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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拆穿

  長夜漫漫,待得天剛蒙亮,北冥風這才抽身離去。


  慶兒一早得了命令不曾前去打攪,待夕若煙睡得自然醒,揚聲喚了人,她這才招著侍奉的宮女們魚貫而入。


  逍遙門的傷葯最是上好的,只一個晚上過去,昨兒受的杖刑就已經好了不少。至少下床走路什麼的,也不成問題了。


  但慶兒心疼她,說什麼都不讓她隨意下床,梳洗都是喚了丫頭至床旁。梳洗上妝前前後後用了半個多時辰,遣了丫頭們出去,這才將早已備下溫熱著的早膳端了上來。


  「都是些清淡降火的,於主子養傷最是有益。」替夕若煙穿上錦鞋,慶兒這才扶著她緩步走到外間:「今兒個十三公主起得早,本來是想過來看望主子傷勢的,但那會兒主子正睡著,公主沒有打攪,草草用了早膳便去了禁軍營。還說,等主子醒后,讓奴婢著人去知會一聲,她好過來看望。」


  夕若煙含笑擺了擺頭,單手撐著桌沿,小心坐在了鋪就鵝毛墊的圓凳上:「不用去知會她了,我已經好了很多了,犯不著再讓她擔心。」何況禁軍營是阿洛在統轄,雲笙過去,自然是去找他的,她又何必那麼沒有眼力見呢?


  昨夜的幕幕在腦海中重現,他們敞開心扉將所有事情都說了清楚,心裡的一顆大石忽然沉沉墜地,今早起來只覺渾身輕鬆,不由得叫夕若煙心情大好。


  慶兒也瞧出了她心情不錯,滿頭的陰霾頓時消散,含笑著將一碗碧粳粥舀好遞到她面前:「原來再好的良藥,竟是比不過有人的三兩句蜜語啊!」


  慶兒有意打趣,夕若煙臉頰泛紅,卻並不反駁。


  瑩白的湯匙輕輕碰到碗壁發出細微的「叮噹」聲,一如石子落入清泉泛起點點漣漪。慶兒執著銀筷為夕若煙布菜,挑揀著她素日里愛吃,卻清淡又有營養的。


  「噢對了,」舀起一勺碧粳粥送入口中,夕若煙突然間開了口:「等會兒你出宮一趟,去永立客棧找阿興,就說為表上次魯莽,未時三刻我會在明月樓設宴以示歉意,請她務必賞臉。」


  「是。」


  「另外,阿興赴約,師兄一定會陪同。屆時他們入宮后,你傳達旨意,說皇上另有要事要同師兄商議,請他立即趕往太和殿。」夕若煙緩緩勾唇:「師兄縱然不願,但聖意不可違,他不敢不去。」


  「好。」慶兒夾起一塊金乳酥放在夕若煙面前的描金盤子中,略有一頓,卻不得不從旁提醒:「主子,慶兒知道你做事都有分寸,可好歹那也是你的師兄啊,你就這麼個親人了,還是手下留情得好。」


  慶兒的話聽在耳中,夕若煙若有所思,片刻后才低低應了聲「好」。


  用完早膳,慶兒服侍著夕若煙漱口,再仔細上了治傷消腫的膏藥,便拿著令牌出了宮。


  未時三刻,阿興應時赴了約。


  夕若煙早早已在明月樓上等候,四面以軟煙羅為帳,隔去寒風飄雪,樓中生有暖爐,裊裊輕煙直上,和著冬日裡盛開紅梅的花香沁人心脾。


  「主子,阿興姑娘到了。」


  慶兒退讓,恭迎著阿興入內。


  「阿興姑娘,恕我有傷在身不能親迎了。」夕若煙莞爾笑笑,招手示意著她坐到近前來:「阿興姑娘快快入座。慶兒,奉茶。」


  阿興略微抬眼,似仍芥蒂著那日的事情,右手微微抬起,卻還未觸到面上覆著的輕紗便緩緩垂下。她邁步上前,就著面前添了軟墊的圓凳而坐。


  夕若煙恍然未見,執起琉璃盞朝她舉了舉:「阿興姑娘,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在此,我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了。」也不待她回應,夕若煙已仰頭喝下,眉眼彎彎,笑得尤為親和。


  阿興本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是上次在殿中發生的事情叫她心有餘悸,此刻卻見夕若煙態度已不似當初,一顆懸著的心便也穩穩落下。


  復也執起琉璃盞,輕紗之下,面色業已明顯緩和:「夕御醫言重了,小事一樁,阿興早已不放在心上。」


  一手微微挑開覆面輕紗,小小抿一口盞中瓊漿,熟悉的味道瀰漫在口中,阿興不覺膛大了雙目。


  夕若煙眉眼一挑,唇邊微微勾起弧度,轉眼卻消失殆盡。


  「這……」舉了舉手中的琉璃盞,阿興眸中有晶瑩光點閃現,緊緊盯著夕若煙欲語還休。


  放下琉璃盞,夕若煙似笑非笑的凝著她,反而來了興緻:「看阿興姑娘的樣子,似是已經嘗出這其中的味道了?那不妨猜猜看,這裡頭,究竟是什麼?」


  垂下的目光適時掩去了裡頭的情愫,阿興黯然垂了手,思緒早已不知隨其味飄向了何處。少頃,她喃喃間開了口:「是梅子茶,取了隔年埋在花樹下的雪水烹飪。雪水又是無根之水,清甜乾淨,埋在梅花樹下一整年,汲取了梅花的淡淡幽香,烹出的梅子茶才會在酸甜中多了一份芬芳。」


  似早年便已所知般,阿興道出這茶中奧秘來竟是頭頭是道,分毫不差。就連聰明如北冥風,卻也不過只猜出煮茶的水是雪水,卻從不知裡頭的那味芬芳,卻是來自於隔年埋在梅花樹下的雪水。


  夕若煙若有所思,如蔥管般的玉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長長羽睫覆下一層陰影,她面無表情的開了口:「你說得很對,分毫不差。只不過,並非是隔年埋在花樹下的雪水,而是早晨慶兒去花樹上收來的露水,雖不及雪水甘甜,卻多了一分清新。」


  阿興尷尬的笑了笑:「是、是嗎?倒是我淺拙了,班門弄斧,切勿見怪。」


  夕若煙搖頭,恍然間換上巧笑,似方才之事不過如雲煙,隨風即散:「阿興姑娘真是聰明,淺嘗就能品出箇中滋味。這個法子,還是小時候一位姐姐教給我的,我還以為,這天底下就我們倆知道呢!」


  突來的一番話登時叫阿興陷入了沉默,她低低垂下眼眸,桌下的手指不斷地扯著衣角,一顆平靜如水的心早已亂了分寸。


  慶兒上前來,撤去桌上的梅子茶,轉而換了時令的果茶來,再添了幾碟點心,方躬身退了出去。


  夕若煙招呼著阿興用點心,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閑話起來:「說起來,我與師兄也有三年多沒有見面了,卻不曾料到,今次見面,非但沒有意料中的重逢喜悅,反倒是生了一些嫌隙來,倒是疏遠了許多。」言罷,垂下的眸光中幾許落寞浮現,似真在為那日之事造成的後果惋惜不已。


  「夕御醫言重了,阿翊怎麼會與你生出嫌隙來呢,你們可是最親近的人啊!」阿興忙打著圓場,夕若煙含笑用著點心,並不搭話。


  「以往同阿翊相處,他總會有意無意的提起自己的師妹,說你鍾靈毓秀,心思玲瓏,放眼天下亦是個中翹楚。此番一見,才方知此言不需。」不知憶起了什麼,阿興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眉眼帶笑,整個人更添了幾分明媚。


  夕若煙不動聲色地放下銀筷,淺聲問:「這次來京都,會住多長時間啊?」


  阿興愣了愣,才道:「原本我們是要去北邊的,正好會路遇京都。阿翊說,也有好些年沒見你了,這次回來正好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應該……過兩日就會離開了。」


  「這麼急?」夕若煙目光流轉,忽撐著桌面站起身來,阿興起身要去扶她,卻被她按住肩膀:「自從雪兒走後,我身邊也沒什麼可以談心的人了。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太愉快,但我總覺得你我之間還是挺有緣的,又像是似曾相識,又像是久別重逢……」


  末尾四字夕若煙咬得極重,她拿眼看去,阿興輕紗覆面雖看不清表情,但她已隱隱發覺,阿興緊張了,她的心……也跟著亂了。


  落在阿興肩頭的縴手隱隱間加大了力道,阿興吃疼,卻硬是忍著不曾發出一聲。


  末了,夕若煙收了力道,遊離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唇邊漾開淺淺微笑:「你也好不容易來京都一趟,應該也沒有好好逛逛這裡的景色吧。不如這樣,從今天起啊,你就暫且先住在景褀閣,我呢,就做陪同,帶你逛逛這裡的山水,嘗嘗這裡的美食,也順帶著跟你講講京都的風土人情啊,你說好不好?」


  夕若煙湊近,溫熱的氣息吐氣如蘭,卻隱約間帶了股不容人反駁的氣勢,直直壓得阿興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知這會是一場鴻門宴,可阿興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要一腳踏進來。她也深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管夕若煙究竟打著什麼的主意她都應該拒絕邀請的,可真當對方開了這個口,她卻一時三刻不知該從何拒絕了。


  然夕若煙卻並不給她這個回絕的機會,她繞至阿興身側坐下,伸出的手覆在阿興手背上,眉眼彎彎,卻多了三分狡黠。


  「阿興,你要是拒絕我,我可是會很失落的。」夕若煙驟然軟下了語氣,傾身靠近一些:「你也知道師兄還在生我的氣,要是你願意留下來陪我住幾天,有你從中調和,我和師兄的關係也定然會有所緩和的。」


  「這……」


  「不要猶豫了,就這麼定了可好?」夕若煙含笑招了慶兒進來:「慶兒,快帶阿興姑娘去西廂閣。」又轉頭看向阿興:「你先隨慶兒去看看給你安排的房間喜不喜歡,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只管吩咐慶兒,我隨後就來。」


  阿興躊躇著似不知該如何是好,恰時慶兒已上前來,躬身迎著阿興。阿興無奈,只能是硬著頭皮隨慶兒下了明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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