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傾盆大雨
安靜的病房裏,小姑娘壓抑的哭聲讓人無法不憐惜,連一旁的護士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是……
人生啊,就是有這樣多的困苦與無奈,能挺過去的,才是人生的贏家,這剛剛成年的小姑娘,要怎樣才能度過眼前的難關?
走出重症監護室,俞團團埋著小臉,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紅腫的淚眼。
“團團?”一把略有些熟悉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俞團團抬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三十多歲的女性,整齊利落的短發,清秀的臉龐,精幹的氣質。
“蔡阿姨……”
蔡瑾連忙幾步跑了過來,握住了俞團團的小手,心疼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的小丫頭,連連歎息。
“團團,我今天才知道藍總的事,很抱歉,我來晚了。”
蔡瑾曾是跟隨藍嫣多年的特別助理,兩人私下關係也不錯,因此俞團團以前經常都能見到她,彼此也比較親切熟悉,可是兩年前不知何故,蔡瑾被俞正辭退了。
俞團團此時喉頭哽堵,沒有出聲,隻是朝蔡瑾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關係,眼中的淚霧又重了些。
蔡瑾難過地看著她,伸手輕撫了撫她冰涼潮濕的小臉,又朝四周看了看。
“就你一個人守在這兒嗎,你爸爸呢?”
這一問,俞團團忍不住又想哭,小嘴癟了又癟,才勉強忍住:“我爸……他們離婚了。”
蔡瑾頓時臉色一變,像是預料之中一樣,並沒有驚訝,反而有些憤慨:“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
她忽然頓住,看著俞團團投來的懵懂目光,一時不好再說下去。
“蔡阿姨,你知道些什麽嗎?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想一直被蒙在鼓裏,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好不好?”俞團團看出蔡瑾知道一些內情,有些迫切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蔡瑾有些猶豫,看著俞團團,心裏卻想著,俞正畢竟是她的父親啊……
“蔡阿姨?”俞團團有些焦急起來,握緊了蔡瑾的手不願放開。
蔡瑾歎了口氣,有些為難:“團團,你知道的,我兩年前就已經被辭退了,所以你爸爸媽媽最近發生的事,我並不知情。”
“我明白,我明白,你隻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好不好?”俞團團懇求地看著她,“求你了,蔡阿姨。”
蔡瑾看著女孩急切又憔悴的小臉,終於心軟:“好吧,我告訴你,不過,我希望你明白,我說的都是事實,你相信我嗎?”
俞團團連連點頭,蔡瑾的人品,她不止一次聽藍嫣親口稱讚過,所以她相信她,或者說她其實更相信自己母親的眼光。
蔡瑾拉了她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這才慢慢道來。
作為已熟悉公司業務多年的特別助理,兩年多前,蔡瑾在工作中漸漸發現不對勁,一開始隻是懷疑,再後來她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暗中調查,震驚地發現,這些年來俞正以虧損之名,暗中將他與藍嫣的共有財產漸漸轉換為私有財產。
“團團,你一定不知道,”蔡瑾憤憤地說道,“公司起步時,你父親根本還不認識你媽媽,這家公司全靠你媽媽獨力支撐起來的,後來俞正與你媽媽結婚後,才開始共同掌管公司業務,說難聽一點,他是一分錢資產也沒出過,站在你母親奠定好的基石上才開始輕鬆打拚。”
可是俞正卻在之後的時間裏,悄悄將公司共有財產漸漸轉移,他的確很有些才幹,將原本一間家具小店經營得風生水起,逐漸擴大規模,壯大到一整棟樓的大商城,接著又開始向外擴展,開始了連鎖經營。
然而就是這一家家連鎖店,成了俞正轉移資產的最佳借口,幾年時間裏,連鎖店因經營不善,一家家地倒閉,其實這些資產全都轉入了俞正私人手裏,就這樣一步步蠶食,直到將偌大的商城吞入囊中。
“我發現了不對,並且掌握了證據,於是立刻就告訴了你媽媽,可是你媽媽……”蔡瑾說著,神情中帶著一絲回憶的悵然,忽然微微一笑,目光中還有些隱隱的欽佩與無奈。
“你媽媽是我見過的,最為淡泊名利的女人,她一開始開的家具店,並沒想過要如何賺取財富,隻是想著能有一份收入,能讓生活無憂,之後家具店能開到這樣的規模,其實全靠你父親的努力,所以……”
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當我拿了證據告訴她這些事實時,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微微一笑並不介意,我當時很不能理解,她卻告訴我說,這些多餘的財產本來就是你父親努力賺取來的,他若想要,就讓他拿去,我當時很驚訝她這樣的無動於衷,出於不安,我還是提醒她要多留意你父親,俞正既然有如此動作,很可能已有了二心。”
蔡瑾忽然又無奈地笑了一下:“可是你媽媽卻仍不在意,說真的,我真沒見過像你媽媽那樣淡泊的女子,似乎世間的名利對她來說都不值一提,而且,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對你爸爸這樣的縱容,似乎還有些愧疚的成分在裏麵,我當時還猜測,是不是藍總有什麽難言之隱?”
蔡瑾轉頭,看向俞團團有些茫然的小臉:“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後來,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由,你爸爸辭退了我,所以公司後來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不過,現如今的狀況其實已在我的預料之中,而且,我也預感到,俞正是別有用心的,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聽了這麽多,已了解了一些情況,可是俞團團卻仍感到茫然,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費盡心機算計,就為了謀奪所有的資產,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們是一家人啊,為什麽要算計自己的家人?
蔡瑾看著她懵然的小臉,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握住了她的小手:“對了,說了這麽多,我還不知道你媽媽現在的情況,她現在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的?”
俞團團搖了搖頭,難過地垂下小腦袋:“醫生說,她的意識無法喚醒,很可能……很可能就一直這樣睡著不醒了。”
蔡瑾震驚地吸了口氣,她當然明白這句話裏隱藏的意義,一時竟無法接受,那個讓她一直敬重的女人,她優雅的氣質,知性的談吐,豐富的涵養,淡泊的人生態度,幾乎是讓蔡瑾有些崇拜的,怎麽會……怎麽能成了植物人?
蔡瑾緊閉了眼睛,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看向緊閉的大門,很想進去看看她。
“允許探視的時間是不是已經過了?”她問。
俞團團點點頭:“每天隻能探視半個小時,蔡阿姨,謝謝你能來,有心了。”
蔡瑾看著這個麵容憔悴的女孩,在她眼裏,那張可愛的小臉仍像小時候一樣,稚氣嬌嫩,完全就還是個小孩子,卻硬生生地承受著如此殘酷的打擊。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又看了看四周:“這裏一直是你一個人守著嗎?你爸爸有沒有來過?”
俞團團點了點頭:“他剛剛來過,可是他說……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什麽?他……”蔡瑾想到藍嫣與俞正已離婚,不由頓了一下,“可是,他總要管你這個女兒吧,就忍心看著你一個人守在這裏?”
俞團團抿了抿小嘴,極力忍著眼淚:“他說,讓我以後都不要再去找他。”
“混蛋!”蔡瑾氣得聲調都拔高了幾度,“離了婚就連女兒都不管了?這還是人嗎?!”
俞團團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地掉落下來,太多的打擊,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堅持不住了。
義憤填膺的蔡瑾本來還想怒罵,看到俞團團如此,卻再也罵不出來,她知道這個小女孩獨自承擔了多大的壓力,那些憤怒的言語並不能為她減壓,反而會增添給她更多的痛苦。
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蔡瑾慢慢想到了這女孩要麵對的很多事情。
“那你……你……”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蔡瑾想了想,“藍總這麽嚴重的傷勢,不知道還要在重症監護室裏待多長時間,你還在上學呢,難道打算一直請假待在這裏嗎?還是回去上學吧,我可以每天來幫你探視一下,不過以後轉到普通病房,可能還是需要照顧,倒是可以請看護……”
“蔡阿姨……”俞團團抹了抹眼淚,“謝謝你的好意,我暫時可以待在這裏,可是……可是以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醫生說媽媽可能還要在重症監護室待上很長一段時間,那筆費用……我實在……”
“費用怎麽了?錢不夠……”蔡瑾忽然一頓,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問道,“你爸媽離婚,財產怎麽分配的?你媽媽這邊得到了多少,你知道嗎?”
俞團團微微地抽噎著,無助地看向蔡瑾:“媽媽的銀行卡上隻有三萬多塊錢,根本不夠付費,現在交的費用,都是從我同學家借來的。”
“什麽?三萬塊?!”蔡瑾難以置信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怎麽可能才這麽一點兒……那個混蛋!他……俞正竟然卷走了所有的財產?”
蔡瑾氣得幾乎要捶胸頓足,在椅子旁來回走著,鬱憤難抒:“他怎麽能這麽無恥?怎麽能做得這麽絕?不對,不能這樣放過他,團團!”她停了下來,看向俞團團,“去找他要,他不能這麽卑鄙無恥,這公司當年是你媽媽自己的資金創辦的,再怎麽說,他至少不能吞掉你媽媽本來擁有的財產,去找他要回來,不行就去法院告他,你媽媽沒出事的時候可以縱容他,但現在情況不同,去找他要回來,多的不要,隻要屬於你媽媽的那部分財產,一定要拿回來!”
俞團團聽得目瞪口呆,她畢竟年齡還小,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時有些茫然無措:“……去找他要嗎?”
“當然!”蔡瑾義憤填膺,“沒事,別怕,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有臉私吞你媽媽的財產!”
俞團團愣愣地望著蔡瑾,心裏怦怦亂跳,在胸腔裏淩亂的心跳聲中,她忽然有一瞬間的清明,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她必須得長大了,必須要讓自己迅速成熟起來,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成年人那複雜又難懂的世界。
……
迅速成熟起來的俞團團,沒有讓蔡瑾陪她去找俞正,她心裏還是不願讓父親在蔡瑾麵前遭遇難堪與尷尬,她婉謝了蔡瑾的好意,跟她說如果自己解決不了,需要去找律師時,再請她幫忙。
連日來的反常氣溫,悶熱難當,終於在這一日裏蓄積到了忍無可忍之勢,烏雲聚頂,大雨傾盆。
俞團團站在那幢獨棟別墅的花園大門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當她聽那位女民警說俞正就住在君城時,已經十分驚訝了,再等到她循著地址找來,就更加難以置信。
這裏,居然距離君城大學如此的近,這裏,是君城少有的高尚住宅小區,不是特別有錢的人家,根本買不起這裏的獨棟別墅。
看著即使風吹雨淋也依然色澤明亮華麗不衰的別墅外牆,俞團團想到了藍嫣搬進的那間簡陋住房,多麽巨大的反差,多麽強烈的諷刺,她的爸爸,光鮮亮麗地住在君城的富人區,而她的媽媽,卻輾轉進了老舊的二手房。
為什麽會這樣?她的爸爸心機算盡就是為了能住上這樣奢侈的別墅嗎?怪不得他不願回到那曾經的豪華公寓,原來他在外麵還有這樣一個無比舒適的歸宿……
俞團團朦朧的淚眼忽然微微一閃,再次仔仔細細地看向這幢別墅。
那麽大的別墅,應該不會隻住了爸爸一個人吧?還是說,他在這裏已經有了一個家了?
這樣一想,俞團團忽然覺得心裏的謎團破開了一道清晰的裂縫,俞正如此不擇手段地卷走所有財產,如此狠心地放棄她們那個家,是不是就是因為他早就已經有了另一個家,所以才如此的無情,如此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