意識地想來扶她一把,卻猶疑地看了邢天一眼,有所顧忌地縮回了手。


  顧雪瑩怒氣衝衝地衝到邢天桌前,惡狠狠地瞪著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憤怒地質問:“你到底想要怎樣?!”


  男人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冷峻的線條似風礁砂岩,蒼勁,剛毅,鷹隼般銳冷的眸光緩緩一抬,看向張牙舞爪的小女人。


  “我要帶走小念。”他說,語氣平靜,卻如同他冷峻的線條一般,潛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你想帶走就帶走?憑什麽!”


  他一開口就要帶走小念,讓顧雪瑩緊繃的情緒幾近崩潰,原本甜潤的嗓音都有些尖銳起來。


  “小念是我兒子。”邢天依然麵無表情,語調平靜地幾乎沒有一絲起伏。


  “我說過小念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邢天,你少自作多情!”顧雪瑩氣得小臉漲紅,語氣都變得尖刻起來。


  邢天冷冷地看著她,忽然向一旁伸出手去,旁邊一直候著的那個彪形大漢立刻會意,轉身拿來一個文件袋,恭恭敬敬地遞交到他手上。


  男人接過,隨即一甩手,啪的一聲,文件袋丟在了顧雪瑩麵前的桌上。


  “這是什麽?”顧雪瑩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那個文件袋,又抬眸看向邢天。


  男人卻一語不發,隻是平靜淡漠地看著她。


  顧雪瑩瞪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那個文件袋,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賣身契?轉讓撫養權?贍養費?協商合同?

  心裏做好了各種準備,卻在看到文件袋中那份dna檢測報告時,還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看著那毋庸置疑的鑒定結果,顧雪瑩徹底崩潰,這該死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悄悄地跟小念做了親子鑒定,就為了跑來給她這致命一擊。


  顧雪瑩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翻滾的情緒,苦澀,酸楚,絕望,恐懼……胸中千般滋味糾結混雜,原本漲紅的小臉瞬間蒼白,眼眶卻憋得通紅了起來,不爭氣地淚花亂轉。


  “邢天……”她聲音微微顫抖,卻拚命咬著牙,“不管你想使出什麽惡劣狠毒的手段,我絕對不會讓你搶走小念,誰也別想奪走我兒子,除非我死!”


  男人麵無表情的臉終於微微一變,眉心緩緩蹙了起來,緊抿的薄唇微啟,剛想說話,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怎麽動不動就說死啊死的,真不吉利。”


  極致華麗的嗓音帶著惑人的微啞,仿佛撩撥在每一個人的心尖尖上,癢癢的誘惑,吸引得幾乎所有人都朝聲音來處望去,卻在看到那道身影時,全都驚豔得幾乎掉了下巴。


  迷離光色裏,那人仿佛自幽冥深處浮現,一步一步走近,緩慢而慵懶,宛如搖曳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黑暗,妖嬈,致命的誘惑。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妖魅絕色勾去了目光,甚至沒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那一眾神色不善的手下。


  龍禦雙手抄在褲袋裏,悠閑慵懶地踱步而來,看了看顧雪瑩,又看向端坐不動的邢天,妖冶的唇角噙著一彎興味的弧度。


  “我這個酒吧還沒死過人,今天該不會破例吧?”


  一直不動聲色的邢天,終於緩緩放下交疊著的長腿,不急不緩地起身,轉頭看向已來到近前的龍禦。


  他這一起身,仿佛瞬間放開了一直收斂著的氣場,站在一旁的顧雪瑩經不住的退後了兩步,有些驚愕地看著那個凝立如刀鋒般的男人,被他身周散發的那種冷戾狠絕又沉暗霸道的氣勢給震懾住,心裏竟隱隱感到瑟縮與恐懼。


  論長相,他遠不如龍禦那般無可挑剔,可是當他起身跟龍禦相對而立,卻絲毫不輸半分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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