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無地自容
俞團團感覺自己被他的冷漠拒之千裏之外,竟有些難以啟齒,可想到已應承那老人的約定,隻好緊了緊小手,硬著頭皮說出來意。
“那個……初先生,你的按摩手法很神奇,可以教教我嗎?”
初墨玦細眸微凝,卻仍不看她,淡淡說道:“我不收徒。”
俞團團噎了一下:“……我……我隻是想學一點正確有效的按摩手法,你可不可以指點我一下?”
“我的按摩手法,不外傳。”初墨玦長眉淡蹙,似已有些不耐煩,從書架上取下一本醫書,自顧翻看起來,逐客之意已顯而易見。
俞團團有些窘促,小臉微微脹紅了,咬了咬小嘴,努力解釋道:“我……我是因為答應了一位老人幫他做按摩,擔心自己的手法不正確,所以才想來找你請教一下,其實……可以教我最簡單的……”
“既然做不到,還輕易答應?”初墨玦眸光涼涼流轉過來,語氣中微微的譏嘲。
俞團團直視著那對如寒月般的細眸,心裏有些惱了,小火苗蹭蹭蹭地忍不住竄了起來,立刻就不客氣地反問道:“如果是風雲烈想跟你學呢,你也這樣拒絕嗎?”
初墨玦長眉一掀,眸光似秋夜薄雲外的月色,越發得淡遠薄涼,淺胭的唇線微冷地一勾:“你用烈來壓我?”
雖然一直站在書房門口未再前進一步,可那冷冷的寒意還是撲麵而來,論氣場,十八歲的小姑娘哪裏是成熟男人的對手,能捏緊了小手努力不讓自己因怯懦而退縮,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姑娘磕磕巴巴的,對自己剛才衝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
男人唇角的弧度十分優美,卻越發冷漠:“不得不承認,你這招很管用,”他微微點頭,“行,看在烈的麵子上,我不該拒絕。”
他說著,已走到那張紫檀木的書桌旁,按下座機電話上的內部通話鍵,低聲地對那頭交代了一句:“到書房來一下。”
俞團團不知道他打算怎樣安排,有些局促地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那一身白衣的清逸男子徑自走到書桌前坐下,埋頭翻看著桌麵上擺放著的一疊病例,低眉垂目,專注認真,不再理會她,也根本不打算請她進書房稍坐一下。
小姑娘捏緊了小手,有些難堪,想問,卻又被這冷凝的沉默和那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而推阻,小嘴張了張,最終還是緊緊地抿住。
甄臻快步走來,看到站在書房門口的俞團團時,有些驚訝:“俞小姐?”
俞團團回頭看向她,勉強朝她一笑,甜美的小臉上掩飾不住的尷尬窘迫。
甄臻回以溫柔一笑,又看向書房內埋首書案的男子:“初先生……”
“她想學按摩,你教她吧。”初墨玦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十分淡涼,似乎不想再多說什麽。
甄臻微微一愣,又看向俞團團,那女孩抿著小嘴,眼巴巴地朝她看來,她心底微微一軟,卻不敢再多問什麽,連忙應道:“……是。”
轉過眼來,朝俞團團溫柔一笑:“俞小姐,請跟我來。”
俞團團在門口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書桌後那月白身影,輕聲道了謝,畢竟他曾治好自己的扭傷,現在也算是答應讓她學習按摩手法,該有的禮貌,她還是要有的。
如氤氳在皎白月暈中的男子卻似乎充耳不聞,始終埋首書案,根本不予理會。
俞團團咬了咬小嘴,在甄臻的示意下,從門口退了出來,看著甄臻輕輕闔上書房的門,態度十分謹慎又恭敬,不由腹誹,看樣子書房裏的那人作威作福慣了,這個甄臻和剛才那個小芹都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伺候得小心翼翼。
跟著甄臻來到一間診療室,房間裏擺放著專業按摩床,很明顯是專門用來為病人按摩治療的。
“俞小姐,怎麽會想到來學按摩的?”甄臻轉身問道,她容顏清麗,嗓音也十分溫柔親切,“先生跟風先生之間不分你我,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來這裏做按摩治療,不需要你親自動手的。”
俞團團之前在初墨玦那裏受夠了憋悶氣,此時有人如此溫柔相待,頓時放鬆了許多,於是就將與老人約定之事簡單說了一下。
甄臻聞言沉吟了一下:“按摩手法不正確的話,的確會適得其反,不如,你讓那老人到醫館來,我給他做過診斷之後再進行按摩治療。”
俞團團眼睛一亮,可是隨即想到那老人古怪的脾氣,如果真這樣做了,沒準會被他認為自己是想推卸責任,不由搖了搖頭,跟甄臻說還是想自己學一些簡單的按摩手法。
甄臻聞言不再勉強,隻是仔細詢問了老人的症狀,初步確定老人應該還是常見的老寒腿,於是決定教俞團團有針對性的按摩手法。
她先是教俞團團認識膝關節處的主要穴位,本以為要花一些時間,畢竟穴位所在,無標無識,全憑感覺摸索,可是她很快便驚訝地發現,俞團團在這方麵很有天分,認穴認得奇準,很快便能上手,手法雖生疏,但每一次點按的穴位都十分準確。
俞團團得到誇獎,甜甜地笑:“以前教我肩頸按摩的那個醫生也誇我來著。”
兩人絮絮叨叨教學了半天,甄臻始終溫柔微笑,十分有耐心,她氣質溫婉嫻雅,長得雖不算驚豔,可是那對眼眸溫柔如水,仿佛天生就適合護士這種護理服務職業,讓人一眼便生親切,碎碎交談下來,俞團團越來越喜歡她。
“甄臻姐,”小姑娘跟人一熟,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初墨玦是不是很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啊?”
甄臻微微一愣:“怎麽會?他是醫生,經常會跟陌生人打交道,職業使然,不存在個人喜惡。”
小姑娘微微撅起了小嘴:“那他怎麽這麽討厭我?”
甄臻溫柔的笑意微凝在唇角,如水的眸光中漾開一圈複雜的漣漪,瞬即淡去:“也許……也許是你誤會了,先生他一直就是這樣的性格,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隻是看起來疏遠冷淡,其實待人十分寬厚溫和,對病人也悲憫憐惜,我在醫館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對任何人發過火,對病人總是盡心盡力治療,對我們更是寬容,真的,他……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甄臻說著,如水的眼眸凝向虛空之處,微微的出神,眸光中不知覺的柔波流轉,一圈圈劃開來,柔情不盡,溫婉動人。
俞團團的心微微觸動,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原來佳人早已芳心暗許,隻是,斯人心中可知曉?
……
秋意漸深,午後的陽光也漸漸薄了,再透過一扇玻璃窗,便更加的淡涼。
坐在電腦前的英朗男子,卻被這涼涼的陽光鍍上了一層耀眼的輪廓,那俊逸非凡的五官,都在這耀眼的光暈裏微微模糊,反而更加優美又神秘,仿佛天外星子,燦烈陽光都隻能淪為陪襯。
電腦屏幕裏,滑過一幅幅藍花楹的圖片,那是君大藍花楹盛開之時的盛景,淺藍深紫,淡霧濃雲,那一條縱貫校園的藍花楹大道,宛如世外仙境,在紫色雲煙裏紛紛落落,美得如夢似幻,卻又繚繞著淡淡的哀愁與憂傷。
在君大讀書的幾年裏,雲澈並未過多留意到藍花楹盛開時驚心動魄的美,可自從那天看到俞團團的“落英舞”,他才從一個全新的視角,領略到了藍花楹獨一無二的浪漫又憂傷的美麗。
他原本對這個宣傳片一直提不起興趣,打算敷衍了事,卻因此忽然來了靈感與興致,腦海裏不斷閃過那女孩絕美動人的舞姿,那般驚心的美好,如雲中仙子,似花間精靈,讓人一見便再難忘懷。
此時看著電腦屏幕裏的藍花楹盛景,他幾乎下意識地就將那道纖美輕靈的身姿代入到畫麵中去,想象著她在花枝間飛舞,在花瓣上蹈步,在哀愁的雲霧裏穿行,在憂傷的落英下飄搖,動人心魄的驚豔,卻又純潔美好得不染一絲塵埃。
淺櫻般優美的唇線不知覺地微微揚起,唇角處勾出一抹絕豔的弧度,那般驚世的稀有與珍貴,正好落入推門而進的人眼中,頓時驚豔得凝窒住,靈魂如被擊穿,在電流裏滋滋亂撞。
雲澈有所察覺,心中驀地一動,連忙抬眸看去,深空般的眼眸中似藏斑斕星河,一簇星火自遙遠星際裏光華大放,那一霎耀眼得驚人,卻在看清來人之時,瞬間失落,如同流星沒入天際,流光一閃即逝。
“怎麽是你?”他頓時眉心微蹙,心生不悅。
潘朵兒微微一僵,從驚豔中回過神來:“師兄,我……”
“我已經跟教授打過招呼,”雲澈打斷了她,“從這周開始不準任何人進入這間工作室,他沒跟你說?”
潘朵兒愣了一下,有些微微的尷尬:“他跟我說過,隻是,我想……”
“既然知道,那就出去吧,”雲澈又打斷了她,眉心裏蹙著微微的不耐,“別再來打擾我工作。”
潘朵兒聞言,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師兄,我來,就是想來幫你的,我聽爸說這次的宣傳片全靠你一人製作,怕你兼顧不過來,你知道的,我學得是遊戲動漫專業,剛好可以幫到你,原畫設計、3d建模,還有特效……”
“不必,”雲澈再次打斷了她,淡淡地說道,“我不需要助手。”
潘朵兒又僵了一僵,看著那張冷漠得不容任何情麵的俊顏,心裏微微發冷,卻仍抱著一線希望。
“師兄,你一個人兼顧所有工作,會累壞的,有人幫你做些瑣碎的事也好啊,我……”
“我不需要助手,”雲澈冷冰冰地再次打斷她,星眸漸冷,越發不耐,“別再讓我重複第三遍,出去吧。”
“師兄……”
“你想讓我換一間工作室?”
潘朵兒徹底僵住,心冷得如墜冰窟,張著嘴,卻半天才發出聲音:“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那我不打擾你了……”
雲澈眉頭微微一鬆,視線落回電腦屏幕上:“出去吧,以後不要再來這裏,好意心領了。”
纖細的手指在身側無意識地蜷緊,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心深處忽然生出無地自容之感,潘朵兒難堪地看了雲澈一眼,想再說些什麽,卻終於說不出口,隻好緩緩轉身,輕輕帶上門離開。
在門外呆站了好半天,心裏像蓄著一泊涼汪汪的苦水,不斷地想要湧入眼眶裏來,潘朵兒強忍著,邁開僵滯的腿,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走去。
垂在身側的手,一遍遍地拳緊,像是一遍遍地在為自己打氣。
沒關係的,師兄一直就是這樣的脾氣,不僅僅是對你,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所以,別介意,沒人能輕易靠近他,他身邊的位置始終還是空的,沒有人比你更有機會親近他了,除了你,他身邊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這樣的自我安慰已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能給備受打擊的潘朵兒帶來無窮的力量,可是這一次,當她緊抿的唇線剛剛微微一鬆時,卻在樓梯間裏遇到了那個匆匆上樓的女孩。
俞團團!
潘朵兒腳步一頓,尖刻的眸光無法控製地便往那女孩臉上紮去,有些無法置信。
她到這裏來做什麽?陪酒女的帖子掀起軒然大波,要求換人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輿論的洪流還沒將她淹死嗎?
女孩注意到樓梯上有人,抬眸間視線對上了潘朵兒,微微一怔後卻沒有任何停留,擦肩而過,心不慌臉不紅,理所當然。
潘朵兒謔地轉過頭去,淒厲的眸光似乎想要將那纖細的背影鑿穿。
她有什麽資格做君大的代言人?那麽肮髒的陪酒女,師兄還要讓她一起完成宣傳片嗎?為什麽不換人,那麽多選擇,為什麽偏要選她?那麽肮髒的女人,怎麽能靠近師兄,她那心思純澈無比幹淨的師兄,怎麽能被這樣的女人玷汙?
潘朵兒抬起手,痙攣的手指虛空一抓,似乎想要將那女孩狠狠地撕碎,可那背影一閃,已消失在樓道口處,空空的五指僵在半空裏,凝滯成一個猙獰可怖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