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賜婚
翌日清晨,宮裡的馬車早早地便停在了國公府外等候,司徒菀琰依著時辰出了府門,抬眼便見著眉兒含笑迎面而來:「奴婢見過四姑娘。」
「眉兒姑娘?你不在宮裡伺候公主,今日怎麼一早來這兒了?」司徒菀琰疑惑的看著她,心有不解。
眉兒莞爾一笑,抬步走近,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奴婢今日前來,是特意接四姑娘入宮的。四姑娘,請。」
眉兒退避一旁,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國公府三尺開外,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駐當場,四周婢僕隨從靜靜等候在側,一眼望去共有十幾人之多,其排場足以堪比公主出行。
司徒菀琰略有躊躇,花頌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角,附耳過去低聲道:「姑娘,我怎麼覺得此事事有蹊蹺啊。」
司徒菀琰不言,互聽身後有人喚自己,回頭一望,正正見著司徒熙睿負手於背緩步走出:「琰琰,怎麼還在這兒?」
「三哥。」
司徒熙睿緩步而出,也見著了面前的一番排場,面上神色一變,微微眯起的眼眸帶著深沉的思量。
宮裡的人最是懂得察言觀色,眉兒當即兩步上前,對著司徒熙睿恭敬周正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少卿大人。奴婢今日前來,是特地接四姑娘入宮的。」
「哦?所謂何事?」司徒熙睿唇邊勾起一抹弧度,戲謔的笑容上冷漠驟現,半眯起的眼眸中冷光浮動,直直叫人打了一個寒顫。
大理寺中的人手段不低,做事果敢狠辣,這位國公府的三公子自來又是出了名的護內,今日碰見他,也實屬是在眉兒的意料之外。
只不過在片刻,眉兒已神色如常,據實以答:「近日來四姑娘陪著公主讀書習字,公主說,她對四姑娘頗有種一見如故之感,示以,今日特意吩咐奴婢出宮,以公主車駕親迎四姑娘入宮。」
司徒菀琰面露豫色,卻在三哥將要代她回答時,已搶先開了口:「有勞眉兒姑娘,我這就隨你入宮。」
「姑娘。」
「琰琰。」
花頌與司徒熙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了聲,後者明顯已有不悅,仍暗自隱忍,只輕拉了拉司徒菀琰的手,低語道:「你忘記三哥的話了?這其中明顯是別有深意,你大可不必這麼委屈自己。」
柔軟滑膩的玉手覆上他的手背,司徒菀琰扭頭回以恬淡一笑:「三哥不必掛懷,我沒事。何況,九公主並非你所想象那般,她是個很好的姑娘,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你……」四目相視,司徒熙睿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之感,卻最終只一甩手,負氣般地背過了身。
司徒菀琰卻不再多言,由花頌攙扶著下了石階。
眉兒退避一旁,與花頌左右攙著其上了馬車,又轉身朝著司徒熙睿佇立的方向告了一禮,這才揚聲吩咐著侍衛離開。
公主的車駕一路暢通無阻地入了宮門,夕若煙一早收到消息,用了早膳便收拾著去了太和殿。
殿內,北冥風剛下了早朝不久,夕若煙從旁伺候著墨墨,空閑時又親自帶著慶兒去了後殿的小廚房內做了幾樣精緻的小點心。
末了,才悠悠著開了口:「今日四姑娘入宮了,還是由眉兒帶著公主車駕親自去國公府接的。」
握著小狼毫的手一頓,北冥風風雲不驚,仍舊專心致志地批閱著奏摺。
夕若煙倒上一杯香茶,雙手奉上案桌。
「好了,你都批閱了大半個時辰了,不累么?」奪過北冥風手中的狼毫筆,夕若煙強制性拉著他休息片刻,又繞到身後,素手搭上他的太陽穴,輕聲一嘆:「雪兒這事可該怎麼辦啊?真是愁死我了。」
一提這事,北冥風亦是滿面愁容。
抬手揮退殿內留侍的玄公公與慶兒,北冥風握住夕若煙的手,拉著她同坐到自己身側:「昨日朕特意去雪梅殿陪雪兒用了晚膳,看她的樣子,似乎比往常還要消瘦了許多,小臉也蒼白得不成樣子。雖然她極力在掩藏,可朕實在是看得心疼,朕別的不怕,就怕……」
北冥風突然一句話說不下去,抬頭與夕若煙相對的眸中紅絲遍布,憔悴驟現。
他重重嘆了口氣,單手撫上額角,一瞬間只覺這內院中的事相較於朝堂而言更是棘手萬分。
「阿風,假如……我是說假如,依雪兒的身體情況,倘若她過不了這個年關……」
北冥風豁然起身,夕若煙一驚,緩緩站起身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昨日眉兒神色匆匆來景祺閣,帶來了一張帶血的手帕。夜裡我去瞧過,她脈相虛浮無力,五臟六腑均有衰竭之相。我已開了藥方緩著她的病情,但怕只怕,已是回天乏術了。」
北冥風聞言大駭,一個噩耗從天而降直擊心頭,一顆心更是彷彿被人憑空挖去一塊,既生涼又疼得厲害。
一瞬間仿若被人抽走了力氣,北冥風跌坐在龍座上,久久未言。
夕若煙不忍他這個樣子,頗有幾分心疼:「雪兒自來身子便不好,這次定然是聽說了瑾瑜和四姑娘之間的事才會引發舊疾。她心有鬱結難疏,即便沒有這打小的病,可這心結一日解不開,終究還是會拖垮身體。我已經將雪兒的情況飛鴿傳書給師兄,相信他會有辦法的。」
北冥風緩緩轉頭看向她:「你能保得住她?我只剩她這一個妹妹了。」
微微顫抖的手覆上夕若煙的手背,夕若煙心頭忽的一跳,清澈的目光對上他的雙眸,竟也在一瞬間紅了眼眶。
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縱然出自神醫一門,可饒是如此,那也無法救命數將近之人。
正在兩人僵持間,玄公公同慶兒推開殿門入內,稟道:「皇上,九公主在外求見。」
「雪兒?」北冥風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急聲道:「還不快請公主入內。」
「是,是,奴才這就去請。」
不消片刻,殿門大開,北冥雪著金羅蹙鸞華服,邁著蓮步緩緩踏入殿中。
「皇兄。」北冥雪輕聲開口,巴掌大的臉蛋上露出明媚笑容,剪水眸子間亮光瑩瑩,璨比東珠。
北冥風兀自鎮定了一番,方才神色自若的開了口:「你怎麼來了,這個時候,你不是在瓊華閣練字嗎?」
北冥雪兩步上前,似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徑直道:「雪兒今日前來,不為別的,是想向皇兄求一道旨意。」
「什麼旨意?」
「賜婚。」
兩字一出口,北冥風同夕若煙均是被驚了不小的一跳,相視一眼間,均是有著言不盡的震撼。
不但他們,就是一旁的玄公公和慶兒都震驚不小。反觀隨行而來的眉兒,卻在聽了這話后低低垂下了頭去,垂眸的瞬間隱有淚光乍現。
北冥風難掩心頭震撼,大步繞過案桌下了玉階,走到北冥雪面前仍舊久久不敢相信:「雪兒,你真的想清楚了,讓、讓朕賜婚給你和瑾瑜?」
北冥雪搖頭:「不是的皇兄,你誤會了。我是想請你下旨,賜婚瑾瑜哥哥和國公府的四姑娘。」
「你說什麼?」北冥風不可置信。
北冥雪鬆開被他握住的手,轉身緩緩踱至一旁,抬手快速掩去眼角的淚珠:「我已經想清楚了,感情這種事情勉強不得。我雖與瑾瑜哥哥是青梅竹馬,也是一塊兒長大的,可我也知道,他對我,只有兄長對於妹妹的關懷,沒有男女之間的情分。四姑娘才貌雙全,論家世,論聰慧,論樣貌,是絲毫不比我這個公主差,他們倆是相配的。有情人若是不能終成眷屬,豈非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雪兒……」
北冥雪轉過身,眼眶泛紅,餘角的淚珠盈盈閃爍,唇邊卻溢開一抹淺笑:「我主意已定,皇兄莫要再勸了。另外,下月二十是大吉之日,正宜嫁娶,皇兄不如賜婚在那天。說來,咱們宮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瑾瑜哥哥自小長在宮中,他的婚事,咱們可要大肆操辦才行。」
夕若煙深深望她一眼,心頭暗自思量。
只見她疾步上前,拉過北冥雪行至一側,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聖旨不是兒戲,一旦旨意下了,那就再無更改的可能。」
「我知道。」北冥雪仰頭回以一笑:「考慮了整整一夜,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這個結果,於我,於瑾瑜哥哥,還是四姑娘,這對大家來說都是最好的一個抉擇。」
夕若煙面上明顯已有怒氣浮現,她緊緊盯著北冥雪仍巧笑嫣然的臉蛋,心頭更是一團怒火中燒,一把拉過她的手大步就往外走。
「誰也不許跟來。」
一句話,生生喝止了所有人邁出的步伐。
夕若煙拉著北冥雪大步便出了太和殿,二人一路疾步踏上矮橋,北冥雪這才掙扎著鬆開了她的手:「夕姐姐你弄疼我了。」
「你到底怎麼想的?你當真就把自己的心上人這麼拱手相讓了?」夕若煙怒不可遏,沖著北冥雪便是一番大吼。
北冥雪正揉著被握紅的手臂,忽聽這話,眸子瞬間便黯淡了下來。
雙手緩緩落下,嬌小的臉蛋上一抹哀愁浮現:「他原本便不是我的,又何來的拱手相讓?」
「雪兒。」夕若煙一急,握住她的雙肩逼她直視自己:「你能不能堅強一點?你跟瑾瑜多少年的情分了,現在就出現了一個認識一月不到的司徒菀琰,你就這麼輕言放棄了?就連爭也不爭?」
豆大的淚珠應聲滑落,北冥雪紅著眼眶看著她,硬撐了一路的堅強終於褪去,情緒也在瞬間爆發。
她不禁含淚哭訴:「你以為我想放棄嗎?你以為我捨得把他拱手讓人嗎?但凡我身子爭氣點,但凡我還可以活久一點,我也想爭一爭,哪怕爭得遍體鱗傷,可起碼我不後悔。可是現在我拿什麼跟別人爭,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年春天,我又拿什麼去爭啊!」
積聚了一路的委屈霎時間爆發,北冥雪哭得傷心欲絕,直叫夕若煙也看得一陣心軟,當下就連一句重話也再說不出口。
氣急上涌,北冥雪心口一陣刀絞似的疼著,連連咳嗽不斷。
夕若煙慌忙取出絲帕替她掩口,待稍穩定些取過絲帕一看,瑩白的絲絹上已有朵朵紅梅綻放。
紅色刺眼,生生刺痛了夕若煙的心。
北冥雪卻似見怪不怪,仍還掛著淚珠的臉蛋上早已是一片蒼白不見血色,她勾唇自嘲:「瞧,這便是警示,死亡的警示。」
夕若煙不忍別過頭去,也暗暗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