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憂思
天空漸漸放晴,清晨濃霧散開,隱隱有光束穿透雲層射向大地,傳來絲絲暖意。
夕若煙命人在院子里設了張榻,懶洋洋躺在上頭,用張繡花絲帕遮住直線射來的刺眼陽光,透過絲帕朦朦朧朧地瞧著花圃里正忙碌的兩道纖細身影。
「慶兒你動作輕一點,小心別弄灑了露珠啊!」雲笙正躡手躡腳的用瓷瓶小心接著花瓣上的露珠,餘光咋一瞥到正大步跨過一叢花的慶兒,忙急聲提醒。
「奴婢知道。不過泥土濕滑,公主可要當心腳下。」
「放心好了,憑我的身手,怎麼可能會……啊——」
正說著,雲笙突然一個趔趄,身子一歪竟重重摔倒在地,連帶著收集了一早上的露珠也掉在一旁,落了個乾淨。
「公主。」
慶兒驚呼,一旁隨侍的畫晴畫意忙上前攙扶,夕若煙聽聞聲響,也緊跟著起身上前查看。
雲笙仰面摔倒在花叢中,屁股結結實實地摔了不輕。
花瓣上的露珠落下濕了衣裳,渾身更是沾滿了泥土,髮髻散亂,連帶著一張小臉也髒得跟個小花貓似的,一時狼狽不堪。
夕若煙剛一走近便瞧見了這副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
畫晴畫意忙扶了雲笙起來,又小心攙著她走出花圃,滿面的擔心不已,畫意更是急得立時轉身便要去傳喚太醫。
「不用了。」雲笙攔住她,揉著被摔疼的屁股,一張小臉頓時緊緊皺在了一塊兒:「我沒事,別弄得這麼大張旗鼓的。」
「可是公主……」
「我都說了不用去了,是不是想弄得人盡皆知,讓大家都來看我的笑話啊。」雲笙大吼,乍一牽到痛處,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畫意本是擔心,冷不防遭了一番痛罵,頗有幾分委屈。
夕若煙含笑上前,伸手拍了拍畫意示意安慰,復才對著畫晴吩咐:「好了好了,不傳就不傳吧。你們家公主的衣衫都濕了,趕緊扶回去換身乾淨的,再好好梳洗一番,瞧這都臟成什麼樣子了。」復又是不住一笑。
雲笙卻急了,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滿是委屈的控訴:「我都這樣了阿姐還笑話我,我還不是為了給阿姐泡清露茶才會弄成這樣的,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笑我。」邊說著,還像模像樣的掩面哭了起來。
夕若煙啞然失笑,配合著一番安慰:「好啦好啦,我這就讓人去小廚房做你愛吃的糖蒸酥酪和銀絲卷好不好?」
「還要清露茶。」雲笙撅著嘴,嘟噥著叫了句。
夕若煙啞然失笑,連連應了,忙讓畫晴畫意扶著雲笙回房去換衣裳,又回頭吩咐慶兒去小廚房準備茶點。
東暖閣內,夕若煙早早命人備上了炭火,屋裡暖暖洋洋的,桌上也擺上了點心茶水,不多時,換好衣服的雲笙才在畫晴畫意的攙扶下姍姍來遲。
夕若煙正飲著剛煮好的清露茶,抬頭見扭捏著模樣進來的雲笙便忍不住一笑:「行了,還不趕緊過來坐下,喝杯熱茶,吃點你愛吃的點心。」
雲笙嘟噥著嘴滿臉不悅,但瞧了瞧一桌子自己愛吃的點心,還是挪著步子坐了過去。
將倒好的清露茶遞到雲笙面前,又替她夾了一塊銀絲卷送到她面前的小碟中,夕若煙這才放下筷子,低頭翻閱起手中的醫術來。
雲笙就著碟中的銀絲卷吃了兩口,突然抬起頭,有些鬱鬱寡歡:「阿姐,你說阿洛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呀,我都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靖州出了災情,鄰邊的小鎮又爆發了鼠疫,朝野上下為了此事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你先忍忍,等這事過去了,阿洛自然會來陪你的。」夕若煙輕聲安慰,說起這事來,也是滿面愁容。
豈止雲笙好幾日沒有見到祁洛寒了,就連她也是許久沒有都見到阿風了。
這些天她時常會做一些點心送去太和殿,可次次都遇到有大臣在裡頭商議國事,最後也只能是無奈地將食盒交給玄公公,自己隻身折回了景褀閣。
「阿姐?」見夕若煙垂下了頭,臉上一片愁容慘淡,雲笙輕輕喚了一聲,也不敢再過多抱怨了。
午膳后,夕若煙帶著慶兒出宮去了將軍府,正巧撞上秦樺奉旨入宮議事,府中只有司徒菀琰在安心養胎。
下人通傳后,司徒菀琰親自去了門口相迎,笑意冉冉道:「知道你今日要來,早早地就在這兒等著了,也好在沒讓我等得太久。」
扶著慶兒的手下了馬車,夕若煙遙遙見著風口處站著的司徒菀琰,一張俏臉立時垮了下來:「這兒風大,你站在這兒做什麼?花頌,還不扶你家夫人進去?」
花頌側頭瞧一眼自家主子,忽地一笑:「奴婢說話可不中用,正巧夕御醫來了,可得好好說說我們夫人,老是不聽人勸的。」
司徒菀琰淺淺笑著,也不怪罪。
夕若煙大步上前,與花頌一左一右扶著司徒菀琰進了府,一路上更是少不了的嘮叨。
本是要回屋去的,可司徒菀琰卻嫌屋裡悶得慌,執意要在院子里坐坐。花頌勸了不聽,只好給她換了件略厚一件的披風這才作罷。
夕若煙依言替她診了平安脈,發現她除了有些氣血不足外,其餘的倒是並無什麼大問題。
開了幾貼養氣血的方子,囑咐花頌每日按時煎藥,再叮囑了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便也再無其他事了。
司徒菀琰尋了借口支開了花頌和慶兒,半晌了,卻只盯著夕若煙並不說話,倒是瞧得夕若煙一臉的鬱悶:「你支開了她們,是要和我說什麼?」
司徒菀琰輕輕搖了搖頭,連語氣跟著沉下了幾分:「沒什麼,就是看你最近好像瘦了一些,臉色也不太好,可是因為……皇上?」
夕若煙垂了眸,鬱郁不再說話。
司徒菀琰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突來的溫暖驚得夕若煙下意識一縮,卻立刻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她淺淺一笑,道:「這幾日相公也是早出晚歸的,我懷有身孕,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他為了不擾我休息,最近一直都宿在書房裡,我也少有見到他的時候。可就在昨日,我刻意等到他回來,也大概聽到了一些有關於最近靖州災情的事情。」
「清平縣出了鼠疫,不過有玄翊在,目前已經得到了控制,也沒有百姓再因此而喪命。至於靖州雪災的事情,我聽相公說,工部已經拿出了解決的方案,只是戶部……」司徒菀琰頓了頓,思慮片刻才道:「說是國庫空虛,已經拿不出多餘的銀子出來賑災,朝野上下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憂心。那你呢,可也是為了這事?」
夕若煙抬頭看著她,少頃才輕點了頭:「阿風這幾日為了這事日漸消瘦,我想幫他,卻不知該從何幫起。」
「這次賑災,要多少銀子?」
「少說,也得一百萬兩。」
司徒菀琰大駭:「這麼多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呢!」
夕若煙垂了頭,卻掩不盡眸中的憂愁。
一百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偏偏戶部卻來日日叫窮,可拿不出銀子,靖州的災情得不到控制,百姓就會沒有飯吃。如此以往下去,遲早是會鬧出大問題的,屆時,只怕才是更加的不好收場了。
「國庫無錢,何不從民間徵收?」司徒菀琰想了想,提議道。
「這個辦法倒是有想過,戶部之前也嘗試在民間試過,可徵收上來的卻不過萬數,離一百萬還差得很遠。」夕若煙皺了眉頭,顯見得為了這事她憂愁了許久。
朝中的事情司徒菀琰也不懂,偶爾聽著相公說幾句也不過是一知半解。她有些想要寬慰一些,卻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來。
兩人兀自憂心著自己的事情不再開口,花頌同慶兒卻掐著點送了茶點過來。
二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讓旁人看出,眼瞧著花頌將奉上的糕點擺在桌面上。
「夫人懷孕后嘴是越發的刁鑽了,顏色不好不吃,點心不精緻不吃,可是苦了我們這些近身侍奉的。」花頌嘴裡抱怨著,卻貼心的將司徒菀琰平日里愛吃的擺在了離她近一些的地方。
什麼山楂糕、馬蹄糕、鴛鴦酥……每一件都做得十分的精緻,若非是用了心的,也難得如此。
夕若煙心情明顯有所緩和,見司徒菀琰兀自夾了一塊山楂糕吃得津津有味,一時食指大動,也夾了近前的一塊馬蹄糕放進面前的青花瓷碟中。
馬蹄糕粉糯,香香甜甜的向來很合夕若煙的口味,可今日也不知是怎的,才輕輕咬了一口,甜甜膩膩的味道直衝鼻尖,叫人一陣反胃。
司徒菀琰見了也趕緊放下筷子,關切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夕若煙捂著口連連擺手,卻忍不住又是一番乾嘔。
花頌瞧著也不對勁兒,作勢便要將那碟子馬蹄糕撤下:「可是不合胃口?奴婢這就端下去命人重做。」
「不、不用了。」夕若煙難掩那股子噁心,身子不由主地微微后傾,卻伸手攔下了花頌:「可能是我最近優思過重,有些食不下咽。不用麻煩了,我不吃也就是了。」
花頌有些為難的瞧一眼司徒菀琰,見她示意,便只好作罷,卻有意將那馬蹄糕擱得遠了些。
夕若煙幾次乾嘔也吐不出什麼東西來,臉蛋由紅漸轉白,顯見得難受。
「若煙,你……」司徒菀琰忽然驚駭得睜大了雙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夕若煙也怔了怔,恍然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