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淋雨
「阿姐,你沒事吧?」見夕若煙不知為的什麼突然臉色大變,雲笙頗有幾分費解。
夕若煙不語,清澈的眸子氤氳一片,登時模糊了雙眼,只握著那物什的雙手微微顫抖,似要握不住物,卻又在將將要落下之時又緊緊抓住,不肯鬆手。
那物什原是一塊玉珏,質地是上好羊脂玉,觸手極滑極潤,雖是上佳,但在宮中也算不得什麼稀世奇珍,只是這玉珏卻不似些旁的是些花啊草啊的,只單單是有一個清晰可見的「合」字,也唯是這一個字,登時將夕若煙恍了神。
長長的羽睫撲動,一滴晶瑩的淚珠垂落。雲笙驚了一驚,不光是她,就連慶兒也是滿腹疑惑,望著夕若煙淺淺喚了聲,竟不知如何是好。
「雲、雲笙,這東西,真是阿洛的?」夕若煙抬眼將目光投向雲笙,但見她雖然暈暈乎乎的,卻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了頭。
這下夕若煙是再坐不住了,她撥開眾人,握著那枚玉珏匆匆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祁洛寒正在前邊的廊下來回踱著步子,夕若煙待得近了,突然緩下步子,朝著那背影緩緩踱近。
祁洛寒聽聞背後聲響,他轉了身,正要開口詢問雲笙的情況,回頭卻見滿面淚水的夕若煙。他蹙了眉,上前幾步間凝重了臉色,「長姐,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夕若煙哽咽,淚水更是忍不住的奪眶而出。身後,雲笙幾人也跟了出來,卻只停在門口,不曾上前。
祁洛寒正納著悶,見長姐仍在哭,又苦於身邊並無可拭淚的帕子,正著急間,只得上前以袖子替她拭淚,擔憂問:「長姐你怎麼哭了?」
淚水迷濛了雙眼,隱約可辯他的眉眼,夕若煙緊緊咬著唇瓣幾乎沁出血來。她顫著手想去撫摸他的臉龐,可到半空頓下,她低頭慌忙拭了淚,滿面緊張地拉著祁洛寒的衣袖,問:「阿洛,你老老實實的回答長姐,這枚玉珏……真的是你的嗎?」
祁洛寒看一眼她舉起的玉珏,認真點了頭,「是。」
「是誰給你的?」
祁洛寒有些納悶,可對上長姐希冀的目光,他只得如實作答:「是爹給我的。爹說這是傳家寶,讓我日日戴著不能取下,自我記事起便一直戴在身上,不曾離開。」
「義父給你的?」夕若煙垂了手,萬分落寞地垂下眼去,充滿希望的世界仿若在頃刻間崩塌,她怔在原地,經久不再言語。
祁洛寒實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望向雲笙幾人,希望得到一個答案,可雲笙也是困惑至極,同樣不知發生了何事。
夕若煙默了片刻,她想問,想問阿洛當真是義父的兒子嗎,可這話到了嘴邊,她又實在問不出口。
義父待她視如己出,又早已知曉她的真正身份,倘若阿洛真的是……義父又如何會瞞著她?
「長姐你到底怎麼了?」祁洛寒問。
夕若煙背過身,快速擦去臉上的淚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沒事,只是……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好奇你現在這般優秀,定是小時候十分刻苦用功吧?」
祁洛寒明顯有些不信,可聽了這話卻仍舊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其實,其實小時候的事情我都記不大清了,只依稀記得十三歲之後的事情。」
好容易略有平復的心再一次掀起波瀾,夕若煙登時瞠大了雙目,她倏然回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祁洛寒,「你……你說什麼?記不清往事是什麼意思?什麼又叫……只記得十三歲之後的事情?」
祁洛寒被問得一懵,四目相對,一人疑惑,一人著急。他久久不語,卻是急壞了夕若煙,情急之下抓住他的雙臂,急問:「你說呀,你說呀,那話是什麼意思,究竟是什麼意思?」
夕若煙過於緊張了些,不但祁洛寒頗為鬱悶,一旁瞧著的雲笙幾人也瞧出了端倪,紛紛上前將他們二人分開,慶兒更是擔心著她的肚子,一個勁兒的勸她勿要動怒。
夕若煙全然不理,視線只定定落在祁洛寒的身上,誓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此刻縱使是神經大條的雲笙也瞧出不對勁兒了,未免夕若煙大喜大怒,也勸著祁洛寒趕緊說實話。
祁洛寒也從未想過一向端莊的長姐會像此刻這般失態,方才一時未有緩過神來,此刻定了定心神,才道:「其、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是聽爹說,小時候我淘氣,和書院幾個學子約著去後山,結果不慎從山坡滾落,後腦撞上石頭失了部分記憶。後來我在家休養了足足近兩個月才有所好轉,只是之前的事情,我都一概不記得了。」
夕若煙腳下踉蹌,周身的力氣仿若被人憑空抽走,身子一軟,竟險險墜地。
慶兒與雲笙慌忙扶住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強忍的淚水再一次決堤,夕若煙突然笑出聲來,笑聲凄涼,叫眾人心下一驚,面面相覷間具是不明所以。
忽然,她掙開了兩人的手,拖著極其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著院外走去。
慶兒想要追上去,卻只聽得一聲:「誰也不許跟來。」眾人頓步,均不再上前。
春日多雨,原本還晴朗的天空登時陰雲密布,不過片刻便已細細落起雨來。
夕若煙頹然走在石子路上,細細密密的雨絲落在發上,衣上,不似方才的著急,她這會兒卻難得的平靜了下來。
身旁時有宮人走過,遠遠行上一禮,具不知出了何事,有不忍心的上來為她撐傘,夕若煙卻目不斜視,伸手一把推開,邁著步子往前走去,久而久之,便再無人敢上前了。
有宮人去雅渠閣稟報了北冥風,北冥風撇下眾人匆匆行至御花園,終在御湖上的九曲迴廊中見到了頂雨而行的人兒。
北冥風心裡頓時生起了一股無名大火,更加加快了步伐朝前而去。
雨下得又大了幾分,一串串落下蒙了雙眼,夕若煙站在雨中,看著那疾步朝著自己走近的身影,忽然住了步子,只怔怔望著,臉上落下的,早已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
北冥風怒火衝天,玄公公在旁打著傘,仍是小跑著也追不上他的腳步,只得一個勁兒地在後頭猛追。
最終,他停在她的面前,望著她淋濕的髮髻,滿是雨水的臉龐,以及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心中盛怒,大喝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你當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嗎?」
夕若煙渾身乏力,就連呼吸亦覺得比往常沉重了不下十分,原本垂下的眸子卻在聽了這番看似指責的話語時緩緩抬起。她望著他,唇邊忽然牽出一笑,竟使出全力將他推開。
北冥風毫無防備被推了一個踉蹌,他正要發問,她卻已抬手指來,聲聲質問:「騙子,你騙我,你騙我。」
小小的人兒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氣力,似是用盡周身之力才吼出這樣一句,而顯然,在說完這話后,夕若煙便因站不住腳險些摔倒。
北冥風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餘光觸到玄公公,壓不住怒火大吼:「滾——」
玄公公大駭,再不敢留,忙招著眾人速速退下。
雨有越下越大之勢,懷中人兒身體發涼,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她在微微顫抖,北冥風滿腔怒火登時消了個乾淨,連哄帶騙的道:「別說了別說了,你在發抖,我抱你回去,我們回去再說。」
夕若煙早已無力再反抗,最終軟到在他的懷中,被北冥風抱回了鳳鸞殿。
宮中太醫皆被傳喚到了鳳鸞殿中,夕若煙已經昏迷,北冥風便寸步不離的守在榻邊。玄公公想勸他暫且休息,卻被毫不留情地罵了回來,是以,再無人敢勸。
院判把了脈,才躬身回旨,「稟聖上,貴妃娘娘只是淋雨受了寒,並無大礙,腹中龍裔亦是無恙。臣等這就下去開劑祛寒的方子,待娘娘服后,想來也就無礙了。」
北冥風充耳不聞,只隱約聽了個「無礙」二字便鬆了口氣,只仍舊緊緊握著夕若煙的手不放,目光亦是定定落在一處,不曾偏移。
院判抬眼見聖上並無指示,心下瞭然,正欲走,卻又突然折了回來,猶豫道:「聖上,天氣仍涼,您又淋了雨,還是快些換件衣裳吧。」見聖上未應,想了想,復又換了個說法,「娘娘體質虛弱,聖上一身寒氣守在榻邊恐於娘娘不益,為了娘娘,也為了聖上的龍體著想,聖上還是儘早換下濕衣,用碗祛濕茶才是。」
院判年僅花甲,躬身重重垂下頭去,說這話時亦是臉不紅心不跳。
果然,方才還無任何反應的北冥風此時漸有了動容,玄公公會意,當即附和:「偏殿已備下乾淨衣物以及薑湯,娘娘正睡著,皇上速速換了過來也不打緊。」
北冥風雖知其中恐有欺瞞之意,但縱使他不在意一身濕衣,可渾身濕答答的,待若煙醒來,他又要如何照顧?
思慮了片刻,北冥風將握在掌心的玉手輕輕放進被褥中,手掌撫了撫她略有蒼白的臉龐,低頭,輕輕印在她額上。
「走吧。」
他起身,剛走了一步卻又忍不住回頭,玄公公勸了又勸,他才稍有挪動步子,卻仍是一步三回頭,直到走至門口,最後深深望上一眼,隨後才大步流星出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