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唯她一人
風雲烈卻不答反問:“你很喜歡嗎?”
俞團團不及多想,立刻就坦誠地點頭:“嗯,很喜歡。”
瑰色薄唇邊隱現極淺的一線弧度,風雲烈眸光一抬,看向一片碧翠之中。
“這整座山莊……”他說著,卻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似的,聲音極輕,“……都是我父親親手設計的,包括每一處不起眼的細節,甚至……大門處‘風臨山莊’幾個字,都是他親手所題。”
俞團團怔愣住,不僅僅是訝異於他父親的才華不凡,更驚愣的,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她提起他的家人。
她幾乎下意識地就喃喃問道:“那……那你父親……”她忽然頓住,心裏莫名地一顫,幾乎已預料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果然,風雲烈玉顏一黯,濃密的羽睫微微一閃,深邃的眸光向更遠處望去,看似波瀾不興,可那對漆黑瞳眸,卻明顯暗淡寒涼了一些。
“十幾年前,我父親在攀登珠峰時,遭遇雪崩遇難,同行之人無一生還,而且搜救無果,至今都沒有尋到他的……”他抿了抿唇,吸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那時的我,還未成年。”
俞團團心中一慟,胸口似窒住一般,哽堵著什麽,竟說不出話來,小手不知覺地握緊了他的大手,深呼吸裏,仿佛都帶著哀傷的酸楚。
風雲烈感覺到,轉頭看向她,凝著她霧氣氤氳的烏黑瞳眸,涼涼的唇邊忽然漾開一縷極為溫柔的漣漪。
“父親如果知道你很喜歡他設計的這些東西,一定會很高興的。”他緊了緊她的小手,聲音又低又柔。
俞團團眨了眨眼睛,咽下喉間的一團酸澀,努力展開甜甜的笑意,朝他點了點頭。
“走吧,我們去西園看看。”風雲烈說著,已牽著她的手轉身,朝西園方向緩步走去。
俞團團一路沉默,心裏轉過無數念頭,話到嘴邊卻又抿住。
既然提到了他的父親,那他母親呢?
她很想問,卻又怕那答案會像上一個一樣,平添黯然憂傷,可是不問,卻又擔心他會誤以為自己淡漠不關心,一時竟兩難。
步入西園,一股極為獨特的氣息就撲麵而來,此處不見花繁林密,隻有一色的青石古磚,鋪展開一處幽靜空闊之地,兩旁幾株老梅樹虯枝蒼勁,不遠處一株古逸參天的菩提樹遮天蔽日,掩映著一座拱簷屋宇。
淡淡香火氣息彌漫在幽謐的空氣裏,似乎連聒噪的飛鳥都在這裏虔誠地靜了聲息,一片空靈梵淨。
漸漸走近,漸漸便看清了那古拙簡樸的精巧屋宇,沒有繁複裝飾,隻是極簡的灰瓦青磚,淺淺鬥拱,微微飛簷。
屋簷下,黑色的匾額上兩個暗金楷書大字——“問禪”。
俞團團不由停下腳步,走到這裏,她已經看出來這是一座小佛堂,中門大開,燈燭長明,香火不斷,青銅蓮花鼎爐中沉香嫋嫋,燭影搖曳氤氳煙光之後,一尊淨瓶觀音端坐蓮座之上,低眉慈目,寶相莊嚴。
風雲烈也隨之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低聲說道:“這座佛堂,是我母親在家時,日日必來的地方。”
俞團團看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張了又張,卻終究不敢問出口。
風雲烈看出她的顧忌,微微搖了搖頭,唇邊一抹淺笑:“我外公在九庹山藏翠寺避世幽居,所以我母親每年夏天都會上山去陪他,既避暑又盡孝,今年晚歸,是因為我外公忽然生病需要人照顧,所以現在歸期還未定。”
俞團團怔愣住,腦海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連串信息攪得亂了漣漪,他有外公,有母親,還有表弟……原來,他並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他還有著這麽多的親人,可是……可是……
風雲烈注意到女孩瑩白小臉上的不安與迷惘,不由問道:“怎麽了?”
俞團團張了張小嘴,卻沒發出聲音,又吸了口氣,才猶豫著問出口:“你……你媽媽,她……她知道我嗎?”
他們之間的婚姻,幾乎是當場拍板,轉瞬就成為事實,可是,在俞團團的認知裏,結婚是需要告知父母,征求他們同意的,她這邊情況特殊,可是他呢,都不需要和他母親商量,征求她同意的嗎?
風雲烈神色間微頓了一下,隨即輕聲說道:“等她回來,我再跟她解釋。”
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不安的小臉,令他有些訝異的是,她隻是微微顫了一下,卻並沒有躲開。
掌心裏,少女的臉龐無比細膩柔滑,涼涼的,嬌嫩的,似經不起任何風雨的摧折,烏濛濛的大眼睛裏滿是忐忑與不確定,仿佛密林中迷路的小鹿,惶惑又脆弱。
想到她那麽的缺乏安全感,想到她的確已孤苦無依,還有那些莫名潛藏的生命威脅,而她卻懵然不知,如今隻有自己能護她周全,能成為她唯一的依靠,風雲烈的心軟了又軟,無比的憐惜。
長臂一伸,情不自禁地將她攬入懷中,輕觸著她柔軟的發絲,俯在她涼涼的耳邊:“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俞團團觸到那結實寬闊的胸膛,渾身驀地一僵,卻立刻就被耳畔的柔聲低語一字字軟化,這溫暖闊朗的胸懷,像是展開了一個無比寬廣的世界,雪地冷鬆般的堅執,碧海長天般的浩遠,能容得下她所有的不安、惶恐、猶疑、忐忑與困惑。
所以她貪戀,所以她不由自主地便點頭,相信他的承諾……
下午,俞團團想回南郡看望母親藍嫣,風雲烈本來打算陪她一起去,卻在上車之前被雲澈叫住,說是有要事相商。
俞團團心裏有些小失望,卻也不願耽誤風雲烈的正事,可是注意到雲澈俊眉微揚,有些壞心眼的嘲諷眼神,俞團團頓時覺得,他是故意的!
女孩抿著小嘴,眯著眼看穿卻不拆穿地覷著他家表弟,不喜歡我是吧,看不起我是吧,哼,表嫂不是好惹的,等著瞧!
第二天中午,雲澈學長在午餐時中了無數陷阱,最後隻好以挨餓告終,究其原因,是陶叔在他家少夫人的強烈要求下,做了一桌的蔥薑蒜大餐。
大蔥蒜瓣炒薑絲,紅燒蒜蓉肉丸,蔥薑末燴牛肉糜,甜醬拌蔥頭……連米飯都是蒜蓉胡蘿卜臘腸燴飯。
俞團團環顧一桌,眉眼彎彎,簡直為陶叔的精湛廚藝拍案叫絕。
渾然不知的雲澈坐下來,避開了那幾道很明顯的菜肴,夾起一顆蒜蓉肉丸,隻咬了一口便吐了出去,盯了對麵幸災樂禍的俞團團一眼,皺著眉又去舀了一勺牛肉糜。
啊……呸!
雲澈再次中招,看了滿桌菜肴一眼,幾乎被氣笑,無奈隻好扒飯充饑,沒想到噴香的臘腸飯處處都是蒜蓉陷阱,幸虧趕緊捂住嘴巴,不然噴一桌。
雲澈學長怒不可遏,推桌而起,狠狠地瞪了對麵搖頭晃腦的女孩一眼,拂袖而去。
風雲烈忍俊不禁,無奈又縱容地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小姑娘,轉頭對一直捧腹忍笑的祁伯說道:“另外做些菜,給澈送上去。”
“是。”祁伯終於忍不住哈哈一笑,樂嗬嗬地走去廚房找陶叔。
家裏倆少爺吃飯時,從來都是相對冷冰冰,沒想到少夫人一來,餐桌上頓時就熱鬧非凡,雖然澈少爺接連吃癟還餓飯,可是真的很歡樂呀有木有?
得意洋洋的俞團團高高興興搖頭晃腦,媽媽說過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容忍!
可是團團小丫頭,你就是這樣回報你救命恩人的?
不可否認,雲澈當時叫走風雲烈,確實有故意破壞小兩口獨處之嫌,也確實看不上這個又弱又小不起眼的小丫頭,可小姑娘卻不知道,昨天雲澈找風雲烈也確實真的有事,而且,還是為了她的事。
時光倒退回昨日的書房。
木幾竹榻,一隅茶香。
“我已查了監控視頻,正如之前所說的一樣,圖書館樓梯間沒有安裝監控攝像頭,很難查到當時走上樓頂的人。”
雲澈抬眸,看向對麵的風雲烈,嫋嫋茶煙後,他如畫眉眼似蘊遠山,於空濛煙水間素手烹茶,低眉垂目,淡遠幽涼。
雲澈微揚了揚眉,看得出來,他表哥現在心情很不錯,不再像上午時那樣給他甩冷臉,他抿了抿唇,繼續說道:“圖書館樓層不高,所以進出的人幾乎都喜歡走樓梯,一旦進入樓梯間,很難判斷出究竟是誰去過樓頂。”
對麵遞過來一盞清茶,精致小巧的羊脂玉瓷杯如凝脂美玉,盛著瀲瀲茶湯金黃純澈,氤氳中一縷淡淡清雅花香,是“鳳凰芝蘭香”獨具的天然芬芳。
雲澈伸手接過,微抿輕啜,唇齒留香,他垂眸看著杯中金黃湯色,淡淡說道:“樓頂我當時就去查看過,跡象淩亂,處處都是慌張的痕跡,不像是你們之前察覺到的那種職業暗殺,更像是初次行事之人的慌亂手法,不過……”
他又端杯輕啜,一口飲盡,抬眸看向風雲烈:“……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陣,將現場弄得糟亂,讓人無法循跡調查。”
一直沉默淡靜的風雲烈終於輕掀羽睫:“完全沒有調查結果?”
“有,”雲澈放下茶杯,星眸微閃,“根據進出樓梯間的時長,圈定了一些嫌疑人,但都是在校學生,甚至還有一個是她的同班同學,我調查過,都是單純的學生,家世背景經曆都沒有問題。”
精美如玉雕般的手,漸漸捏緊手中的羊脂玉瓷杯,風雲烈微微蹙眉:“學校裏監控無遺漏和死角,能做到嗎?”
雲澈如飛翼般的俊眉一揚:“你還真會給我找事兒,這工程量可不小,耗費時日不說,還是無法做到無遺漏和死角,有些地方,是根本無法安裝監控攝像頭的。”
風雲烈鬆開手中的玉瓷杯,金黃茶湯在杯中微漾,他轉頭看向窗外,眸光遠遠投向秋色醉人的山林之外。
“澈,幫我保護好她。”半晌,他才輕聲說道。
雲澈心中微微一震,看向對麵那張冰雕玉琢般的傾世側顏,已經習慣了他冰山般的冷凝與堅執,從來無法想象有朝一日能見到他如此溫軟的一麵。
如此柔軟,如斯在意,隻為了那個毫不起眼的女孩……能得風雲烈如此相待,縱此世間,唯她一人。
雲澈星眸微動,幽幽星華自如夜瞳眸深處遙遙閃爍,良久,他終於點頭:“……我盡力。”
……
“叫你嘴硬,給姐從實招來,快說!”
“啊!好,好……別撓了……我說……饒了我吧,我說……”
經不起水柔的“嚴刑逼供”,怕癢的俞團團已被她折磨得軟倒在地,笑得嘰嘰咯咯,氣都快要喘不上來。
“快說,趕緊的!”水柔還不肯放過她,作怪的小手威脅地湊近她的腰眼,一遇抵抗,立刻就可克敵製勝。
俞團團周一早上一進校園,就被水柔擒住連番追問,俞團團死咬著小嘴不鬆口。
水柔一氣之下,一下了課就把俞團團拉去了練功房動用私刑,從小到大,俞團團的死穴早就被水柔通曉得一清二楚,一番酷刑之下,她笑到沒力招架渾身麻軟,哪裏還有力氣抵抗,隻得老老實實地招了。
“你、你、你……”水柔的眼睛瞪成了銅鈴,簡直不可思議之至,抖著手指著俞團團,“你真的……真的跟……跟風雲烈……結婚了?!”
這個秘密瞞了這麽久,俞團團也一直背負著壓力,此時全部傾吐出來,雖然感到羞窘難堪,但也心中一鬆,她癱坐在練功房的地板上,小肩膀一塌,點頭承認。
“我的媽呀!!”水柔也一屁股癱坐在地板上,一臉呆滯狀,小嘴喃喃,“……你就是現實版的灰姑娘啊……俞團團!”
水柔忽然渾身一振,坐起身來,無法理解地瞪著俞團團:“這麽好的事,你居然還瞞著我,還騙我說是什麽親戚,風雲烈很見不得人嗎,你這麽藏著掖著的?或者,你是怕我受不了這麽毀滅性的打擊,心疼我的小心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