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九江口 3
一葉輕舟,卻並非漁船,而是軍中快船。當下,陳友諒的心“咯噔”一聲。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陳友諒還當是朱元璋在江麵上設伏。而其忘記了,如果真是朱元璋設伏,如何偏要使這一支快船,而不多多加派人手呢?難道隻為模仿當年韓信之故事嗎?
當然不是。這江上操船的也不是朱元璋的人。
軍中快船,船頭當先站立著一人,身形高大,青色長衫外罩著鎧甲,手裏杵著一根長棍,五綹的長須飄蕩在胸前,不是張定邊又是何人?
張定邊怎麽會在這?
陳友諒離開江州之前,就曾將他禁閉在府。而其臨行之前早就留下了話,要等大軍離開江州兩日後才可以將之放出來,陳善兒也是如此照做。
盡管拖後了兩日,可張定邊心中早就有了計較。他與張必先早早便商定,隻要張定邊被放出,他便立刻從水路追趕。
張定邊被剝奪了兵權,可他卻仍舊是大元帥,府中尚有八百府兵,甲胄、軍械、弓弩、箭矢齊全。張定邊親自率人,自水路追趕而來。而為怕陳友諒這裏出事,張定邊當先乘著快船而來,其餘的軍士尚且在數裏之外。
陳友諒這兩日來慌忙逃路,而今江麵上水波蕩漾,江水反射的光線刺得他雙目一陣恍惚。待等他拚命眨了眨眼,看清了順江而來的張定邊時,陳友諒雙目中一陣老淚縱橫。
“大元帥……”陳友諒生怕江上的張定邊聽不見,進而是將嗓子都喊破了,盡可能發出最大的聲響。
可隨後,這呼喊聲被陣陣馬蹄聲所淹沒。後麵的人追了上來。這一次,是朱元璋親自帶人追來。
縱觀四下,陳友諒已是孤身一人,周圍兵將俱無,如何能夠抵擋朱元璋的鐵蹄?而他唯一的救星張定邊,此刻還尚在江麵上。“快點劃船!”盡管他連連的催促,卻也無濟於事。
朱元璋這裏,瞧見陳友諒孤身一人被江岸阻隔,當下心頭大喜。“快,活捉陳友諒,尚白銀千兩!”
陳友諒當感到榮幸才是。朱元璋部素來“窮苦”,肯發出千兩白銀的懸賞,足以說明朱元璋很看得起他了。
重利在前,軍士們各個沒命的奔向江岸,其麾下的步卒,竟都跑到了騎兵的前頭,這可真是十分了不起啊!
當軍士們跑到了江岸時,張定邊卻也已經到了。“陛下,速速登舟!”
“好、好……”陳友諒須發淩亂,哪裏還有往日的威嚴氣勢。
也不知怎麽了,陳友諒的腿竟不聽自己使喚,邁步都邁不開。或許,是這大悲大喜之下的轉變,令人神經太過緊繃所致。
周圍的軍士圍攏過來,一些人抄起家夥劈向了張定邊,而有些聰明人,則是伸手去抓陳友諒。抓住他的衣服便向後拉扯。這一通下來,陳友諒的袍子也被扯碎了,頭發都被揪下來一條,連著頭皮,鮮血直淌。為了朱元璋這千兩白銀的“彩頭”,他們恨不得將陳友諒分割開來,各自搶奪一部分。
張定邊那裏,一人獨鬥十餘人,長棍橫掃,中者盡皆是骨斷筋折。如此一擊,為其解開了眼前的困境。“陛下快走!”他也拉過了陳友諒的一條胳膊。
可回頭一瞧,為其撐船而來的軍士已經被亂刀砍死,停在江畔的快船也已站上了朱元璋的人。
幹脆,張定邊將陳友諒背在身上,一根長棍揮舞,棍風激蕩,便向著快船而去。他要重新將船隻奪回,帶著陳友諒逃脫。
隻不過,周圍的兵丁越聚越多,張定邊縱然勇武過人,卻也是一人獨力難支。更兼是船上的軍士懼怕張定邊勇武,將小船緩緩駛向了江心。如此,張定邊縱然勇武過人,卻也無法帶著陳友諒憑空飛過這數十丈的距離。
不過轉瞬間的功夫,兩人又一次陷入死地。“真是天亡我也!”陳友諒望天興歎。
“陛下,切莫悲觀,臣一定帶您殺出重圍!”張定邊心裏有底。算時間,後續的船隊也應該趕來了,自己隻要帶著陳友諒,在江岸上堅持片刻,援軍一到,退路了自然不愁。“陛下還請堅持一下,援軍隨後便到。”
哪裏是陳友諒堅持,分明隻有張定邊一人在苦苦支撐。若無陳友諒這個累贅,或許他還會更為輕鬆幾分。
或者,他可以讓張定邊獨自一人離開,那樣會更容易脫身。可陳友諒會這麽說嗎?當然不會。他若那麽說了,也就不是陳友諒了,不是那個一代梟雄了。
“陛下,堅持住!”他們仍在苦苦堅持。
朱元璋這裏,看得直皺眉頭。這張定邊的勇武,今日他才算是得以一見。縱觀軍中,怕也隻有常遇春能夠匹敵了。“常將軍何在?”
“末將在此!”常遇春堪堪趕到。昨夜,他本已追上了陳友諒,奈何當時陳友諒身邊兵將眾多,冒死將之拖延住,才令陳友諒逃了出來。而後,常遇春連連苦戰,卻是被朱元璋落在了後麵。
“來得好,生擒陳友諒!”
“好!”常遇春打馬拚殺過去。一見常遇春到了,眾軍立刻讓開了一條道路。他們當知道,常遇春一來,他們將與那千兩的白銀無緣了。
常遇春到了,人立於馬上,長槍不住的呼嘯,就向著張定邊身上招呼。他的力道恰到好處,足以重創張定邊,卻不會傷到陳友諒。
張定邊長棍橫頂,架住了這一槍。進而是長棍猛掃,掃在馬身上。“下馬!”
常遇春果然下了馬。不是他願意聽張定邊的話,而是那馬匹不堪這一棍的重負,而倒在了地上。常遇春動作奇快,從馬身上跳了下來,才不至於被馬屍砸中。
兩人鬥了數個回合,依舊不見勝負。要知道,張定邊可是背著一個大活人,帶著陳友諒這個累贅,身手大打折扣。隻怕,若張定邊是在全盛之下,常遇春也無奈他何。
朱元璋緊握著雙拳,掌心裏都是汗。若是常遇春真的無法拿下張定邊,他就隻好吩咐放箭了!
而這時候,王小十到了。百十支輕騎呼嘯而來,看見朱元璋在此,王小十連忙拉住了馬頭,減緩了速度。
“小十!你來的正好,快去助常遇春一臂之力,務必生擒陳友諒。”
“好!”王小十跳下馬,接過了身旁之人遞過的馬刀。而他的手,則是用力的捏了一下穎兒的手,示意她放心。
接著,王小十衝了上去。“讓開!”馬刀當頭劈下。
馬刀刀柄略長,雙手而握,且刀身略短,揮砍有力。這如此大力的一刀,張定邊不敢硬接,而是身子側向一旁,借以躲過這一擊。
而另一邊,常遇春的長槍卻到了,直插張定邊的心窩。而張定邊踉蹌著後退了數步,人已經站在了江水之中。
王小十還在思索著,如何放陳友諒離去。可常遇春卻不知其心底做何想法,一味的攻向了張定邊。
“慢!”不想,王小十卻是攔住了常遇春。他道:“張定邊,看在穎兒的麵子上,我給你個機會。你如果願意跪下受縛,我可以放陳友諒離開!
張定邊尚且不答,常遇春卻是道:“小十,你瘋了不成?”
他的確是瘋了。“張定邊,你我血海深仇,今日你是休想活著離開。可你若是甘願受死,我可以放過陳友諒。”
“休想!”這話是陳友諒說的。而今,他唯一的指望便是張定邊,如何肯聽王小十的“一派胡言”。他不相信,王小十會甘願放棄這大好的局麵而放了自己。什麽看在穎兒的份上,從這一刻起,陳友諒隻相信自己。
張定邊卻也不語。他雖一代英豪,可螻蟻尚且貪生,他自當好好思慮一番。而更為重要的,是他在拖延時間。這時候,哪怕是一刻鍾的時間,對其來說都有可能扭轉一切。他心底隻企盼老天爺掛起大風,讓江上的船隻行的快一些。
或許,真誠的確能夠感動天地。就在張定邊誠心祈求上蒼之際,江麵上,的確是行來了十餘艘艦船。比快船高大,卻比樓船更為靈活的艦船。那是他們的船,救命的船!
朱元璋遠遠的瞧著。他不知王小十與其說了什麽,就隻見到他們停下了手,而且對方的援兵便要到了。“常將軍、小十,快些動手!”
常遇春倒是想動手,可王小十卻橫在了他的身前,擋住了自己半個身位。他想要避開,可王小十腳下同樣挪步,又是擋住了他。
眼瞧著,船隊近了。常遇春無法,一把推開了王小十,身子又一次撲了上去。
“常大哥!”
“小十,你做什麽?”王小十竟對著他出手。不是打他,而是橫刀擋住了他的攻擊。
“常大哥,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請你放陳友諒離開。”
“你瘋了嗎?”
“我的確是瘋了!”船隊已經到了,再不動手便來不及了。當初的生死兄弟,不得不動起了手。常遇春一槍想要蕩開王小十,而王小十也同樣如此應付。
“放箭!”常遇春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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