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陰差陽錯 1
“哎呦,這裏麵是怎麽了?”
“公子您先別動,我進去看看。”
“小心。”
趕車的手裏拎著鞭子,也不敲院門,竟就一手攀著牆頭,身子飛躍過了院牆。看這架勢,他的身手雖然比不上丁普郎,想來差的也不多。
趕車的一上了院牆,屋子裏的周姑娘就聽到了動靜,一步跨出了門來,手裏還提著一柄劍。倒不是他和這趕車人有仇,而是本能的覺得,從牆頭翻過來的不會是什麽好人,才拿著柄寶劍出來防身。
劍鋒前直,冰冷的姑娘身上又平添了幾分的英氣,叫人看了更是驚豔。
“別誤會,我是……”不等趕車的說完,周姑娘就已經出手了。趁著趕車的雙腳剛一落地,身形不穩的時候,這一劍就已經刺到。
趕車的順勢矮下了身子,翻滾到一旁。同時他手裏的鞭子揮動,抽向了周姑娘的小腿。這鞭子伸長了足有一丈,掄起來時手腕一抖,鞭子梢上就會加一股陰勁,落在人身上自然不輕。
周姑娘情知如此,手上寶劍揮動,豎在地麵上,鞭子與寶劍纏繞一處。這鞭子也不知是什麽材料,和寶劍纏繞住,無論周姑娘怎麽拉扯都不見撕裂。而兩人同時習武之人,周姑娘的力氣怎麽敵得過一個常年趕車的男子。兩相僵持之下,周姑娘不斷被拉扯至對方的一側。
眼瞧著,若不棄劍身子就要被拉了過去。這時候,偏房裏丁普郎才算是出來。
原本時間就不長。從趕車的落地,再到周姑娘的出手一劍,乃至最後的兩人角力,都不過是轉瞬的功夫。而就是這轉瞬的功夫,周姑娘已經落了下風,待丁普郎來救。
丁普郎到了。飛身一腳踢向趕車的人。趕車的人不肯吃虧,手上腕子翻轉,纏繞的鞭子從劍身上抽回,人也跟著再次飛身上了牆頭。
以丁普郎的功夫,想要追上這人也很容易。不過,他卻沒有那麽做。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人無心戀戰,自己也沒有必要追著人家不放。事情鬧大了,反而是他這一方不好收拾。
牆頭上,趕車的馬鞭翻卷,等閑的人還不曾看清,院門的門栓就已經被鞭子拉開,沈萬三隨之出現在了門口。
“幾位莫要誤會。”沈萬三富家的公子,行事、做派彬彬有禮,一副斯斯文文的表現,任誰見了也不會想與這樣的人動手。
越是這般令人看不出深淺,就越是令人忌憚。
“閣下是?”丁普郎來到隆平府已經有些日子,但他卻不知沈萬三的身份。平日裏沈萬三即便出門也都是坐在馬車上,哪裏是誰都能夠見到的?
沈萬三沒有表明身份的意思。“在下路過這裏,聽見房子裏有人慘叫,才命下人那進來看看。下人不懂事,得罪做主人家的地方還請原諒,我給兩位賠禮。”說著,竟真的彎下腰衝著人作揖。
“算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勞旁人操心。”
“那是、那是……”嘴裏答應著,沈萬三的眼睛直向著周姑娘那裏瞧了去。這一瞧不要緊,簡直把沈萬三的眼珠子都拉了出來。他也不曾相信,人世間竟會有如此令人驚豔的女子。隻不過,這種孤高、冷傲的性子,令沈萬三微微的有些搖頭。
夜色落下,城中又是萬家燈火。隆平府一日的喧囂未曾落下,倒是更顯得幾分熱鬧之氣。
王小十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街巷,類似於唐時的坊市,其中多是生意人家,前麵開門做生意,後麵生活著一家老小,甚至還圈養了騾馬,到了晚間人聲、馬斯,吵的好不熱鬧。
在這裏也住了一段時間,王小十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的厭惡這裏的喧雜之聲。從未像這一刻,他心底是如此的煩亂。起初,他還覺得是今日的酒喝多了有些“燒心”的難受。在街上過了一陣的風,卻也沒見好轉,這才回了家,回了這臨時的住處。
這裏也不是王小十的家。遊子何必有家,浪子何處是家?
還未進家門,街巷對麵就迎上了一位。這人滿麵的紅光,是被沿街的燈火染的。他手裏提著一個四方的匣子,木質,上邊刻著花紋,像是來給什麽人送禮。
“小十兄弟!”這人顯然是來找王小十的。“有緣自會再見。小十兄弟,你我之間的緣分還真不淺啊!”來人是誰自可不言而喻。趙普勝!
王小十越發的心亂如麻,連頭也沒抬。
“小十哥,這是咱們在歸安遇見的趙普勝、趙先生。”方孝孺還以為王小十貴人多忘事,已經忘了他這號人,才出聲提醒。同時笑著臉向對麵解釋。“趙先生,我家公子今日赴宴喝了些酒,不太清醒了。”
“沒事、沒事。我聽說你們住在這,特地拎著東西看看你們。倒是我,大晚上的登門有些不安禮數了!”
趙普朗是今日才探聽出王小十的住處,他原本打算白天的時候就來,可王小十準備去和沈萬三見見麵,匆匆忙忙的就離開了。按說趙普勝就該明天一早再過來問候,可他卻等不了那麽多的時間了。
他出外日久,原本是為了丁普郎。如今見丁普郎無事,又在張士誠手下謀得了一個差事,他也該盡早回去,回去糊弄徐壽輝了。
說起來,趙普勝也是彭瑩玉的弟子,卻委身在了徐壽輝手下任職。在他的眼中,徐壽輝也是一方梟雄,值得他跟隨。按說丁普郎一身的武藝不下於自己,要是在徐壽輝手下也有功成名就的一天。隻不過,丁普郎這死心眼的人不聽勸。
彭瑩玉究竟是死在元廷的手裏,還是死在徐壽輝的手裏,隻怕誰也說不準。畢竟他們都不曾親眼見到。
而原本打算在辭別了丁普郎就回轉江西的趙普勝,卻又意外的停留多日,隻因為他覺得王小十不簡單!
所以他來了,來探一探王小十的身份。
“是趙大哥啊!快請屋裏坐。”這時王小十的情緒好了很多,剛剛那種感覺也減緩了少許。
趙普朗就是為的探聽王小十而來,自然要進到裏麵坐坐,和王小十聊上一聊。
進了門,添上一壺茶水解了一下嘴裏的酒氣,王小十的心總是覺得空落落的,就像是少了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想不起究竟是少了些什麽。
“小十兄弟,上次你說自己是淮西人?淮西什麽地方?我曾去過淮西一帶,到過的地方還不少呢。”趙普勝在套王小十的話。
“懷遠縣一帶,現在已經歸應天府管轄了。”王小十道。
“應天府!是啊,朱元璋占了集慶改應天府,張士誠占了平江路改隆平府,轄下管著常州、湖州一帶,聲勢浩大,連朝廷都拿他沒有辦法。”
“那都是朝廷該操心的事,我這生意人隻關心自己的生意。”王小十道。
“小十兄弟此話差了。天下動蕩,生意也不好做了。”
王小十道:“有人吃飯就有生意可做,管他打的什麽仗。”
“這麽說,小十兄弟做的是糧食生意?”
王小十不答。若是再聊下去,隻怕就要露餡了。王小十肚子裏的東西不多,若真是一句話說的不對,難保不令人懷疑。雖然此刻王小十還不知趙普勝是什麽人,但從他今日來探聽自己的虛實來看,多半也不是尋常吧百姓。
況且,尋常百姓哪裏會有那麽好的功夫,手下還有著一群不要命的弟兄。
王小十隻當他是遠走天涯的亡命之徒,即不得罪他,卻也不和他拉的過近。
這時候,方孝孺安頓好了今日的一切,來到王小十跟前。王小十借故岔開話題。“下去吃些東西吧。小羽那丫頭應該給你留了。”
“哎!”方孝孺答應了一聲。
自從到了這裏,小羽就肩負起了做飯的工作。肖老三他們有做飯的人手,按說不需要小羽幫忙。不過小羽閑著無事也悶得慌,倒是願意每日為王小十做上兩餐。看著王小十吃的開心,那小丫頭也就像是過節一樣的高興。
而今天,王小十和沈萬三吃過了飯,可方孝孺還沒吃。
提起小羽,王小十心底突然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在進門之前就一陣心神恍惚,進了門之後又總覺得少了些東西,可又想不起來究竟少了什麽。現在他才想起,少了的豈不就是小羽嗎?
每日裏王小十外出辦事,一但回到家,小羽都會迎出來。有時什麽話也不說,就隻是單純的衝著他甜甜一笑,小丫頭就感覺到莫大的滿足。
原本,王小十隻當小羽是一個小妹妹看待。不知從何時起,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更為緊密,卻因每日都能瞧見,而並無半分的新鮮感。可今日,驀然間意識到小羽可能出來危險,王小十的整個人都像是被一股力量抽空了一般。
“快去看看小羽!”這不過是王小十的一種直覺。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直覺不準,小羽隻不過是累了躺在屋子裏。
一切的一切,等方孝孺看過之後就清楚了。小羽仍舊倒在床上,卻是雙眼、嘴唇緊閉,臉色呈現一種難看的蠟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