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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皇矣

  看著呂布的背影,劉宏氣得直哆嗦。


  “什麽態度,朕可是皇帝!”


  劉宏憤憤說著,壓了壓心頭火氣:“這呂布越看越討厭,和那楊賜如出一轍,就知道忤逆朕。”


  說完,劉宏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建寧元年(168年),楊賜華光殿侍講,說起來算是帝師。身為皇帝,更要尊師重道,這“忤逆”二字用得不該。


  “陛下,我看還是回去吧!如今還沒出洛陽,這呂布就……”


  王甫話說一半,聲音啞然而止。


  皇帝劉宏正瞪著他,這種眼神,王甫自劉宏十歲登基,從未見過。


  說來也對,宦官絞盡腦汁,怎麽陪這少年天子玩,哪敢忤逆與他?

  劉宏瞪完王甫,氣消了!


  忽然想到,整個大漢,可能隻有呂布一人支持他北巡。走河內就走河內吧,隻要不上馳道,一路上還有不少風光。


  大不了如王甫所言,歸途之上,再去看看大漠冬日、北地風光、西河馬苑、河東詩風。


  ……


  院子裏,一隻老狗趴在窩裏,早早睡去。


  黃琬一言不發的望著月色,這是多久沒見過這一輪明月了。監牢的小窗中,隻有月光撲灑。終年不見明月。


  過了這個年,就四十六歲了,多年牢獄,身體濕毒入侵,每執秋冬交替,周身的疼。


  黃琬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日,可以為大漢盡忠,為皇帝盡責。這一路北上,作為年紀最長之人,他又該去扮演什麽角色呢?


  “先生,今日委屈你了。”


  呂布出門見黃琬,收斂怒色,拱手施禮。


  “奉先,不必多言了,隻要能保證陛下安全便好。”


  黃琬被救出後,一直都在管驛。皇帝陛下青樓聽曲他不知,但他知道,此番北巡,劉宏要見見支就塞黨人。


  排查究竟何人有冤屈。


  這也是黃琬沒有極力阻止這次北巡的原因,甚為黨人,近十年不見天日,他想借由此次北巡,結束這該死的黨錮。


  “放心,你我一路輕裝簡從,無人知是陛下來。”


  呂布開口寬慰黃琬,其實他更想說,呂奉先在,千軍萬馬也能護得陛下周全。


  但這無疑會令黃琬覺得呂布輕狂,對他更沒信心。


  “我就怕陛下他……”


  一路惹是生非。


  後麵的話,黃琬沒有說,而是麵露擔憂之色。


  “先生放心,呂布不亡,陛下安好。”


  呂布說完,忽然想起成廉一句豪言:成廉不死,支就不破。


  支就塞的弟兄們,鮮卑人已經攻來了吧。那王楷不知有沒有尋到楊阿若,拓拔匹孤又會有什麽陰謀詭計呢?

  離間!


  呂布想到這,心中一驚。


  呂布不在,想當然的魏續主持大局。如今他交給了成廉,縱使魏續對他唯命是從,那侯成、宋憲、金甲、童環服氣嗎?


  還有楊彪,自視甚高,呂布不在,無人壓得住他。若是成廉主守城事,與楊彪意見相左,又會如何?


  黃琬見呂布若有所思,回房了。


  留下呂布,仰望月光。思念起了弟兄高順,兗州攜陷陣營一支精兵相投,而後展現出超乎呂布自己的軍事才能。


  隻可惜這高順清廉威嚴,又不飲酒,私交倒是不如成廉、魏續他們。

  直至高順隨他慷慨赴死,呂布這才恍然大悟,上一世,真是虧待了那高順,高伯達。


  這一世,某教你喝酒。


  ……


  日出東南隅,照耀著整個支就塞。初升的日頭,還沒有支就塞火光耀眼。


  火勢稍退,城頭上可以站人了。城牆下燃起的火焰,烤得人暖暖的,城頭上的戍卒,卻是一陣心涼。


  “臨車!”


  有戍卒一聲驚呼。


  引來成廉皺眉相看,一臉凝重的仔細觀瞧,確是臨車不假。


  三架臨車,高丈五,闊有三丈。


  臨車之下,拓拔匹孤仰望支就塞守城吏卒,嘴角上揚,用純正雅語哼唱《詩經·大雅·皇矣》:

  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政不獲。維彼四國,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維與宅。


  ……


  一首《大雅·皇矣》,唱得是周部族的開國史詩。


  全詩有八章,每章十二句。前四章重點寫古公亶父,歌頌了太王、太伯、王季的事跡;後四章主要寫周文王,歌頌了文王“肇國在西土”的勳業。


  其中重點描述了文王伐密、伐崇的兩場戰爭,頌揚了王季、文王父子二人領導周部族通過戰爭不斷擴張領土,逐漸發展強大,為滅商奠定基礎的曆史過程。


  此詩既有曆史過程的敘述,又有曆史人物的塑造,還有戰爭場麵的描繪,內容繁富,規模宏闊,筆力遒勁,條理分明,具有較強的形象性和感染力。


  唱著,匹孤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


  與爾臨衝,以伐崇墉。


  臨衝閑閑,崇墉言言。執訊連連,攸馘安安。


  ……


  匹孤越唱,支就塞吏卒心底越寒。跟隨張儉致學已久,戍卒們知道,這裏唱得是那臨車。


  說來都忘了,詩經中還講過這臨車:

  與你臨車一同,伐攻破崇國城牆。


  臨車衝車轟隆出動,崇國城牆堅固高聳。抓來俘虜成群結隊,割取敵耳安詳從容。


  臨車威力,可見一斑。割取敵耳,安詳從容那不是大話。


  守城,城牆丈高,又有轉射,死傷很小。但若敵登臨車平射,每麵牆二十吏卒守城,根本不可能。


  李肅就在拓跋匹孤身旁,聽著匹孤不算動聽的歌聲,心裏越發佩服這個鮮卑拓拔部新任大人。


  這一曲《皇矣》,吞噬著支就塞吏卒的鬥誌。


  快結尾了,也許應當填一把火,李肅處與匹孤合唱:

  臨衝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絕是忽,四方以無拂。


  聲音不大,攝人心魄。


  大家知道,這段的意思是:


  臨車衝車多麽強盛,哪怕崇國城牆高聳。堅決打擊堅決進攻,把那頑敵斬殺一空,四方不敢抗我威風。


  顯然,拓跋匹孤就待火滅,臨車攻城。


  壕溝已挖好,水亦儲好,土墼業已燒好。


  支就塞將士赫然發現,黨人獻三策,全無用武之地。城牆再加高五尺,也不過與臨車平射。


  鮮卑人不計傷亡,哪怕是十換一,支就塞破恐也在一日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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