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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執念

  銀漪早已是詞不達意,夕若煙自然是指望不上她了。


  她抬步徑直走向軟榻,一片床幔垂下遮去眼前景象,夕若煙伸手欲將床幔撩起,手到半空,卻生生頓下。


  背脊之處一片生涼,心底更是隱隱生出些許慌亂之感,猶如江水決堤,竟一發不可收拾。


  素手微顫,夕若煙緊緊咬著唇瓣,鼻尖處腥味更是瀰漫開來,她定了定心神,一把撩開床幔,卻一時怔住。


  眼前人兒早已無了往昔的神采飛揚,她安靜地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臉蒼白一片,櫻紅的唇瓣此刻已無了半點兒血色,額上冷汗涔涔,身上衣衫更是早已被汗水沁濕緊緊貼著肌膚,毫無半點兒反應。


  府醫與產婆垂頭立在床榻開外,偶爾拿著餘光去看榻邊的形式,心底卻早是如雷擊鼓,慌亂失措。


  「府醫。」夕若煙倏然回頭,冷冽的語氣一如冬日霜寒,叫得周遭空氣猶如冰霜侵來,緊跟著涼下了幾分。


  「小小、小人在。」府醫顫顫巍巍,顫著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卻架不住這衝天的氣勢。


  「本宮來之前,你都給王妃用了什麼葯?還有,王妃十月懷胎以來,可曾有用過別的?」


  此話一出,府醫與銀漪面面相覷,二人大駭,後者更是身子一軟,生生跌坐在冰涼的地上,張了張口,卻始終不發一言。


  府醫早已是如履薄冰,此刻聽著和嘉貴妃如此確信的問起這些事來,心忖此事是再也瞞不住了,更加不敢在能者面前巧言善變,雙腿一軟,直直跪在地上,口中更是連連叫著「饒命」。


  心中猜測看來已是八九不離十了,夕若煙周身怒氣大增,只因忌著上官語寧性命堪憂並未發作,卻也顯見得是動了怒,沉聲道:「你最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若有絲毫隱瞞,本宮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帶了狠勁兒,顯見得並非單單隻是恐嚇之言,府醫倏然抬頭,眸中現出驚恐,雙手握拳顫抖著舉在半空,忙連聲應是:「小、小人不敢欺瞞,小人都招。」


  「王妃先前曾摔倒有小產之象,后又心中鬱結難解,終成心結。小、小人曾開過幾劑補氣益血的方子,照王妃體質用量上有所斟酌。今日王妃破了羊水卻遲遲未曾誕下麟兒,小人便讓王妃服用了千金丸,后王妃暈厥,無力產子,小人又請銀漪姑娘為王妃含下一枚參片,於此、於此再無其他。」


  「再無其他?」夕若煙蹙緊了眉頭,心頭怒極,上前一腳便將那府醫踹倒在地,眾人怯怯退了兩步后跪下,重重低頭,身子更是抖得跟篩糠一般。


  「如若再不說實話,本宮即可就以謀害祁王妃為由,將你滿門抄斬。」


  「貴妃娘娘……」府醫驚駭萬分,抬眼瞧著怒氣衝天的夕若煙,心知是真的瞞不住了,恐累計家人,只得招認:「小人說,小人都說,都說。」


  「還不快說。」


  「是是是。王妃孕四月之時因摔倒見了紅,孩子本該是保不住的,可王妃聽聞有一偏方可保住腹中之子,不顧勸阻,硬是用了以那鶴頂紅為引的葯。」


  府醫哭訴著將事情和盤托出,夕若煙聽聞卻只心頭一震,險些站不住腳,后又聽得府醫繼續道:「王妃書信平州,平南王找來那傳說中可解此毒的七色花,王妃按時按量服用,腹中孩子雖已保下,可王妃的身子卻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孩子……那孩子長在王妃的體內,每日汲取母體營養存活,小人勸過王妃,可王妃硬是不聽,如今……如今已是藥石枉靈了。」


  府醫重重伏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停。


  夕若煙腦海閃過一陣眩暈,腳下踉蹌,慶兒眼疾手快,忙上前接住她的身子,讓她微微靠在屏風上有了一個支撐。


  雖早已料到,可當親耳聽說此事,夕若煙仍舊是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待得心頭稍稍平復一些,她抬頭,直直指向那跪伏在地上的府醫:「拉出去,打入大牢,等候發落。」


  府醫大駭,連連叫著「饒命」,不消一會兒便被屋外進來的小廝將其拖出,再不聞一聲半響。


  夕若煙勉強撐起身子去了案桌旁,快速寫下一劑方子交給已經魂不附體,仍舊癱坐在地上的銀漪,待得一番恐嚇,銀漪這才顧不得其他,忙抓著方子去了外頭煎藥。


  屋裡頭不過三人,夕若煙只得讓慶兒和產婆協助自己,褪去上官語寧的衣衫,待得她幾針落下,不省人事的王妃竟漸漸有了清醒之象,身體雖弱,卻還辨得清人事。


  「你、怎麼來了?」上官語寧氣息不穩,目光掃了一眼房間並不見銀漪,不由問:「銀漪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收好銀針,聽得上官語寧這虛弱的聲音,夕若煙只好強忍著身子的不適近至榻前。


  撐著軟榻緩緩蹲下,凝著上官語寧蒼白的臉蛋,夕若煙沉靜道:「我只問你一句話,要孩子,還是要命?」


  乍聞此言,上官語寧驚恐的瞪著眼,無力的手卻還強撐著要去抓她:「你、你說什麼,你想……對我的孩子,如何?」


  「你自己的身體如何你自己難道沒有一點兒感覺嗎?」臨了生死邊緣還如此懷疑她的用意,夕若煙有些氣惱:「這個孩子是催命符,若我今日不來,你與這孩子都得死,這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夕若煙撂了狠話,她們雖離心,但她的醫術如何上官語寧是知曉的,也深知她從來不會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故此也有些害怕了起來,忙搖頭。


  見她聽話,夕若煙強壓怒火,連連呼出幾口氣,這才道:「你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若你執意生下這個孩子,那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你必死。毒藥已經侵入你的臟腑,若你想要活命,我可以設法將毒素轉嫁到胎兒身上,如此你才有機會活命。」


  「那我的孩子呢?孩子會怎樣?」上官語寧費勁全力抓住她衣衫一角,暗含珠光的眸子映出滿滿希冀。


  夕若煙靜默不言,上官語寧卻恍然明白了什麼,費力抬起的手臂陡然落下,她閉上雙眸,清淚順著眼角落下。


  那劑葯來得極快,銀漪小心端著唯恐撒了,送到夕若煙手中后,便再不敢近前一分。


  片刻,上官語寧猛然睜了眼望著頭頂帳幔,眸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她道:「保孩子。」


  諸人均是一驚,夕若煙更是氣得立時彈跳而起。


  須知這孩子沒了,待得身子養好還會再有,可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既是她自己的意願,夕若煙再無可奈何。


  慶兒一直等著她的示意,待見得她點頭,這才接過那葯碗,由銀漪將上官語寧扶起,她仔細將葯送進口中。


  許是真的太在乎這個孩子了,上官語寧無力地靠在銀漪的身上,湯藥溫度適中,送進喉中卻帶來灼灼疼痛,咳嗽連連,她卻一一忍下,將碗中湯藥喝得一滴不落。


  這葯是為給她產子蓄力所準備的,待得她神思清明,勉強有了幾分力氣,夕若煙方帶著慶兒去了屋外等候,由著產婆為她接生。


  與方才一般,清水一盆盆送進,又一盆盆血水送出,夕若煙坐在管事搬來的梨木雕花椅上,同眾人一般煎熬的等著。


  半個時辰后,房間傳出嬰兒的啼哭,其餘人在鬆一口氣的同時,產婆卻滿手是血,慌慌張張地跑出,直對著夕若煙稟報:「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大出血,血止不住了。」


  管事大駭,驚恐萬分,夕若煙卻淡然的合上了眸子,長長舒口氣后,才讓慶兒扶著自己起身,進了屋裡。


  孩子的啼哭聲在屋裡響起,雖不及其他孩子一般中氣十足,倒也算是健康,起碼那毒,還並未侵入她的身體。


  夕若煙進屋后,侍女正為孩子擦拭著身上的血澤,銀漪卻伏在榻邊哭得泣不成聲。她方一走近,上官語寧卻猛地吐出一口濁血來,血液呈黑色,正是中毒之狀。


  產婆手忙腳亂地替上官語寧止血,但身下的被褥卻早已是一片污穢,更有更多的黑血源源不斷地從下體流出,如何止也止不住,血腥味瀰漫著整個屋子。


  「都下去。」夕若煙在榻前頓了步子,目光定定看著榻上之人。


  諸人一愣,產婆更是立在遠處不知如何是好。


  慶兒心知主子脾性不會再說第二遍,未及主子發火,忙揮手讓諸人退下,自己則從侍女手中接過了剛出生的嬰孩。


  夕若煙沿著榻邊而坐,眸中蓄著珠淚,抬手就著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唇邊的污血,絲毫不嫌棄。


  上官語寧疲憊不堪,身體更是虛弱不行,她勉強睜了眼,半睜的眸子里朦朦朧朧,幾乎要看不真切。


  「後悔嗎?」夕若煙淡淡啟口,淚珠砸在手背上,竟有些生疼。


  上官語寧勉力搖頭:「我……從未後悔。」音未落,口中又是一口濁血吐出。


  夕若煙替她擦拭,全然不顧袖口已被污血侵染,眸中全是心疼,唇角卻微微動了動:「他真的,值得你為他付出至此?」


  上官語寧不再答話,卻微微笑了,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值得!


  從什麼開始呢,她也記不大得了,只依稀記得,從第一眼在明月小鎮那株月璇花樹下見到他,從此,她的眼裡、心裡、乃至於夢裡,全是他。


  哪怕他不愛她,心裡眼裡從未有過她,那也值得。


  或許,情不知所以,卻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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