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疑點(上)
馬車加速回了祁府,在經過正廳時,恰巧祁零等人也聚在一塊兒閑聊。夕若煙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即使從旁經過也沒發現,倒是雲笙眼尖瞧見了她,趕忙跑出來喚了她一聲。
「阿姐回來怎麼失魂落魄的,我們叫你你也沒有聽見。」雲笙嘟囔著嘴,拉著她進正廳:「阿姐要不進來坐坐吧,伯父和阿洛也在。」
夕若煙拗不過,被強拉進了廳中。
她臉色確然不好,剛一踏進,祁零明顯就已發覺,忍不住擔心的問了句:「好好的去了,回來怎麼這副樣子,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啊,我和阿笙走的時候,你正和溪月姑娘在檢驗屍首,我們不便打擾,這才先回了府。長姐,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你告訴我們,我們和你一起想想辦法。」祁洛寒放下手中茶杯,也跟著起身,一臉關切的問。
視線一一落在眾人臉上,望著他們關懷的目光,夕若煙心裡忽地一暖。兀自忍下了心頭不快,遂強擠出了一抹笑容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明明答應了人家說要幫忙的,結果卻一無所獲,所以才會有些失落和愧疚而已。」
「這次的事情真的那麼棘手?」祁零用手撐著紅木桌面顫巍著站了起來:「就連你也沒有辦法?」
夕若煙重重點頭,並不隱瞞。
「其實我也曾悄悄的看過一眼屍體,屍體渾身發黑,眼眶深陷,形如枯槁。」祁洛寒目光深邃,此刻回想那屍體模樣,都不禁叫他一陣膽寒:「兇手下手確實狠毒,好好的一個姑娘,死後卻都已經不成人形了。要不是身上的貼身衣物,不是最親的人,還真是一點兒分辨不出來。」
這幾年秦樺有意無意地在提攜他,偶爾遇到什麼特別的案件也會找他商榷,他雖見過的屍體不太多,可這樣幾乎沒有完形的,也算首樁。
連他這個沒有一點兒關係的人看了都於心不忍,更遑論身邊至親,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雲笙驚訝的「啊」了一聲,緊緊挽著夕若煙的手臂不松:「真這麼恐怖?難怪剛才你說什麼也不肯讓我看了。」
也幸虧得她沒看見,否則今晚都該一宿難眠。
夕若煙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面上愁容卻是半點兒不曾消減:「這事確實棘手,我與溪月認認真真的檢查過屍體,屍體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可惜我又事先答應了死者家屬,絕不在屍體上妄動刀子,所以並不能進一步檢查。今天已經是第四個了,倘若不儘早抓住真兇,將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祁零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試探著開了口。
夕若煙輕輕鬆開雲笙挽著自己的手,上前立於祁零面前站定,躊躇良久才緩緩開了口:「義父,這一次,煙兒恐怕要食言了。今早在護城河邊,我親眼見著那個姑娘的屍體,也見到了因為痛失愛女而哭得幾近暈厥的雙親,身為大夫,又素以救治黎民為己任,我真的心有不忍。」
「所以……」
「所以我要查下去,即使不插手朝廷案事,我也要想辦法弄清楚這些死者的死因。」夕若煙態度決絕,回來時的路上她便已經想好了,此刻更是堅定。
祁零見再勸也無用,沉沉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祁洛寒上前扶著祁零小心坐下,想了想,又忍不住多叮囑一聲:「長姐插手這事,一定要千萬小心。」
祁洛寒顧著祁零在旁故而說得隱晦,但夕若煙卻在頃刻間明了。
這兇手屢屢犯案都沒有被抓住,且還不曾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供人可尋,可見此人並非良善之輩。她一個姑娘家插手朝廷案件本就是有諸多不便,再加上替代了仵作要做的事情,查不出什麼尚且還好,倘若查出了一星半點兒,只怕下一個倒霉的,她……定為首當其衝無疑。
想到那數具屍體最後均是成了那副凄慘模樣,夕若煙心裡也不禁犯怵。
可即使如此,她到底還是那個答案,不會再改變了。
夕若煙垂著頭,略帶愁容的面上態度卻是堅定,祁洛寒點了點頭,只得道:「既然長姐已經下了決心,那幫襯著查案期間,就住在祁府吧。一來這離大理寺路程近,也少了出宮回宮的一些不必要麻煩;二來我都宿在府里,你去大理寺的時候有我陪你,我們也好放心一些。」
「對,對,就住在府里了。」祁零心中歡喜,可轉念一想,又捋著鬍鬚一臉為難:「只是皇上那兒……」
「這倒沒有關係,等會兒我就讓慶兒回宮稟告一聲,順帶著也把我日常看的醫書一併帶過來。正好,我也想藉此機會好好翻找翻找,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一些頭緒來。」
眾人不再規勸,夕若煙也是下定了決心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來,當即便吩咐了慶兒回宮辦事。
草草用了午膳,夕若煙便閉門在了流雲樓中。雲笙也自覺幫不上什麼忙,也識趣地沒有過去打攪。
未時二刻慶兒也沒回來,反倒是迎來了一位稀客。
司徒菀琰過府時,夕若煙正待在小花園裡頭,托腮撐著石桌面沉思些什麼,面前的茶水換了又換,也還是涼透。
「阿姐。」
雲笙領著司徒菀琰站在廊下,隔著老遠就扯著嗓子喊著,見她緩過神來,立時歡歡喜喜地跑了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夕若煙起身拉著雲笙的手,目光轉而卻落在了她身後的麗人身上:「秦夫人?你怎麼也來了?」
司徒菀琰含笑上前,溫柔道:「還是叫我菀琰吧,秦夫人,這聲稱呼倒是格外的顯得生疏呢!」
夕若煙眉目帶笑,輕點了點頭,當即吩咐隨身丫鬟:「茶水涼了,去沏壺新的來,另外,再添些瓜果點心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丫鬟告了退,這就退下去準備。
雲笙瞧了瞧她們,掩飾不住的竊喜一番,忽地:「噢對了,阿洛等會兒要進宮一趟,我也要去收拾收拾陪他一起去。那,我就不在這兒打擾你們了,你們好好聊,我就先走了啊。」
「公主走好。」
司徒菀琰淺淺行了一禮,夕若煙則含笑目送著她離開。待得雲笙出了花園,這才示意著司徒菀琰落座:「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最近事多,我又操持著將軍府中的中饋,一時不太熟悉,近來才稍有好轉。難得今日偷閑,想起好久都沒回國公府了,想回去看看,就打算先去珍品房挑一幅字畫帶回去送給爹。」司徒菀琰如實說著,伸手覆上夕若煙的手背,一臉關切:「剛在街上就碰見了十三公主,她說你為了近幾日護城河邊發生的兇殺案頗為煩心,我瞧著也沒事,就不請自來了。」
兇案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司徒菀琰知曉也不足為奇,是以夕若煙也不覺有什麼。
恰逢此時丫鬟奉了茶水和點心上來,夕若煙將一個琉璃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日前摘的紅梅製成了花醬,再配以早晨花瓣上融化的雪水加以烹飪,清清淡淡的,卻別有一番風味。你嘗嘗,看合不合你口味。」
司徒菀琰應下,用同樣用琉璃製成的精緻小勺舀了一口,梅花羹入口即化,帶有淺淺一股芬芳,在齒頰間流轉。
輕輕放下琉璃勺,又以絲帕拭去唇角羹汁,司徒菀琰含笑開口:「難為你還能想出這個法子來,梅花羹味道雖淺淡,卻芬芳馥郁,紅梅顏色又艷麗,正是應了這個時節。」
「我哪兒有這樣好的閑心情,都是慶兒她們閑來無事自己搗鼓出來的。」夕若煙舀了一口梅花羹,尚未送入口中,又意興索然地放下:「不過,若是你喜歡,等慶兒回來,我讓她將方子寫好,親自給你送去將軍府。」
「這個是小事,不著急。介不介意說說,你的難處?」司徒菀琰試探著開了口,縱是夕若煙投來打量的視線,她仍淡定自若,臉上笑意盈盈,並非虛假,倒是卻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
夕若煙定定望了她許久,確有難言。可想了一想,這事瑾瑜也參與其中,即便她不說,瑾瑜也會同自己這位夫人商榷的,她再隱瞞,倒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故此,心中一口氣鬆懈下來,夕若煙這才道:「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護城河邊發現的那幾具屍體。」
「此話何解?」
「今早護城河發現了第四具女屍,我仔細檢驗過屍首,沒有中毒,也沒有任何傷痕。可你知道嗎,奇怪就奇怪在,這屍體通身發黑,形如枯槁,就像是八十歲老嫗,可偏偏我並未從屍體上查出任何藥物,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說起這事來既是叫夕若煙心煩,又叫她愁悶,偏偏卻是一頭霧水,絲毫無頭緒可言。
司徒菀琰沉思一想,也不禁是暗自皺了眉:「我雖不懂醫術藥理,可這好端端的人,即便是死了,那也不該是渾身發黑呀!何況,我聽瑾瑜說過,慘遭毒手的都是些年不過十六的閨閣姑娘,如花似玉的年紀,怎麼就能和八十歲老嫗相較?實在太過奇怪了些。」
「我就是弄不明白,所以才會煩心。」玉手成拳,夕若煙重重拍打在石桌上,柔若無骨的玉手與冰冷堅硬的花崗石桌面碰上,當即疼痛傳來:「真是可恨,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能殘忍狠毒到這個地步。」
司徒菀琰趕緊握住她的手,示意著讓她寬心:「你別急,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事啊,是怎麼都急不來的。只是皇上下了旨,這三天里必須就得破案,大理寺是一片愁雲慘霧,瑾瑜這幾天也煩悶不好過。」
夕若煙抬頭看她,司徒菀琰目光澄澈,仍舊只出聲讓她寬心:「朝廷之事我們不方便插手,可你懂醫術,能說服家屬同意驗屍也是實屬不易。只不過,照規矩,這橫死的人都需停放在西城外義莊之中,待得三日焚香怨氣已盡,方能入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