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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生不求封侯拜將,但求馬革裹屍!

  “殺降者,確有其事,罪臣該死。”


  呂布說完,楊賜正了正身。一臉得意的與呂布對視,你若是抵賴,還有一線生機。即認殺降,再說什麽都無用了。


  劉宏也是眉頭輕蹙,此事也不與你計較,你著急承認做什麽?

  完了!


  王甫心涼到底了,心中開始物色,可以把何人插入邊軍之中。


  “罪臣還有一言,具秉陛下。”


  呂布再稽首。


  “趙季者,布生死至交。家中有女,名喚保兒。陛下,您說我眼見趙季身中亂箭而亡,卻不知何人所為,微臣想到了什麽?”


  呂布頓了一下,眼神中滿是落寞:

  “保兒,我想到了保兒。”


  兩行熱淚流下,呂布再次稽首:

  “保兒隻有三歲啊,在頭曼城等著父親凱旋歸來。


  母親對她說,此一役,父親立了戰功,官家能賞一件羊皮襖,冬日裏,父親就不會再生凍瘡了。


  保兒就日日盼父親回來,要看看父親穿起羊皮襖,有沒有候長那麽威風。”


  呂布一席話,滿朝公卿想到苦盼父歸的保兒,皆一臉落寞。


  劉宏眼眶之中也有淚花閃動。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在城門處苦等父親歸來。


  有人問她:你在等誰啊?


  她昂起頭顱,驕傲說道:在等父親。父親殺敵歸來,官家還賜羊皮襖,到時候讓他穿給你們看看。


  話還沒完,呂布的聲音越發顫抖:


  “陛下,你說微臣歸來之時,保兒問我,父親呢?我該如何作答?“


  呂布聲淚俱下。


  “陛下,你說她知道父親死了,問我有沒有給父親報仇,微臣又該怎麽回答啊?”


  “陛下!”


  “陛下啊,陛下。我當時隻有一個念想,殺光這些鮮卑人,給保兒一個交代。”


  “但是我不能啊!”呂布嚎啕痛哭:“可這拓拔詰汾父子可惡,出言辱我大漢國運,布焉能忍?”


  劉宏的眼淚也止不住了,邊地裏苦等父親的保兒,讓人牽腸掛肚。劉宏真想乘鑾輿親赴邊關,去看看小保兒。


  君臣二人,相視痛哭。


  “皇帝,為邊軍死難將士哭。”


  侍中冷不丁一句話,打破了這滿朝默哀的氣氛。


  呂布擦了擦眼淚,頷首不語。學問、人品、都敵不過一個情字。


  “愛卿,快平身。”


  劉宏還在流淚。


  他是皇帝,居廟堂之高,一眾公卿隻會諫言、再諫言。又有誰知道,入宮之前,他也如保兒這般大。


  他父劉萇早逝,他又如這保兒一樣,不住問母親:“母親,父親呢?”


  母親泣不成聲。


  進京做了皇帝,人都說他寵幸宦官,禍亂朝綱。一個十一歲的孩童,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公卿士大夫,一個個板著臉,樣子駭人。要不是有這些宦官,陪著他,哄著他,他都不想當這個皇帝了。


  “保兒何在?”


  良久,劉宏止住了淚水。


  “回到曼柏家中,安葬亡父。”


  呂布默然答道,隻希望這一番肺腑之言,能讓國家多一些封賞。


  “放心,陣亡將士的遺孀,朕定不會虧待。”


  劉宏說完,問呂布:“呂卿,楊光祿海內大儒,累世公卿,欲招你為掾屬,你意下如何?“


  王甫還在屏風後泣而不止。


  邊地武人,都有妻女,盼其歸家,他權傾朝野,除去一身功名利祿,還有什麽?

  直到劉宏此言一出,王甫擦了擦淚水,靜靜的聽著。


  真想衝出去為呂布再說上兩句公道話,年過不惑,王甫第一次有一種,為了公理、正義,不吐不快的感覺。


  楊賜這時,死死的盯著呂布。妖言惑主,此行當誅,拓拔詰汾既已請降,怎會辱我大漢?


  沉寂,所有人都注視著呂布。眼神中有哀婉、欽佩還有惡毒。


  更多的是期待,任誰都能看得出:


  呂布接下來的話,既決定了自己的命運,也決定了此一番朝堂爭鬥,士人、宦官,熟勝熟負。


  “陛下,微臣鬥膽說一個不字。”


  王甫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呂布你一定要壓過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公卿。


  “許太尉有意舉微臣為帥!“


  呂布這話一說,屏風後麵的王甫都氣死了。


  要官你和我說啊!

  你這時候要帥位,這不是找死嗎?為帝王者尚需三推三讓。豈能在這朝堂之上,主動要官?


  呂布又說話了,王甫屏氣凝神,側耳傾聽:

  “為帥者,儒表法裏,道本兵用。”


  呂布搖了搖頭。


  “微臣不能!儒者,臣不讀春秋。法者,臣縱事以情。道本兵用,臣才窺其徑。”


  贏了!


  如同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王甫死死的捂住嘴,抑製想要歡呼的衝動。


  輸了!


  楊賜兩眼一黑,口中喃喃道:“儒表法裏、道本兵用。”能說出這話,哪怕是真不能,也是一能人。


  久久不言的蔡邕,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險些與楊賜、袁隗為伍,埋沒了人才。


  “楊光祿欲征掾屬,微臣亦是惶恐。臣一邊地武人,為一士伍,如魚得水;若入仕,百感交集。時我大漢南有北有鮮卑、烏桓,南有誅蠻、西有羌氐、東有高句麗,皆窺伺我大漢國土。”


  “臣不才,不能為陛下分憂。願為一鄣之尉,戍守在石門障外,頭曼之側,支就塞。”

  “為天子守國門!”


  呂布稽首:“謹再拜!”


  “好!”


  劉宏站起來了,大吼一聲:“好一個為天子守國門。”


  “皇帝為功勳戍卒起。”


  侍中突然一句,引得魏續想要發笑。大煞風景的家夥。


  劉宏大喜,王甫、許訓卻眉頭緊鎖,明明都贏了,偏偏要個一鄣之尉,呂奉先想幹嘛?


  楊賜、袁隗到這時,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支就城在頭曼城東南二百裏,不比頭曼、呼河二城,屯兵隻有二百。


  欲攻頭曼,先攻支就,這也使得支就城為為邊關最險之地。


  自請支就鄣尉,簡直就是找死。


  “準!”


  劉宏想都沒想,準了!

  回頭才悄聲問侍中,鄣尉是什麽官。


  “啊?區區二百石?”


  劉宏聽說鄣尉不過二百石小官,頓時有些後悔,問呂布:“卿還有何要求?”


  “楊光祿,有心栽培,臣心甚喜。隻可惜並州山高路遠,具教不能。


  聞人說,楊光祿有子楊彪,為陛下續寫《東觀漢記》,有大才。不知可否令其赴支就城以為監軍,還可教導微臣。”


  “準!”


  劉宏狠狠的掃了一眼楊賜,要不是他從中作梗,呂布哪能隻封個二百石的小官。


  王甫都笑出聲來了,這呂奉先,真乃神人。朝堂之上壓得楊賜啞口無言,臨末還拐跑了楊賜最中意的兒子。


  楊賜麵如死灰,看著呂布,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陛下!”


  楊賜還想做垂死掙紮,任誰人都能看得出,他是舍不得兒子,遠赴邊關,也要說出這番話:“支就塞兵不過二百,此關甚險,若有閃失,我大漢失一棟梁啊!

  “不如封呂布為頭曼鄣尉,頭曼城擁兵五千、依山傍水、易守難攻。”


  “你是說,布怕死嗎?”呂布上前一步:“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


  呂布又上前一步,與楊賜咫尺之間:“還是說,楊光祿,舍不得兒子?我邊軍男兒。七科謫子尚且知道馬革裹屍,你楊光祿世代公卿,就不知為陛下分憂?”


  不等楊賜作答,呂布一拂衣袖。


  剛剛,畢恭畢敬的臣子不見了,人中呂布之風盡顯。一聲高喝:

  “替天子守國門,自要守在國門最險之處,生不求封候拜將,但求馬革裹屍!”


  大殿之中,餘音繚繞。呂布豪言在這崇德殿的金釘銜壁、懸黎垂棘間回響。


  “準!”


  劉宏得猛地站起來,揮舞著手臂,激動不能自已。


  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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