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望舒
第三次改造完成, 恢複神智時望舒發現自己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肉再次離自己而去,腹中饑火中燒, 餓得看到石頭都想流口水。
不是想流口水。
回過神來時望舒發現自己已經在啃石頭了。
嘎嘣脆, 味道還挺不錯的,裏頭的物質成分很豐富,很有營養。
望舒:“.……元?”
“我在。”
“我覺得, 這石頭味道不錯。”
“這座海島是海底火山噴發形成的, 火山岩裏的物質成分很豐富,味道自然不錯。”
“人能啃石頭?還能品嚐出石頭裏有多少種物質?不同物質的味道如何?”
“你為何會覺得你現在的身體還能稱之為人?我可是照著我的需求來改造的。”
望舒懂了。
元是什麽?
神話生物。
照著祂的需求改造, 每一次改造後這身體與人的距離便遠了一分, 與神話生物的距離便近了一分。
望舒啃著石頭莫名的想哭, 然而, 眼眶裏沒有任何液體流出。
若芕和圉知道她如今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怕是九泉之下會氣得再死一次。
啃了百十斤石頭後望舒終於勉強能控製自己饑火中燒的身體了, 果斷跳進了海裏抓魚。
雖非狗熊,但被改造後的身體卻一點都不比狗熊遜色,尤其是在饑餓的驅使下遊得比魚還快, 一爪子就是一條魚, 鱗片都不刮, 一拳頭砸魚頭上將魚給砸死再生啃。
在將海島周圍的魚都給啃幹淨後仍舊很餓, 望舒瞅了眼海島上的石頭, 努力的移開了目光。
她有點明白為何元讓自己挑個沒人的海島進行第三次改造了。
若是在有人聚居的地方, 怕是她醒來被饑餓控製, 神智無法控製軀體的時候,出現在她視野裏的人.……
暫時沒了吃的,望舒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抬頭望天。
鯤鵬將自己扔下的這座海島她隻能判斷在赤道附近, 具體位置不清楚。
改造過去了多久更沒法判斷, 赤道這條維度上的海島普遍四季如春,哪怕想通過植物判斷季節都做不到。
望舒對著星空心算了好一會終於判斷出了大概的時間。
現在是冬季,大抵是元洲的仲冬之月。
如果自己的改造時間沒有長達多年的話,那麽現在就應該是亙白1119年仲冬。
半年沒進食,無怪乎身體會這麽餓。
望舒簡單判斷了下方向,確定了西是哪個方向後便起身去伐木。
“你在做什麽?”
“伐木啊。”望舒理所當然的回答。
“伐木做什麽?”
“造舟。”望舒回道。“我答應將鯤鵬借給辛侯三年,這三年不管想去哪都隻能靠自己了。真有點不太習慣,這麽多年不管去哪都習慣靠鯤鵬了,千裏萬裏不過須臾之間。”
“想法不錯,我也不問你會不會造舟了,我就想說,你有這造舟的時間,遊過去不是更快更省事?”
“這是海洋。”
“你的身體還是人?”
望舒被問到了,愣了下,過了一會兒,又重新舉起斧頭伐木。“元,你當年該不會因為身體改變了就慢慢的失去了凡人的生活習性吧?”
“你是指哪方麵?”
“比如不像尋常人一般一日兩餐也死不了,幹脆就不吃了。”
“還是有吃的。”
“多久吃一次?”
“百十年。”
望舒奇道:“我看你挺喜歡吃的,為何?”
元沉默了一會兒。“我並非一開始便不老不死的,煉出不死藥之前我先研究出來的是長生藥。”
“曆史記載你服的是長生不死藥,也有記載長生藥的,原以為是記載的用詞問題,原來是兩種?”不過想想也合理,哪有人一上來就能研製出不死藥的?肯定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先增加壽命,等壽命延長了,希望活得更久,這才開始圖謀永生。
“服下後,我從人生百載的短生種變成了壽可千載的長生者。”
“聽上去沒什麽問題。”
“但我失去了味覺,也再不能食用正常的食物,隻能用些汁水。”
“你說的這個我感覺有點熟悉。”望舒思考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為何覺得熟悉了。“帝國早期的先賢留下的傳說裏,有不少餐風飲露的。”
“是啊。”
望舒讀史時疑惑過白帝在最開始一無所有時是怎麽說服那麽多先民跟隨她的,現在懂了。
不過,除了長生什麽都不保證的長生藥。
無怪乎失傳。
想了想,望舒換了個話題。“你死的時候多久沒睡覺了?”
“你問的是社會性死亡的那場葬禮還是生理死亡的那團高濃原子湯?”
“前者吧。”
“三千年還是四千年,具體的記不清了。”
望舒:“.……”
自己雖然也經常十天半個月不睡覺,但那是為了整理自己學的知識、看的書,隻恨時間太少,元絕不會也是恨時間太少就不睡了。
“你怎麽不說話了?”
“我幼時每次要睡覺時,阿母都會坐在我的床頭給我講故事將我哄睡著了才走。”望舒道。
“你母親很愛你。”
“我知道她很愛我。”望舒道。“後來有一次好奇的問她為何如此堅持,她告訴我,人在睡覺的時候是沒有意識的,如果睡前沒有覺得安心,很難真正的熟睡,容易因為對熟睡時的未知而害怕,從而睡不好,甚至做噩夢。每天哄我睡著,第二天清晨確保我能看到她與阿父任何一個人,我會睡得格外的安心,香甜。”
“給予安全感的儀式。”曾經兼任神棍的元瞬間便點出了核心重點。
“是的,儀式。”望舒點頭。“生活需要儀式,沒有了生活的儀式,生活將枯燥乏味,如同死水,做人也需要儀式,沒有了做人的儀式,終有一日會忘了自己是一個人。”
元沉默。
一些久遠的記憶片段自記憶宮殿的底層翻湧了出來。
元沒再出聲,望舒便繼續專心伐木,將兩人合抱的巨木放倒。
造船的木料砍伐後還要晾很久直到裏頭的水分都曬幹,不然船用不了多久,但望舒隻是想過個海,不打算用個幾十年,將巨木伐倒後飛快的削去枝幹,再砍掉一部分主幹上的樹皮樹幹,弄出一個凹形來。
砍得差不多了,拾來枯枝落葉堆在凹型上,再以靈力弄出一團火燒樹幹,枯枝落葉燒完後繼續用斧頭鑿一通,再燒再鑿……
望舒隻用一天便造出了一艘獨木舟,雖然樹皮都沒去掉,雖然船身的水分都沒曬幹,但扔水裏肯定不會沉。
用古樹的一根樹枝做了個簡易木槳後望舒便將獨木舟推進了海裏。
“祝你運氣好,離陸地不遠。”元道。
不然望舒這船想平平安安的上岸委實是個問題。
“這船又不會沉,隻要它不沉,我便一定能上岸。”
元無言以對。
確實不會沉,誰見過沉水裏的木料?
用天然的樹幹製成的獨木舟,根本沒有縫隙,不怕進了水,照樣漂浮水麵。
“你挺有我年輕時的風采。”元道。
在祂還是她,還是一個年輕人時,天南海北四處走,類似的簡單粗暴的法子沒少用。
“你年輕時候?有點難以想象。”望舒道。“那得是,蠻荒紀元還是更久遠的時代?”
帝國建立於蠻荒紀元最後一遂,而元那會兒長生不老很多年了。
“我跨越兩個紀元隻是正好正在蠻荒紀元末期,你莫不是以為我活過了整個蠻荒紀元?”
“你認識的神話生物明顯以萬年為單位,我懷疑你不也很正常?”
“我隻一萬多歲。”
“蠻荒紀元末期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望舒好奇的問。“根據師姐的進化論,雖然是同一顆星球同一片大陸,但蠻荒紀元時的元洲風貌與如今的風貌理論上應該不一樣。”
“有一些差異,但也不是很大,如今有的動植物那會兒也有,那會兒有的很多動植物……這會兒已經沒了。”
“為什麽?”
“蠻荒紀元時最為常見的可不是如今的豺狼虎豹犀兕豨什麽的,而是各種巨大無比的猛獸。”元想了想,給望舒舉了個例子。“比如漓水,如今你在漓水能看到的最大的動物也不過兩三丈的大魚,就這還非常罕見。隻有在一些大澤才可能看到,但在我年輕那會兒,漓水隨處可見的是體長七八丈左右的鼉。”
望舒不由驚呆了,一些古老的傳說裏也不是沒提到先賢誅殺巨獸,但,很多人都以為是假的,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巨獸,即便有,隨處可見也未免太誇張了。
“巨鼉在那個時候也並非食物鏈頂端,還有很多比巨鼉更凶猛的巨獸。”元回答。“據說更古老的紀元裏還有更大的巨獸,其中最大的一類是被稱為恐龍的爬行動物。”
望舒怔了下,忍不住道:“我想象不了。”
“我也想象不了。”元回答。
“我的意思是我連你那個時代的巨獸們都難以想象。”望舒道。“生存環境如此惡劣,智慧生物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因為我們有智慧。”元不假思索的回答。“有智慧可以創造工具,可以製造陷阱,可以製定戰術,腦子好的物種,總歸是能笑到最後的。”
望舒聞言不由讚同。“腦子好確實可以為所欲為。”
她和辛箏之間便是得益於自己的腦子好。
一邊聊一邊劃,望舒用了三天終於看到了陸地,不過瞧沙灘後麵鬱鬱蔥蔥的山林.……望舒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找錯地方了。
不是說西方的四洲有文明.……
不,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文明。
西邊的四塊陸地有一塊是沒什麽文明的——流洲。
不過流洲不是四洲最南的一塊嗎?哪怕是位於南極都不應該在赤道附近,那樣的話四洲的總體形狀就不是弓形,而是凹凸了。
棄舟上岸,望舒尋了大半天才尋到智慧生物的蹤跡,沿著蹤跡見到了異地的第一座城邑。
老實說,不是被改造後更加敏銳的五感告訴她遠方有大量的智慧生物,她真的很難相信前方有一座城邑。
“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腹誹羽族植樹造林的愛好了。”望舒發自肺腑的道。
人族修建城邑的地方,哪怕原本是鬱鬱蔥蔥的森林,隨著城邑的修建與發展,森林化為阡陌良田是時間問題。
羽族就不。
羽族的習性是疆土擴張到哪裏便將森林種植到哪裏。
雖然蜜樹因為蜜實是羽族主食的緣故是羽族種植最多的樹木種類,但在羽族種植的樹木總量裏,蜜樹隻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比例。
羽族種植蜜樹卻不是多多益善,而是計算著需求種植適量的蜜樹,保證食物充足又有足夠的村存糧即可,剩下的土地全都種別的樹。
甚至,哪怕是蜜樹林,羽族也不會隻種蜜樹一種,而是會在裏頭夾雜別的樹木。
原因的話是因為曆史上的一場大瘟疫,不是感染動物的瘟疫,而是在蜜樹林中爆發的瘟疫,大量的蜜樹染病,導致了羽族第一王朝最著名的大/饑荒,羽族不得不砍掉了大量染病的蜜樹,過了好幾年苦日子。後來發現和別的樹木混種的蜜樹很少有染病的,便開始混種。
蜜樹之外的樹木種類羽族就種得沒那麽講究了,當地的土壤種什麽樹木能活就種什麽,一點都不挑。
也因著羽族這令元洲所有物種都無語的習性,導致明明第二王朝的龍伯是和人族高度相似的農耕文明,但第四王朝的人族卻隻能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龍伯王朝開墾的良田全都被羽族變成了森林,羽族第一王朝統治時也是整個元洲植被覆蓋率最高的時候。
不能說羽族的這種習性不好,至少比起龍伯和人族,羽族就從來都不擔心水土流失等問題,但愛護自然生態也要有個限度,到羽族這個境界無疑很操蛋。
然而,望舒突然發現,羽族竟然還是個正常物種。
至少羽族會擴張到哪裏就將森林種植到哪裏,會在城邑中遍植林木,但也沒像望舒眼前的這座城邑一般。
林木的麵積比屋舍更多,更奇葩的是屋舍高低錯落,樹頂、樹幹、樹根.……全都能找到。
高低錯落也沒什麽。
羽族的城邑也同樣因為依山而建高地錯落,但羽族的後頭還有兩個字——有致。
這座城邑,望舒能夠感覺一種淩亂又自然的美,一時間也不太好判斷它是有致還是散亂。
城邑沒有城牆,但種了一圈食人植物。
望舒瞅了瞅食人植物,最後還是入鄉隨俗的去找“城門”了。
城門就是個牌樓,寫著幾個字符,望舒估摸著是這座城邑的名字,但不認識,隻能判斷是無啟的文字。
雖然通過疍族哪裏得來的書認識了一些無啟和古妖的文字,但要說認識了所有字就是扯淡,不過看到的字哪怕不認識也能判斷是哪族的。
當然,不看牌樓也同樣能判斷,因為周圍一圈全是跟看到了稀有生物似的無啟。
望舒能理解行人看稀有生物的眼神。
她生得與這些無啟明顯有差異。
憑心而論,無啟與人族的差異不大,至少比人族和長族的差異小,後者可是雌雄同體,無啟和人族一樣都是存在兩種性別。
但隻看外表的話,無啟與人族更容易區分。
長族的黑發黑眸和人族很像的,而無啟的頭發雖然也是黑的,眼睛卻是綠色的,仿佛草木一般的綠色。
看內裏的話,反正望舒沒見過別的智慧物種頭發上能突然開花結果,然後那名無啟身邊的友人還順手摘下果子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對身邊友人打趣。
“雖然那女子生得很好看,但你也不能這麽隨便就一見鍾情了吧?”
和疍族學過無啟語言的望舒:“.……”
“這人的眼睛怎麽是褐色的?好像不是無啟,不過古妖的眼睛也不是褐色的呀。”
“不是說疍族的商人發現了新大陸和新智慧物種嗎?”
“可那個新物種不是黑色眼睛嗎?”
“你看她的眼睛不是黑褐色的嗎?隻是比較淺,看著不像黑的。”
“是嗎?”
“原來長族就是這個模樣啊”
“不是說長族是雌雄同體嗎?難道她……這麽一個美人,話說它雌雄同體的話,是喜歡母的還是公的?”
“喜歡母的又如何喜歡公的又如何?”
“若是喜歡母的,我就去追它。”
“你別鬧了,咱們和外族沒法孕育後代的。”
“那又如何?我死後我的心會和別的族人孕育後代。”
“那她呢?她要怎麽留下後代?”
……
聽著周遭人的議論,望舒:“.……元,你以前.……”
“我隻見過一隻無啟,在元洲見到的。”
沒碰上這情況。
“元洲也有無啟?”望舒大為驚奇,不過仔細回憶了下。“啊,我在羽族的史書裏看到過一個關於綠色眼眸的奇人的記載,該不會就是無啟吧?”
“就是祂。”
“西方四洲與元洲相隔豈止萬裏,一個無啟怎能跑那麽遠?”
“你說這個?祂從一開始就在元洲唄。”
“無啟也是元洲移民?”
“不,無啟應該是土著。”
“可你剛才說?”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我聽人說,這顆星球上的陸地是十五萬年前是連成一片的,神木就一開始就在元洲與無啟是西方大陸的原住民並不衝突。”
“你口中的神木高壽?”
“天知道。”
“那好吧,我換個問題,既然十五萬年前陸地是連在一起的,後來為何又分開了?哪怕是地質活動,這也未滿太活躍了。”多動症都不帶這麽麻溜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隻聽人說那個時候發生了一場被稱之為天崩地裂的天災,整塊大陸四分五裂,漂向地表各地,形成了十一洲。”
“十一洲?”望舒詫異。“說多了吧?”
“沒說多,龍神和我說的就是十一洲。”
龍神?
龍族?
望舒委實佩服元曾經的足跡。
“那還有一洲呢?”
“十萬年前不知發生了何事,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