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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相中只那一眼

  秋季多雨,細雨綿綿下了整整兩日,略帶著冰涼的雨水徹底褪去了夏日裡僅余的一點燥熱。


  天未亮,已有宮女早早地聚在御花園中搜集花露,受了兩日秋雨灌溉的土壤散發出淡淡芬芳,微風拂過,帶來秋日的涼爽,和著花香拂面沁人心脾。


  夕若煙也一早在慶兒的攙扶下梳洗換裝完畢,不為別的,只為在昨日收到了國公府四小姐送來的拜帖。人家主動拜訪,若是不提前做些準備,倒顯得她這個主人家失了禮數。


  司徒菀琰跟隨其父一道進宮,只去路不同,司徒青去了太和殿面見聖上,司徒菀琰卻在朱雀門落了馬車,再跟隨前去接引的慶兒轉而去了景褀閣。


  景褀閣內早已備下茶點,夕若煙也特意吩咐宮人將會客處移去了明月樓,那兒登高望遠,俯瞰視滿園風景,倒是個閑談的最佳地處。


  慶兒領了司徒菀琰登上明月樓,侍女花頌為其解下身上的披風,方欠身告了退。慶兒聞風知意,也相繼告了禮,走在花頌身後一道下了樓。


  「坐吧。」夕若煙輕聲啟口,素手執起青瓷圓桌上的茶壺分別斟了兩杯,茶水裊裊升起白煙,散著誘人的甜香。


  司徒菀琰就近而坐,聞著茶香溫文一笑:「好香的茶,不知是用什麼泡的?」


  「當下開得最好的杭白菊,用清晨新鮮搜集的露水煮泡。」端起一杯香茶遞向對座,臨了夕若煙恍然想起什麼,抬眸認真的端詳起司徒菀琰來:「他說你喜食甜,所以這裡頭摻了點蜂蜜,不知是否還合你口味?」


  這話說得隱晦,但二人均是心照不宣。


  司徒菀琰頷首一笑,執起那杯菊花茶放至唇邊淺嘗一口,胭脂拂面,卻遠不及在聽到這番話后,那悄然飛上臉龐的紅霞更顯嬌艷。


  這……可是害羞了?


  夕若煙手下一顫,自杯中不慎抖出幾滴茶水落於素白手背上,趁著無人瞧見,遂輕放下茶杯悄然拭去,並不曾露出絲毫端倪來。


  司徒菀琰似乎並未瞧見,聽罷,也不過只微微一笑:「那日父親壽宴,赴宴的賓客委實太多,我一時也挪不出太多的時間,卻著實是怠慢了。這幾日我思慮了許久,覺著還是該親自登門拜訪,正好今日爹爹要進宮面聖,我便央了他帶我一起,只別給你徒添麻煩了才好。」


  司徒菀琰語氣切切,一雙眸子耀眼如星備含真切,裡頭擔憂點點浮現,情至之處更是伸手覆上夕若煙的手背,只瞧神色,倒真叫人挑不出一點兒虛假的端倪來。


  是真是假夕若煙不知道,但手背上突然傳來的溫度卻叫她有所不適,不過只微微皺了眉頭,司徒菀琰便已識趣地收回了手,訕訕道:「不好意思。」


  夕若煙收回手,一如往日的平靜無波,叫人難以分辨現下的情緒悲歡:「你們的事他已同我說了,想不到,團圓節還真是不負其名,不僅家人團圓,就連促人姻緣這事,也代月老做了。」


  國公壽宴的次日,秦樺便尋了一個由頭入了宮,頭一件事不是去太和殿,反而是周轉來了她景褀閣。先是硬拉著她嘮了好長一會兒家長里短,後來又說起小時候三人初見時的趣事,接著才說到了他與司徒菀琰的相識。


  說來也是巧了,團圓節當夜街上來人熙熙攘攘,每每遇到熱鬧佳節,京中雖也有許多大家閨秀會在婢僕隨從的陪同下出府逛街賞燈,可那麼多人,卻偏偏叫他倆一眼相見,難道不巧?


  原來所謂的一見鍾情,便真是只相中了那一眼罷了。


  夕若煙垂下眼瞼,心中有著道不明的悲歡喜樂。


  算算日子,她與阿風還有瑾瑜相識也快有十年了吧!


  上天將她與阿風促成了一對,多年來,他們也曾焦急過瑾瑜的婚事,可次次才開了一個頭,便被他用無數種不重樣的理由給擋了回去。從前對自己的婚事不甚上心,倒是叫他們從旁瞧著是好一頓著急,可如今真當是有了心上人時,她卻一時不知到底該不該祝福了。


  其實細細想來,國公府不論是身份,還是在朝中的地位都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瑾瑜身為武將之首,倘若與司徒家聯了姻,且不說他們是真心相愛,成親之後必然會白首偕老,就單說在朝事上,就無疑於不是替阿風再拉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助力,有了國公府的站隊,即便日後北冥祁有什麼狼子野心,也全然不敢有所行動。


  她有所猶豫,並非是對司徒菀琰有著什麼介懷,只是論私心上,大將軍夫人的位置,她卻並不想是旁的人。


  說來那司徒菀琰也是一個伶俐的人,似瞧出了夕若煙言辭間待自己的冷漠疏離,心頭縱有想法,卻也還是礙著關係而巧笑於面,見二人間實在尷尬了,這才道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覺著,夕御醫好似並不喜歡我?」


  司徒菀琰一直堅信對方是個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若是拐彎抹角的,自己成了笑話不說,反倒是憋屈得很。


  想她自小到大也是被人捧在天上,聽著無數誇讚之語慣了的,誰是阿諛奉承,誰是真心實意,誰又是假意附和,誰又是心口不一,她雖不敢保證是十十足的看得透徹,卻也不是個傻子輕信表面。


  自國公府初見,至今日她入宮拜訪,縱然她已表明了立場,甚至在上官語寧與她之間毫不猶豫地作出了選擇,可她總是覺得,這個夕御醫,似乎並不待見自己。尤其在瑾瑜說了他們之間的一系列事情之後,這種感覺尤甚。


  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卻相信女人的只覺,有時候並非空穴來風。


  夕若煙抬頭驚詫的看向她,強顏一笑:「你誤會了吧。」


  司徒菀琰淺笑搖頭:「這不是誤會,而是事實,女人看女人向來是很準的。從初見在國公府,我起初只以為是因為陌生而讓你我之間持有距離,後來,我信誓旦旦以為,當你知道我與瑾瑜之間的關係了,你會祝福,而我們也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是……似乎我猜錯了。」


  夕若煙垂眸,有一霎那的訝異,可是片刻后,卻忽地一笑:「你很聰明,很懂得察言觀色,也好像,很會看透人心。說實話,我並非討厭你,可也談不上喜歡,畢竟,這才是我們僅僅第二次見面。」


  比起那些個故作姿態、矯揉造作,說話直接不拐彎抹角才最讓夕若煙覺得輕鬆暢快。只有如此,方才可以敞開心扉的交談,而不必互相猜忌,怪累得慌。


  一時倒也斂了面上那疏離冷漠的神色,稍有溫和。


  司徒菀琰微微頷首,唇邊漾出淡淡弧度:「這兩個女人之間,倘若不是因為男人,那便很難成為仇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這話司徒菀琰說得輕鬆,仿若在說著什麼最為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可這話一經出口,卻委實是叫夕若煙怔了一怔。


  敢情,她這是以為自己不喜歡她,是因為瑾瑜?


  夕若煙搖頭笑笑,頗有幾番無奈地解釋:「不錯,我與瑾瑜自幼相識,感情也頗好,但,我們是知己,是家人,卻絕不會成為戀人。我想他也應該告訴過你,我們的關係非同一般,是那種可以為對方拋頭顱、灑熱血的……家人。」


  最後兩個字出口的剎那,夕若煙緩緩揚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是得意,是驕傲,更是張揚著幸福的笑。


  「真的?」司徒菀琰聞言心頭大喜,一時倒也鬆了口氣:「你們還真是知己,就連說的話也是一模一樣。」


  「他是放浪不羈,我是秀外慧中,可不太一樣哦!」夕若煙仰頭燦爛一笑,隨即又想到了什麼,臉色旋即一暗:「不過,說來你們倆也挺相配的,一個是鍾靈毓秀的才女,一個是叱吒疆場的將軍,國公府對將軍府,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明明聽著是一番好言,可司徒菀琰卻總覺得這話中似有深意,只一時捉摸不透,卻又立時說不上來。


  夕若煙緩緩起身踱步至廊前,風輕柔地拂過臉頰,伴隨著一聲淺淺的嘆息化為烏有。


  鬢前的一縷碎發隨風輕揚,夕若煙抬手隨意攏了攏,輕聲啟口:「司徒姑娘,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還希望,那能夠不吝賜教。」


  司徒菀琰起身回望著她:「不敢,一定知無不言。」


  「好。」夕若煙轉身,蓮步踱來,只在與司徒菀琰離著一人距離的地方停下,定定望著她,認真道:「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視為尋常,女子從一而終視為忠貞,反之,則視為不忠。可據我所知,你與瑾瑜相識尚不足半月,你們之間,可只是互生情愫,彼此有心?」


  若未及談婚論嫁便也還好說,年輕男女之間難免兒女情長,不足為奇,可依著瑾瑜這棵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來說,要真是逢了奇迹開了花,只怕還當真是不好辦了。


  司徒菀琰默了許久,也打量了許久,突然轉了目光遙遙望向池邊幾株金桂樹,舒展笑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之是孝,不遵,也只是依了自己的心意。我與瑾瑜相識時間的確不長,但有一種感覺,就明明只是相見第一眼,卻恍然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是情;想要攜手一生,這是愛;能夠白首偕老,方才是天長地久。」


  「所以,你們……」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司徒菀琰回眸淺笑,目光堅定,已是下了決心。


  「如果,我是說如果,即使你們倆最終能夠走到一起,卻要另外一個女子同你分享丈夫,你會願意嗎?或者我應該這樣說,她不僅僅是要和你分享丈夫,而是要你主動放手成全,屆時,你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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