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刀兩斷
俞團團搖頭，有些無助地看向一臉擔憂的水柔：“我找不到他，我……小柔，我們家應該出了什麽事，商城關了，家裏也回不去了，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媽媽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水柔聽得不太明白，她心裏更惦記的是繳費的事，在她守在這兒的幾個小時裏，護士已經來問過三次繳費的事了，因為一些價格昂貴的特效藥，如果沒有繳納費用，醫院不會輕易安排配用。
“團團，”她抓住俞團團的胳膊，打斷她迷茫的喃喃自語，“現在最緊要的是繳納費用，你去交錢了嗎？”
俞團團抬起頭來，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水柔看得更加迷糊了，不禁著急地問：“你……你到底繳費了沒？”
“我媽媽的銀行卡上隻有三萬多……”俞團團說著，眼圈又紅了，“隻夠結清今天的費用，明天……明天的費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眨了眨眼，本來想泯去那層淚霧，卻控製不住地心酸，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滑落。
水柔呆住，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沒去找俞叔嗎？”
“找了……”俞團團心裏更加難過，“可我找不到他……”
母親無法喚醒，父親不知所蹤，舅舅聯係不到……俞團團所有的親人都不在她的身邊，對這個從小就順風順水家境優渥的小姑娘來說，此時此刻，無異於天塌了一般，她根本頂不住了。
明知哭泣沒有任何的作用，可她還是無法控製住，因為心裏太害怕，覺得自己突然像個斷了線的風箏，在狂風中無助地掙紮，根本無力抗過那驟然又猛烈的傾覆。
水柔扶著她，也紅了眼眶，哽著聲音安慰她：“沒事的，團團，會有辦法的，你別怕，我們……”她慌忙中這才忽然想到，“對了，我給我爸媽打電話，讓他們想辦法，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團團，你別擔心，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
水爸水媽趕到醫院時，水柔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水媽媽心疼地一把將俞團團拉進懷裏，又是憐惜又是嗔怪。
“團團，別怕，有我們在呢，別擔心……”說著就橫了水柔一眼，“你們這倆孩子，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居然現在才告訴我們，怎麽不早點說呢，沒有大人在，倆小孩能做些什麽？”
水爸爸嫌水媽媽盡嘮叨些沒用的，趕緊打斷她，問起了事情的具體情況，當得知俞正失蹤，商城關閉時，水爸爸的眉頭不由皺緊。
水柔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與俞團團的父母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隻是因為孩子的關係，兩家才有些來往，所以對商業圈裏的事情並不關注。
商城關閉轉讓的事，他們倒是早就聽說過，但也沒往心裏去，以為俞團團的父母是要轉做別的生意，所以也沒在孩子麵前提到過，這時才得知俞團團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水爸爸再是粗心，也能大概猜到，藍嫣與俞正之間應該是出了什麽問題。
水爸爸看了看窩在水媽媽懷裏的俞團團，那張蒼白的小臉上仍殘留著淚痕，心裏不由得一聲歎息，不好再在孩子麵前多說什麽，隻是又詳細問了藍嫣的情況。
“啊？要那麽多錢嗎？”水媽媽聽了水柔說的情況，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對啊，爸，媽，現在藍姨住院急需用錢，你們能不能先幫團團一下，她現在……真的沒人可以幫她了。”水柔抿著嘴唇，有些央求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水爸爸還在沉吟，水媽媽先發了話：“當然沒問題的，隻不過……”她有些為難地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俞團團，微微歎了口氣，“隻不過我們能拿出來的錢隻有二十萬，其它的錢，小柔都知道的，一部分給了小清開客棧，另外的，都拿去投資買房了。”
俞團團抬起頭來，哭腫了的大眼睛裏又濕潤了：“萱姨，謝謝你……”她哽了一下，抿了抿小嘴，“我不想讓你們為難，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另外再想辦法，我爸爸……說不定很快就得到消息了呢，我……”
“傻孩子，萱姨可沒說不幫你。”水媽媽摟緊了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她可是一直把俞團團當做未來兒媳看待的，對她的事，當然義不容辭。
“我隻是說，我們這點錢實在太少，”水媽媽繼續說道，“這重症監護室的費用這麽高，每天都要一萬多，你媽媽情況這麽嚴重，還不知道要在裏麵待多久，就這二十萬能頂幾天呀，唉，可是我們能幫你的，就隻有這麽多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老俞。”水爸爸一直皺著眉頭，此時才開口說話，看著俞團團，神色嚴肅裏也帶著憐憫，“我們先把錢墊著，但支撐不了多久，還是要找到你爸爸想辦法才行。”
雖然遭逢巨變，驚惶無措，可此時終於有人能夠幫她解燃眉之急，俞團團倉惶的心中還是感覺到溫暖與感動，嗓音哽著說不出話來，她隻能點點頭表示由衷的感激。
……
“嘟、嘟、嘟……”
電話掛斷的聲音已經從手機裏不停地傳了過來，俞團團還是怔愣著，沒有將手機從耳邊拿開，那位女民警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回響，振聾發聵，掀起巨大波瀾……
她說，已經找到俞正的行蹤，並聯係上了他，她還說……
俞團團有些無法置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很想再打電話回去問個清楚，放下手機，打算回撥過去時，叮的一聲有短信進來，她盯著那串陌生的電話號碼，想起那女民警說的，稍後會把俞正的新號碼發短信給她。
她盯著那串號碼，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手指怯怯地不敢按下去，像是怕就此戳破了那一直以來維持得十分美好的假象。
走廊那頭有腳步聲傳來，遲疑，猶豫……
俞團團抬起頭，看到那道身影時，眼前瞬間朦朧，眨了眨眼，她看著那道熟悉卻又似陌生的身影，聲音險些哽住。
“爸爸……”
三天了，藍嫣出事的第三天，俞正終於出現了。
腳步遲疑，卻還是終於走了過來，俞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神色像是有些尷尬，又像是有些勉強。
“團團，你……還好吧？”他在幾步遠處停下，似乎不打算把淚眼朦朧的女兒抱進懷裏安慰。
“爸爸，我還以為你……”俞團團哽住，她不想說出那些懷疑的話，這是她的父親，是她現在唯一能依賴和信任的親人，“爸爸，你到哪裏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真的很擔心，我們家到底出了什麽事，商城為什麽關閉了？還有……還有家裏……”
“團團……”俞正打斷了她，仍站在原地不動，鏡片後那對精明的眼睛閃爍不定，“你媽媽……一直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麽？”俞團團看著父親，那明顯疏遠的距離讓她感到越來越不安。
俞正垂眸，似乎無法麵對她那茫然無辜的目光，也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掩飾似的抬了抬眼鏡，他勉強說道：“我們……我和你媽媽，我們已經離婚了。”
俞團團靜靜地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因為剛才那位女民警在電話裏已經將這個事實透露給了她。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和媽媽離婚？”俞團團無法置信，淚眼汪汪地望著父親，不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媽媽那麽好，那麽美又那麽溫柔賢淑，她是那麽完美的妻子和母親，爸爸怎麽會想要離開她？
“你……”俞正越加難以啟齒，神色更加尷尬，“你一個小孩子不懂這些，就不要多問了。”
“可是，媽媽怎麽辦？你……你不管她了嗎？”俞團團捏緊了小手，心中強烈地不安。
俞正神色明顯一變，看到對麵眼巴巴望過來的求助目光，心裏有一瞬的不忍，可是看了看重症監護室那扇緊閉的大門，細想了想，精明算計的心立刻就斟酌出利弊，頓時冷硬起來。
“我跟你媽媽已經離婚，財產也已劃割得一清二楚，從離婚那天開始我們就已不再有任何關係，所以對她我不再有任何責任和義務，她的事跟我無關。”
俞團團震驚地看著他，那熟悉的麵孔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冷漠無情，她搖頭：“可是媽媽她……不管怎樣，可是你還是我的爸爸呀，你連我都不管了嗎？”
俞正微微一愣，神色頓時變得十分複雜，鏡片後的眼睛閃爍不定，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歎了口氣。
“好好照顧你媽媽吧，我很忙，以後不會再來，你也不要再為此事來找我，就這樣吧，我走了。”他說著，一擺手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不舍，連多餘的一縷眸光都似乎不願施舍。
俞團團又驚又痛，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這是她的父親啊，怎麽竟會如此決絕？
無法置信地追了幾步，她極力地想要挽留：“爸爸，爸爸……你別走，馬上就到探視時間了，你不想進去看看媽媽嗎？”
俞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語氣裏似乎有些忍耐與煩躁：“我說了她已跟我無關，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他立刻大步匆匆地離開，那背影近乎於逃避，甚至像是有些心虛。
俞團團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睜大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水霧迷離，怎麽眨都眨不去。
她以為找到了父親就可以解決一切，卻沒想到結果卻是更加的慘淡，如此冰冷的一刀兩斷，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絕情。
重症監護室因限時探視，所以門外的走廊上平時都沒有什麽家屬守在這裏，這幾天裏，隻有俞團團一個人整天守在這裏，眼巴巴地等待著可以探視的時間。
藍嫣在手術二十四小時後終於度過危險期，開始允許家屬探視，昨天是水柔陪著她一起進去的，今天就隻有她一個人了，水柔已經回了學校，畢竟不是她家裏的事，她不能為此請太多的假。
終於等到探視時間，洗手消毒、帶口罩、穿隔離衣、套上鞋套，俞團團盡可能快速地做完這些準備，隻有短短的半個小時探視時間，她想要多陪母親一會兒。
比之第一次探視，這一次的她已經能比較鎮定地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了。
躺在病床上的藍嫣，幾乎要被那些各種導管、呼吸器、監測線所遮沒，她的頭部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除了顴骨處有一點點的淤青，她的臉幾乎沒有受什麽傷，仍是那樣的美麗。
那一頭曾柔亮如瀑的三千青絲已被全部剃去，醫生說她傷在了頭頂，傷得十分嚴重，那是人體十分危險的緊要部位，一般傷在此處如此嚴重者幾乎會當場死亡，可是她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而且她的身體四肢都沒有受到當時的撞擊傷害，也算是極為僥幸了。
那樣慘烈的車禍，能夠死裏逃生，連醫生都說簡直是上天庇佑，可是，她的意識卻一直無法喚醒……
為此，醫生要求俞團團每次探視時都盡量多跟藍嫣說說話，希望以此刺激她的神經思維，所以俞團團每次進來都會絮絮叨叨地不停說話，幾乎說滿半個小時。
可是這一次，俞團團卻哽咽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此時的她很想撲到母親懷裏放聲大哭，可是卻隻能隔開一些距離地站在床邊，按照規定不敢去觸碰母親哪怕一片衣角。
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裏打著轉兒，她竭力忍著，卻還是無法克製地淚如雨下。
“……媽媽，我好害怕，爸爸不管我們了，我真的好害怕，你快些醒來好不好，你是不是也不想管我了，以後我怎麽辦？我該怎麽照顧你，沒有錢……該怎麽給你繼續治療？我想不出辦法了，媽媽，你快些醒過來吧，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