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鐵索橫江 2
兩人赤手空拳,拚的是氣,鬥的是力。身下的小船,大力之下在江麵上打著回旋,王小十兩人的眼都被晃的花了。江麵夜色下的一切,他們都分辨不清,唯有彼此。
他們隻在乎彼此。卻又彼此之間毫不留情。
毛驤也到了船板上。他聽到了動靜,立時收止住了淚水,又換過了一人袍服,這才出船艙來,所以慢了一步。卻又不過比朱元璋慢上那麽一步而已。
“陛下,需不需要我去幫忙?”
“你幫的上忙嗎?”
毛驤躬身退後。他的確幫不上忙。這兩個人好似能夠把江水都攪的渾濁,又豈是毛驤所能夠插手的。
雙拳交匯,直來直往,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處,巨大的力道直透全身,也自兩人的腳麵而泄到船身上,將小船撕裂開來。就這樣,兩人各自踏著腳下的木板飄蕩在江麵上。
這一下,毛驤被其驚掉了下巴。他從未想到過,人力竟能達到如此程度。這在常人眼中,足可以稱之為神跡!
朱元璋也同樣震驚。而將之所震撼到的,並非是眼前的景象,而是王小十這二十年來的變化。他的樣貌雖未變,可他的內質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經大大超出了常人的認知。
王小十與白不信兩人終於分開。
這時候,天色好像更黑數分。原本的夜色中也多了一層黑雲,壓的很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今夜的江麵上可真是熱鬧非常。有朱元璋的戰船上旌旗烈烈,更有王小十與白不信的死命相搏。而此時,卻又傳來了琴聲悠悠。
琴聲婉轉,時而蕩氣回腸,時而美妙不言,令人不禁放下了怒氣,放下了俗世之爭,隻願沉浸在其中。
又是一艘江麵快船,自下遊駛來。船上不見帆,不見槳,卻隻有一人,在船上撫琴。
雖不見帆,也不見槳,但船行卻極快。等眾人看清這一切的時候,他已經到了近前,就在王小十與白不信兩人當中,好似是兩人之間的“和事佬”,專為消停此事而來。
但王小十知道,此人隻怕不是來消弭麻煩的。他隻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蒙赤行?”他還不確定。不過蒙赤行仍舊是當年的那身裝扮,才更好辨認。
“多年不見,王將軍可好?”這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你?王弼是你殺的?”王小十問了出來。問過這話之後,他便覺得自己這一問實在是太傻了。蒙赤行無論做何種回答,他們也不會是朋友,王小十也不會信了他的話。
不想,這蒙赤行倒是坦誠的很。“是我!王將軍也大可以殺了我,為他報仇!”
“你是來做什麽的?”
蒙赤行道:“我是來找你王將軍的!”
白不信道:“是我先找上他的!”
蒙赤行卻是袍袖一揮,江麵上如同掛起了一陣風,吹著白不信身下的立足之地,在江麵上飄蕩出了很遠。其意很明顯,他有話要與王小十說!
朱元璋也很好奇,這人是要與王小十說些什麽。因為離著太遠,他們麵前能看清這一切,可其對話的聲音卻好似順江而走,絲毫也入不得耳中。
“他們在說些什麽?”
毛驤道:“臣聽不清。不過看這人來者不善,隻怕也非王爺的朋友!”
他們已經不需要聽了,隻要看著便好。因為他們兩人之間已經動起了手來。
或許是腳踩著一塊木板支撐太累,王小十卻是先動了起來。他飛身過去,落在了蒙赤行的快船上。而蒙赤行就對此視而不見。
遠遠的卻又瞧著,王小十率先出手,一拳都已經打在了蒙赤行的頭上。
王小十的一拳有多重?隻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而蒙赤行卻是不閃不避,單以自己的腦袋來承受這一擊!
這可算是極為冒險了。縱然蒙赤行的腦袋如石頭一般,隻怕也要被王小十這一拳打碎。
王小十甚至已經能夠想到,那鮮血和碎肉濺滿自己衣襟的樣子。可他卻沒有收手。無論在這一擊之後自己葬成什麽樣子,隻要縱身躍入江水之中,都能夠清洗個幹淨。這濤濤的江麵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的汙穢和死亡,可江水仍舊是江水,仍舊養育了沿岸的百姓。
“嘭”的一聲,王小十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蒙赤行的頭上。可蒙赤行無恙,倒是王小十的身子被反震的一顫。
“好!”蒙赤行一個好字出口。“王將軍這一拳,哪怕是一塊千斤巨石,也足以被打碎。”
“但是卻奈何不了你蒙赤行!”王小十有些喪氣。
“因為你麵對的不是我蒙赤行,而是一座大山!”你這一拳可以碎石,卻不足以開山。“王將軍不妨再試試!”
“好!”王小十如虛心求教,又一拳打向了蒙赤行的後背。
這一拳發出,同樣的有力,這力道也已直透蒙赤行的全身,卻消弭的毫無聲息。
這一拳仍舊如此,蒙赤行須發無損。“這一拳如何?”
“這一拳,你麵對的是一條江。任你千鈞之力,也不過江麵上的小小浪花而已。甚至於,連丁點浪花也掀不起。”蒙赤行道。
王小十懂了。
蒙赤行的功夫,非但是更勝當年,而且已經修行到了融於萬物之境,任之若山、若海,自然之力豈是人力所能相抗?
但他是如何做到的?難道是高深莫測的內息功夫?
“哈哈……”突然間,江麵上傳出了一陣大笑,笑的驚人,笑的令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而這笑聲,就是自朱元璋的船上所傳出來的。
“有高人在!”蒙赤行道:“王將軍,你一路與朱元璋同船,難道就未曾發現這位高人嗎?”
王小十的確是丁點也未發現,也不知這船上有什麽高人。
“陛下!”毛驤也同樣不知道這船上有什麽高人。
朱元璋貴為九五之尊,出門在外自然防備的嚴密。可即便有毛驤和其麾下的錦衣衛,卻也難保朱元璋周全。所以在暗處,朱元璋身邊仍舊有高手介護。
那才是*******,如王弼一般,甚至更勝王弼!
船上多出了一人,是一個老僧,光頭上燙著十六個戒疤。一身的僧袍破舊,四處露著窟窿。可就是從這窟窿中,透出一根根鐵鏈。
碗口粗細的鐵鏈,這和尚身上足足掛滿了六條。這鐵鏈好似從他的身上長出來,與之血脈相連。而他的身子,也因這滿縛的鐵鏈而顯得沉重。
這老僧就出現在船板上,鎖鏈“嘩啦啦”作響。
“陛下,可容貧僧與那人一敘?”他首先請示過了朱元璋。
“好。要保證小十的安全!”
“遵旨!”這老僧人躍到了江麵上,數跟鐵鏈在江麵上抽打起了道道的浪花。也好似是接著浪花反襯之力,他人在湖麵上如飛掠而過,落在了蒙赤行的小船上。
他是被蒙赤行所吸引。“閣下便是蒙赤行?漠北百年間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不敢當。”
這老僧道:“早聽聞,漠北武林中多有奇異之術,能以精神駕馭**。閣下怕已將這功夫練到了極致吧!”
他一語道破了蒙赤行功法中的秘密。
蒙赤行二十餘年赤足苦修,修的是心。修行一道,以力而行乃是下道,唯有以心而行,才是無上之道。而蒙赤行是以精神駕馭**,精神上視自己為一座山,他便是一座山。視自己為一條江,他便是一條江。
這樣的神乎其技,是王小十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可偏偏這老僧認得。所以他才主動現身,要與這蒙赤行談論修行之道。
“閣下這一手功夫,足以傲視天下。但這其中,卻仍舊弊端重重。”
王小十聽著。他想不通,這樣神乎其技的本事,還有什麽弊端?視自己為一座山,哪怕萬人也無從撼動,豈非已立於世間不敗之地?
卻聽這老僧道:“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海便是海。可尊駕是否見天便是天呢?”
蒙赤行不語。
這老僧接著道:“見天,卻不是天。萬物有形,天卻無形。縱然你見天便是天,卻也未必無敵於天下。當知這世上,卻有萬物淩駕於九天之上!”
這說法太過的高深,王小十似懂非懂,不過隻懂了一分。而就是這一分,卻已經令他十分受用了。世人從未想過,還會有東西淩駕於九天之上。
“尊駕覺得,我這說法可對?”
蒙赤行不為其所動。“和尚說了這麽多,不過是為了動搖我的心而已。我倒是有些話,要說給和尚你聽!”
“請講!”
一時間,王小十倒是淪為了無關之人,隻能在這裏聽故事。
蒙赤行道:“當年家師曾言過,佛門中人,以修心為上。而也有前輩高僧另辟蹊徑,以肉身之道刺激佛心。修行此道之人,需當承受常人難以承受之折磨,放才能在苦難之中悟道。”
“數十年前,佛門中有一高僧苦戒和尚,以鐵鏈貫穿全身,曆劫苦修。”他的目光逼視這和尚。
“不錯,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