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刻意收斂
朱元璋所部雖然也每每議事,可真當戰事來臨,卻從來不瞻前顧後。常遇春那裏已經和張士誠交戰一整夜,若此時這裏太過拖延,隻怕常遇春這一隊人馬就要吃虧了。
“徐達,還是你親自走一趟。要快,湯和負責給你押送糧食、軍械,務必要將張士誠堵截在鎮江以東。”
“末將領命!”
“末將領命。”
朱元璋又道:“其餘眾人各自待命。傳信花雲,陸仲亨,耿炳用,要他們多見防備。鎮江戰事一起,說不準周邊各路義軍也會有所動作。應天府新立,還需各位多多用心才是。”
“遵命!”眾人應諾一聲,各自下去備戰。剛剛還吵鬧不堪的廳上,一時間就隻剩下王小十等寥寥數人。
“小十,對於張士誠你怎麽看?”
王小十道:“人家動手,自然是要打出去。不過大帥剛剛也說過,應天新立,民心一時不穩,加上糧餉也不甚充足,還是能托一時、則托一時的好。”
李善長借機插言。“學生也是這個意思。張士誠此人擺明了是看著大帥剛剛入主應天,想要欺負咱們。對此,我們就要打怕了他,再與他談判。如此一來,才能爭取到話語權。”
“劉先生呢?”
“學生以為,王將軍和李先生的話有禮。”劉伯溫仍舊是這個答複,令朱元璋都有些懶得問他了。
好似煩躁般的揮了揮手,劉伯溫和李善長倒是萬分識趣的退下。王小十也想著離開,卻是被朱元璋一個眼神叫住。
此間隻剩下兩人,就聽朱元璋道:“小十,這裏沒有外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關於張士誠,你到底掌握多少。”
王小十掌握錦衣衛的時間已經不斷。雖然期間幾經波折,可眼線到底還是都布了出去。隻不過,他手下的這些人多是化妝成商賈和逃難的百姓,雖然也能起到些作用,卻難以打入各地義軍的內部當中去。
“大帥,目前隻聽說張士誠很會收買部將的人心,他手下將領多是當初跟隨他販私鹽的亡命徒,一項都很忠心於他。再多……”
再多的事情,王小十也不清楚了。“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夠探聽出更多。”
“真是難為你了。”朱元璋道。看他神情沒落,便知其內心是如何的患得患失。
朱元璋投奔起義軍,數年間能打下如此之大的基業已實屬不易。可現如今看來,他朱元璋的勢力仍舊是最小的一個,夾在數方勢力之間左右為難,讓人不由生出一股心灰意冷之感。
人生總會有一種迷茫的時候。生活不易、前路艱辛,更何況是朱元璋這樣通往天下一統的路上。夜半無人的時候,他甚至在懷疑,自己選擇是否正確?
這一刻,就當著王小十的麵前,朱元璋又一次顯露出這種落寞的神情。王小十看在眼底,卻猜想不透。朱元璋的身上,已經隱隱有了一種觀之不透的神秘感。可能,這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吧。
鎮江戰事一起,應天府以東便都不太平了。數月之間,徐達常遇春等人同張士誠部大小不下百戰,雙方各有損傷,但常遇春和徐達都不是常人,硬是擋住了張士誠的西進之路。
隨之錦衣衛的眼線得到消息,張士誠已將主要兵力向南推進,攻占湖州、杭州一帶。
這一消息傳回,朱元璋心底一通振奮。張士誠將戰線拉的如此之遠,擺明了是不將臨近的朱元璋放在眼底。
這段時日以來,徐達等人多是采取守勢,不曾主動出擊。朱元璋部,始終都在以休養生息為主。此番聽說張士誠勞師以遠,朱元璋立時派人送了一封信至平江。
信上所書,希望和張士誠化幹戈為玉帛。義軍之間不應該有無故的廝殺,應合力對付元廷的軍隊。
這是朱元璋的意思,甚至不曾和眾將商議過。當然,送信的是錦衣衛的兄弟,王小十自然對這一清二楚。
其後的一段時間,兩方仍舊是摩擦不斷,卻誰也不曾有太大的動作。朱元璋送去的那封信,好似石沉大海一樣,張士誠一方許久不曾回應。此間曆時數月,隻怕對方多半已經拒絕了朱元璋的提議,或是根本沒有將朱元璋放在心上。
對此,朱元璋心底也很惱火,卻從未跟人表露出來。不過他隨後便下令,命徐達個常遇春兩人展開了還擊。
連同湯和所部在內,十數萬人向東而進,大敗張士誠部於龍潭,逼迫張士誠不得不回防平江。
這場大戰,徐達的軍士才能得以展露出來。同時,也算是令朱元璋大大的揚眉吐氣。應天城中,一片讚譽之聲。
而就在這被讚譽聲所淹沒之處,王小十卻是無事閑居在家中。
錦衣衛中,情報工作進展十分緩慢,這次對抗張士誠的戰鬥中根本就沒有派上用場。至於王小十自己,更是顯得一無是處。他即不能如徐達那般統兵布陣,又不能像常遇春那般的跨馬廝殺。最近這幾次議事,朱元璋甚至都沒有派人來通知他,似乎已經將他排斥在了朱元璋的軍事集團之外。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要知道,就連李善長那家夥,因為打理應天府政事的關係,每日也是出入在朱元璋周圍。逢這種集體議事,更是多次抒發自己的意見。別管結果如何,至少在朱元璋麵前漏了臉。
倒是王小十,這沉寂下去容易,想要再如先前那般的風光,隻怕是不易了!
索性,王小十也不去管那些,隻落得個安逸。錦衣衛中的事,有紀綱管理著,輕易也不會勞煩他。倒是胡定邦與方孝孺,兩人奔波於周邊各地,卻總會時不時想著回到應天府中,當麵向王小十稟報。即便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也會到這裏看上王小十一眼。
這不,今天又到了這兩人例行公事的日子。
方孝孺這一年多胖了不少。從前他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吃不飽飯才到大戶人家做長工。如今身份不同了,當了錦衣衛的官職,自然是要將以前流逝掉的營養補回來。
“小十哥。劉福通那裏率軍北上抗擊元廷,如今正在HN一代與元軍對峙。元廷領軍將領名叫答失八都魯,兩方僵持不下已有數月,元廷內部好像出了什麽問題,始終沒有派兵增員的打算。”
“恩。”王小十輕聲答應道。他正靠在一張躺椅上,半眯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胡定邦又道:“小十哥。南麵張士誠部在ZJ一帶攻勢受挫。元廷ZJ行省丞相達識帖木兒,已派軍攻擊張士誠部,收回杭州一帶。再加上徐帥已攻克常州,逼得張士誠不得不收縮兵力,退守JS。”
胡定邦和方孝孺兩人是直接聽命於王小十。在年後,王小十便吩咐這兩人,一個負責南麵的情報,一個負責北麵的情報。
“恩。”王小十又是答應了一聲,像是對此漠不關心一樣。
“小十哥。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幾場大戰下來都沒有我們錦衣衛什麽事,搜集到情報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弟兄們各個都沒了勁頭,隻盼著小十哥能站出來,再領著我們幹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
方孝孺跟著王小十時間更長,說起話來也沒那麽多的顧忌。“我和定邦兩人都負責情報,紀綱統領手下的兄弟主要負責戰鬥。最近,他那裏更是難做。因為幾場大戰我們錦衣衛都在後麵觀戰,總是被另外幾位將軍的人冷嘲熱諷,弟兄們人人都憋著一股火。”
王小十睜開眼道:“怎麽沒聽紀綱說起這事?”
胡定邦打圓場道:“可能是怕你聽過了心底難受吧。”
王小十知道,想要贏得這些驕兵悍將的尊重並不容易。當初,自己用計拿下滁州,又請來了劉伯溫,進而攻下集慶,因此朱元璋將他的地位放到與徐達、湯和等人並肩,也無可厚非。雖然高過眾位將領一頭,可大家也無話可說。
不過最近,幾場大戰下來,不單徐達、湯和的戰功累累,更兼是其手下的諸位將軍們一個個揚眉吐氣。反倒是王小十,半年多來錦衣衛停滯不前,寸功未立,可王小十卻仍舊與湯和等人比肩,壓過這群將領們一頭,便總會引人非議、招人妒忌。
如此,這議論聲隨著時間的推進而不斷加劇,直到了無所顧忌的地步。而王小十卻仍舊穩坐搖椅,過起了老態龍鍾的生活,方孝孺與胡定邦兩人這才為其著急。
若沒有王小十的提拔,兩個人不會有今天。所以,這兩人才會這麽賣力的勸說王小十。
而他們所說的這些,難道王小十不曾想到嗎?他當然想到了。隻不過,想到歸想到,他卻並不想要借此表達什麽。旁人想要怎麽說他管不著,隻要安心的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他可是十分清楚。那些在朱元璋麵前自視功勳的人,早晚都會成為刀下之鬼。雖然離著朱元璋登基還早,但王小十已經開始刻意的有所收斂。
“他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兩個人歎著氣、搖著頭的離開。而他們還未等邁出大門,迎麵便又有一人來探訪王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