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請纓
夜幕初上,太和殿的燭火仍舊未熄,臨近深夜,秦樺與楚訓二人方才從殿中告退離開。
夕若煙帶著慶兒在殿外候著,見著殿門打開出來兩道身影,遙遙蹲了一禮。
看了看燭火隱約的殿中,夕若煙一臉愁悶:「事情還沒有解決?」
二人相視一眼,均是靜默不言,態度卻已然說明了一切。
夕若煙也不多留他們,彼此告了別,接過慶兒手中的食盒隻身入了殿中。
殿里燭火明朗,北冥風正專心致志批閱著面前的一大摞奏摺,但顯見得心情不佳,連帶著近旁侍候的玄公公也格外的提心弔膽。
聽見聲響,玄公公首先發現了拎著食盒步入殿中的夕若煙,正要出聲,卻見她示意安靜,心下瞭然,遂悄聲退了出去。
將食盒放在一側案几上,夕若煙走至龍案旁,用銀簪挑了挑燈芯,殿中燭火立時又亮了亮。
北冥風覺出異樣,回頭一見是夕若煙來了,放下手中硃批的筆,頗有幾分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
夕若煙繞到他身後,拉下他雙手,玉手替他輕按太陽穴,柔著聲音道:「近來多事之秋,再如何,也得注意身體才是。我聽宮人說,晚膳你用得不多,又擔心你胃口欠佳,所以我特準備了一些清淡的吃食,好歹也用上一些,墊墊肚子。」
「朕實在沒有胃口。」北冥風擺了擺手,重拾起桌面上的一封奏摺細看起來。
見他固執,竟看也不看她帶來的食盒一眼,夕若煙嘆氣,一把將奏摺奪過,不顧他意願強行將桌面堆積如山的奏摺統統攬至一旁。
夕若煙將食盒打開,裡頭一碗粳米粥,幾碟清淡小菜,將其一一擺上桌面,復又將筷子塞進了北冥風手中。
他剛要拒絕,夕若煙臉色一沉,連帶著語氣也嚴肅了幾分:「事有輕重緩急,當下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體。」
復又拉過他的手替他細細把脈,片刻后才收了手:「脾胃虛弱,氣血兩虧,你不能再如此操勞了。等會兒我回去寫個方子交給玄公公,你必須按時服用,得儘快調理好身體。」
「朕沒事。」北冥風明顯心不在焉,揀起筷子撥了撥小菜,卻有些食不下咽。
見他絲毫不上心,夕若煙頗有幾分無奈,緩緩在他身旁蹲下,素手搭上他的雙膝:「可惜我幫不上你什麼。不過,之前雪兒離世,曾留下她多年的俸祿,再加上我的一些體己,雖不多,卻也是一份心力。」
「你的體己怎麼可以拿出來呢?」北冥風牽過她的手拉到身旁坐下,重重一嘆:「放心好了,有朕在,萬事都可迎刃而解,不必掛慮。」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你也別讓我擔心啊!何況,你我還分什麼彼此。」夕若煙嬌嬌一笑,將頭埋進他胸膛。
殿中寂寂,唯有耳畔的心跳鼓動炙熱有力,隔著厚實的衣料撫上小腹,夕若煙堪堪一嘆,將所有未盡的話語盡數吞進腹中。
夜裡,夕若煙宿在了太和殿中,恰逢明日又是一月的休沐日,特交代了玄公公明早不必進來服侍,一干人等均待聖上醒來再行覲見。
寒夜戚戚,芙蓉帳暖,彎月劃破重重濃霧掛上樹梢,帶來靜謐一片。
宮門寅時啟,祁王的車駕卻早早地便入了宮,候在太和殿外,卻被徐公公攔下。
「大膽,祁王殿下的駕你也敢攔,不要命了嗎?」尤冽大喝一聲,作勢上前就要動手,卻被北冥祁抬手示意停下。
玄公公瑟瑟退開幾步,立即賠笑道:「殿下,不是奴才不肯為您通傳,實在是皇上昨個兒批閱奏摺到三更天才歇下,奴才實在是不敢打擾啊!」
北冥祁視線落在朱門緊閉的大殿上,微微勾了勾唇角:「既如此,本王就暫且在偏殿稍等,待皇上醒來,還煩請公公通稟一聲。」
「一定一定。」玄公公躬身陪著笑,待得北冥祁離開,卻一揚浮塵,沖著地面狠狠啐了一口。
近來朝事繁重,北冥風整日休息得不好,難得昨夜肯放下奏摺小憩片刻,卻也不過才短短歇息了兩個時辰,一早起來更是頭暈得緊。
掀開身上錦被下了龍榻,北冥風仔細替夕若煙掩好被角,方輕手輕腳走到一處穿衣。
夕若煙迷糊間聽見些窸窸窣窣的聲響,素手探索著摸向身旁,除卻仍舊殘留的一絲溫度外,卻並無人影。
迷濛的思緒剎那間清醒,夕若煙睜開眸子,晶亮墨瞳映出眼前身影,淺淺一喚:「阿風。」
北冥風轉過身,手指快速系好腰間的玉帶,邁步走至榻旁,瞧得一副睡眼惺忪模樣的夕若煙,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淺淺一吻。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可是我吵著你了?」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北冥風一臉寵溺。
搖搖頭,夕若煙撐著軟榻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今日不用上朝,怎麼不再多休息一會兒?」
「不了,早點將事情做完,等會兒才好得空陪你用午膳。你再多睡會兒,不必回去來回折騰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北冥風起身的瞬間卻被她緊緊拉住,無奈一笑:「怎麼啦?」
「我不想你走,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夕若煙半坐在榻上,雙手緊緊拉著北冥風,櫻紅唇瓣微微嘟起,饒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北冥風忍俊不禁,掙了掙手,對上她故作可憐的模樣更是一笑,抬手一記輕落在她額頭上。
彼時,殿外響起玄公公試探的聲音,北冥風無奈聳了聳肩,夕若煙撇撇嘴,這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那我在這裡等你,你要快點回來。」
「好。」北冥風含笑點頭,上前輕吻上她粉嫩的唇瓣,又替她掩掩被角,這才轉身去了前殿。
殿中,秦樺早已等候多時,見北冥風走出內殿,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難掩面上喜色:「皇上大喜,皇上大喜啊!」
北冥風舉步上了玉階,揮了揮手:「何事大喜?」
「近日來臣與楚大人一直為賑災錢糧而奔走,如今已盡數籌得交與戶部,一切只待皇上裁定。」秦樺難掩心頭激動,迫不及待將這個消息說出來。
北冥風聞此話不禁龍顏大悅,連日來的愁困一掃而光,他大步繞過龍案走向殿中,大掌落在秦樺肩頭,喜不自勝道:「做得好,如此,靖州災情可解。」
「是皇上心懷天下,乃靖州之福,乃天下百姓之福。」秦樺拱手,更是喜笑顏開。
北冥風一時心情大好,玄公公瞧著時機正好,這才敢上前通稟:「啟稟皇上,祁王殿下求見,已在外等候多時。」
笑意凝固,北冥風蹙了眉,片刻才道了聲「傳」。
玄公公領命,折身出了正殿,往偏殿通傳。
不多時,北冥祁已應旨入了殿中,秦樺朝其拱手作揖,遂主動退至了一旁。
北冥風已坐回龍座之上,睥睨殿中之人,待其行禮后,這才啟口:「祁王一早進宮,不知所謂何事?」
北冥祁恭敬道了一禮,直起身後,方道:「臣弟近日抱恙,一直居在府中不聞窗外事,后聽聞靖州災情嚴重,臣弟也幫不上什麼,特也捐了五千輛銀子用作賑災之用,雖不多,卻也是臣弟的一番小小心意,還望皇兄勿要嫌棄才好。」
「祁王心懷靖州百姓乃是百姓之福,相信祁王的善舉,定會換來百姓的感恩戴德。」北冥風肯定的點頭,黑子的眸子透著幾許打探的光芒,深邃且悠遠。
「此乃一事。另有一事,還請皇兄定要應允才好。」北冥祁拱手深深彎下了腰,言辭懇切,聲聲情真:「皇兄也知,語寧即將臨盆,本是應該卧在府中安心待產,可奈實在思及遠在平州的父母,臣弟幾番勸說亦是無果,為了此事,語寧無心飲食,連日來也消瘦許多,臣弟實在心痛之至。」
「哦——」北冥風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前傾:「那不知祁王的意思是……」
「靖州災情未解,朝中定是要派人帶著賑災錢糧前去,恰逢至平州定要途經靖州,臣弟不才,願領下這份差事,也好趁此機會帶著語寧還鄉,一解她的思鄉之苦。」北冥祁說著更加深深的彎下了腰,不見往日的傲慢輕視,此刻卻是畢恭畢敬得叫人奇怪。
北冥風與秦樺相互交換了眼神,再同時看向殿中聲聲懇切的北冥祁,不禁疑竇叢生。
半晌不見上頭傳來聲音,北冥祁倒也是難得的好耐性,又接著道:「臣弟知道,語寧身懷六甲本不該長途跋涉,可若非平南王染疾,語寧又實在挂念……」頓了頓,忽然掀袍而跪,深深作揖伏了下去:「還望皇兄念及語寧孝心一片,允了吧。」
連日來的沉默這個時候才發聲,北冥風實在懷疑他的用意,並不敢輕易答應。何況上官語寧確是在臨盆之際,這個時候再千里迢迢,只怕是不利。
忽而目光瞥向秦樺,見他濃眉緊蹙,瞧了眼跪伏在地上的祁王,到底是搖了搖頭。
兩人默契,更是點中北冥風心頭所想,片刻,他走下玉階,上前親手虛扶了一把:「平南王乃是朕的舅舅,舅舅染疾,朕亦是擔心。好吧,朕便允了你,並命人將庫中的千年靈芝與雪蓮交由你一併帶了去。」
允諾之事輕而易舉達成,北冥祁大喜過望,忙謝旨:「皇兄仁義,臣弟感激莫名,臣替語寧,叩謝……」
正要謝恩,豈料北冥風卻突然將他一攔,抬眼,只見他含笑凝著自己,卻分明透了幾分古怪。
果然,接下的話足以是一盆冷水兜頭罩下,只聽他道:「你們孝心,朕豈有不應允之理?只是語寧大腹便便恐難以成行,此番便由祁王代替前去即可,待得語寧順利產子,屆時,三人成行豈不美哉!」
「皇兄……」
北冥風晃了晃手,將話打斷:「朕心疼表妹,此事不必再議,若無他事,均退下吧。」
突來的變數使得北冥祁臉色驟變,他欲要再爭,秦樺便立時上了前,從旁插言:「祁王殿下,皇上也是擔心祁王妃的身體,恐此番上路多有不便,若有何意外,豈不將孝心成了災難,這可叫病中的平南王還如何能安心靜養?」
北冥祁惱怒,回頭狠狠剜他一眼。
秦樺只作瞧不見,心情反是更好,這就告了退。
北冥風已背過身再無容他爭辯的打算,北冥祁吃了個啞巴虧,也只得悻悻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