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嫣然淺笑
偌大的餐廳裏，擺放著一張足夠十幾人同時用餐的長餐桌，裝飾得十分簡潔，帶著一點點的複古中式風格，低調又大氣。
俞團團隨便找了一張座椅坐下來，餐桌中央擺放著一個禪意風格的素燒圓肚花瓶，虯枝伸展間，兩朵鴛鴦芙蓉開得正嬌豔。
她呆呆出了會兒神。
一夜之間，忽然覺得又是一番天翻地覆，唉，她這悲催的不斷顛覆的人生！
少夫人……這真的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少夫人，讓你久等了。”祁伯端著托盤出現在餐桌前，揭去那個銀亮亮的餐盤蓋，頓時便有香氣撲鼻而來。
俞團團的眼睛一亮，看著祁伯將一碟嫋繞著熱氣的糕點擺放在自己麵前。
垂眸看去，青花玲瓏瓷的碟子裏，幾塊花朵形狀的白色糕點，如玉般乳白中，星星點點的嬌黃，一股馥鬱的桂花甜香讓人心情大悅。
“桂花糕？！”俞團團忍不住地驚喜。
“是桂花牛奶糕。”祁伯笑眯眯地糾正道，又趕緊催促著，“少爺怕燙著你，隻讓稍微熱了一下，少夫人趕緊吃吧，不然很快就涼了。”
說著，祁伯又將托盤上的一小碗粥端了過來，說道：“這是薏仁紅豆牛奶粥，溫度也剛剛好，也要趕緊吃，放涼了就不好吃了。”
俞團團已經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桂花牛奶糕，豐彈鬆軟，口感好得不行，微酸淡甜，桂花的香氣立刻盈滿口腔，咀嚼回味中，醇鬱的奶味漸濃而悠長，味道好得簡直讓人感動得要哭。
“唔……太好吃了！”小丫頭口齒不清地眯著眼睛，有些崇拜地望向祁伯，“祁伯，這是你做的嗎？”
祁伯愣了一下，連忙擺手：“不是我，不是我，這是少爺大清早起來親自做的，還特別囑咐了我，千萬不能太燙，怕燙著了你。”
俞團團很快吃完一個桂花牛奶糕，又撚了一塊要往嘴裏送時，聽到這話，頓時呆住。
“……少爺？”她有些懵懵地，“你說的是風雲烈？”
祁伯莞爾：“當然是他。”
俞團團驚訝至極：“他……他會做吃的？”
“當然會做，”祁伯又是莞爾一笑，“少爺會做飯的，隻不過……”
……隻不過很久都沒做過了。
俞團團眨了眨眼，仍然無法置信，垂眸又看了看手邊的那碗薏仁紅豆牛奶粥。
“這個……也是他做的？”
祁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少夫人快吃吧，別辜負了少爺的一片心意，這些都是他專門做給你吃的。”
俞團團望著祁伯，心裏忽然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很複雜，她一時分辨不清，卻能明顯感覺到，有一股融融的暖意漸漸浸潤心田，悄無聲息的，卻無法忽視。
低頭，捏著小勺喝了一口粥，紅豆與牛奶的絕配，又香又甜。
她忽然有些怔怔出神，他是怎麽知道她很偏愛和牛奶有關的食物的？是巧合嗎？還有，昨晚那碗酒釀圓子，也是他親自做的吧……
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三塊桂花牛奶糕，俞團團悄悄摸著小肚皮，覺得自己的胃真是幸福又滿足。
吃飽喝足，才想起她遺落在樓上臥室裏的手機，連忙上樓去找，在沙發縫裏翻了出來，打開一看，果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水家打來的，水媽媽、水柔還有水清。
回了電話過去報平安，幾乎對每個人都撒了謊，她不願再讓他們為她擔心，更何況，現在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人提起，難道真要告訴他們，她現在是靠著賣身來賺取媽媽的治療費嗎？
這樣一想，原本因為美食而愉悅起來的心情又沉落下來，黑溜溜的眼睛也頓時黯淡無光，垂下眼眸，看到手機屏幕還亮著，準備鎖定屏幕時，發現有一條未讀短信。
手指點開短信圖標，看到那條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打開內容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裏麵隻有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有事可以撥打。”
幾乎不用猜，她也知道這是誰的手機號碼，甚至也懶得去細想，他是如何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的，感覺她的事情似乎全部都被掌控了，而唯獨她自己，反而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權。
拿著手機走出臥室，朝四周看了看，忽然有些茫然。
然後呢？然後她該做些什麽……
還沒等她想明白，走廊盡頭響起人聲，匆匆走上樓的呂大有，一聲響亮的“少夫人”，頓時讓她小臉通紅。
呂大有笑嘻嘻地看了看她，轉身示意身後的幾個人跟上，見俞團團好奇地打量那幾個一身商場製服的女子，連忙解釋。
“少爺吩咐給少夫人準備了一些衣物，讓商場的人給送了過來，我讓她們立刻拿到樓上的衣帽間來，幫忙分類放好。”
俞團團看到那幾個女子每個人兩手都是幾大包購物袋，不由驚愕，這也太多了吧？
呂大有看出了小姑娘的驚訝，立刻說道：“不止這些，外麵車上還有，商場那邊專門派了一輛車過來，滿滿一車呢。”
俞團團張著小嘴，瞠目結舌，這是要幹嘛，把商場都搬過來了嗎？把商場當他家開的了？
關鍵是，她根本不需要這些衣服……
注意到那幾個商場服務員悄悄打量她時的那種羨慕眼光，俞團團小臉又紅了，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到呂大有招呼那幾個人將衣服拿進衣帽間去，俞團團才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祁伯，”她扭頭看向走上樓來的老管家，“那個……這裏有客房嗎？”
祁伯：“……”
……
風雲烈這一天都沒有待在君城，一大早就坐飛機趕去了s市處理一項公司合作業務，雷厲風行地處理完複雜事務後，又連夜趕回了君城。
車子開進山莊時，已是晚上十點過，遠遠的，便看到祁伯等候在主宅樓下，簡潔的球形廊燈，透著一絲隱隱的禪意，映照著老管家有些孤獨的身影。
風雲烈心裏有些微微的失落，那雙融入秋夜一般的黑眸淡了下來。
車子停穩，祁伯上前幾步躬身拉開車門，一如既往地溫和微笑：“少爺，你回來啦。”
風雲烈下車，輕輕嗯了一聲，看了看客廳方向透出來的燈光，微斂了眸，走上台階。
祁伯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正猶豫時，身形高大的男子忽然頓了頓腳步，微側過頭來。
“她今天一直乖乖待在家裏的？”他問。
祁伯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少夫人今天一直在家，沒有出門。”
說話間，風雲烈繼續向前走去，聽著祁伯的答複，他走進大門，向亮著燈的客廳走去。
“她還沒休息嗎？”他又問。
“已經回屋休息了。”祁伯答道，看向那個又頓住腳步的背影，想了想，繼續開口，“少爺，那個……少夫人她，她執意要住在客房。”
修長挺拔的身形巋然不動，卻讓祁伯莫名地感覺到微微一絲異樣，像是有某些東西慢慢浸染上來，讓那背影看起來似乎遠了些。
隨即，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長腿一邁，繼續向前走去。
……
俞團團早早地就洗了澡關燈睡下，不是因為困倦，也不是因為逃避，而是因為心虛。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簽字畫押很容易，真正實施起來卻是那麽艱難，這一整天她心裏都在哀嚎，“臣妾做不到啊！”
答應了卻做不到，她心中慚愧又複雜，不知該如何麵對風雲烈，更害怕再跟他共處一室，隻得躲到這裏來，卻又心虛得不行。
正在輾轉，忽然聽到客房門輕輕一響，她嚇了一大跳，趕緊翻身背對，緊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著，一動不動。
敏感的背脊明顯得感覺到一股涼意靠近，像秋夜的微風，寂靜，寒涼，卻溫柔。
昏暗中，她緊閉的眼睫亂顫，臉頰處忽然感覺到一絲溫熱隔空拂來，隨之而來的是一縷若有若無的冷香，帶著鬆木的青鬱。
身體頓時繃緊，小心髒也突突突地亂跳，連屏住的呼吸都忍不住亂了，渾身立刻不由自主地進入了戒備狀態。
他……該不會又趁著她睡著，將她抱回樓上去吧？
那縷溫熱在臉頰旁隔空頓住，能感覺到，卻也知道沒有實際的撫觸，俞團團的心提了起來，有種無法猜測和預知的緊張。
一聲極輕的歎息，似有若無，即使在這安靜的室內，也讓俞團團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想要仔細去聽時，卻什麽也沒聽到，仿佛隻是窗外一片楓葉飄落，無聲無息，歸於塵埃。
背脊處忽然感覺到那縷涼意漸淡，似慢慢消散，又似幽幽遠離，她豎著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好半天都沒聽出個所以然，甚至沒有再聽到門聲響，可直覺卻越來越強烈地感到，這房間裏隻有她一人了。
直到身體開始發麻，俞團團才終於緩緩翻了個身，昏暗中那對大眼睛打量著四周，悄悄鬆了口氣，坐起身來，抱著膝發呆。
……
俞團團很早就醒來，望著窗簾上透進來的微弱晨光，再也睡不著。
昨晚睡著前，她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理出了一些頭緒，也做了一兩個決定。
翻身下床，去衛生間洗漱，這客房應有盡有，也很寬敞舒適，其實住在這裏也挺好的，不過……
她抿了抿小嘴，對著鏡子拍了拍那張有些冰涼的小臉，鏡子裏的女孩仍一臉稚氣，卻又似乎在一夜之間成熟了很多。
媽媽說得沒錯，成長真的是要付出代價的，而成熟，就意味著無數的煩惱接踵而至。
吸了口氣，她抿著小嘴走出門去，客房在一樓，二樓以上都是主人房，她站在樓梯下，往二樓那個寬大的樓梯平台看了一會兒。
偌大的主宅十分寧靜，無論是走廊、客廳還是餐廳，都安寧得似乎還未從懶懶的秋眠中醒來。
俞團團來到餐廳裏，想到昨天早上在這裏吃到的早餐，鬼使神差的，她的腳步就踏上了尋找廚房的路徑。
終於找到廚房時，她站在門口，呆住。
占了半麵牆壁的寬大窗戶，讓整個廚房都沐浴在淺白的晨光裏，高大頎長的男子，正站在爐灶前，伸手撥弄著高壓鍋上的氣閥。
煙灰色的襯衫包裹著完美健壯的身形，挺直的脊背像是一把衡量美學標準的標尺，寬闊的肩仿佛承托著漸亮的天光，隱藏著無窮的力量，黑黑的短發在朦朧的光霧裏似乎濡上了隱隱潮濕，頎長的脖頸，形狀十分好看的後腦頭型，還有那雙挽起了衣袖的手臂，修長有力，卻又如玉雕琢，骨骼精致而不突兀，真真的，美到了指尖。
如果可以，俞團團真希望自己能有作畫的本事，倘若眼前看到的這一幕能被記錄入畫，那一定是一幅淡煙薄霧的詩意水墨——
濛濛煙火氣，
淡淡天光裏。
皎皎畫中人，
切切真心意……
腳步聲在門口一頓時，風雲烈就已感覺到了來人是誰，隻是有些驚訝，並沒有立刻回頭，沉默了一會兒，感覺到身後始終沒有動靜，他才緩緩轉過頭去。
熹微晨光裏，門口的女孩呆站在那兒，唇邊不知覺地綻開一朵淺笑，那一瞬，他怔住。
從未在這張小臉上看到這樣的笑意，如此溫柔，如此安寧靜美，這樣溫婉的笑容，像是不屬於她，又像是一直深藏於她的靈魂。
而他，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嫣然淺笑，又像是熟悉到了靈魂裏，莫名的，一陣難以言表的心痛。
男子的轉身，讓女孩驚覺，頓時羞窘垂眸，臉上的微笑散去。
風雲烈微微蹙眉，忽略掉心頭那一抹莫名的失落。
“怎麽起得這麽早？”他問，聲音如清晨葉瓣上的凝露，清冷剔透。
女孩有些不自在地對了對腳尖，眸光閃躲：“……昨晚睡得早，所以現在睡不著了。”
風雲烈回頭看了看爐灶：“那正好，吃早餐吧。”
俞團團終於抬起眼眸：“想不到……你竟然會做飯。”
“做飯很難嗎？”男人淡淡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