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原來真是你
翌日清晨,夕若煙早早的便起了身,一番梳洗妝扮后,尚來不及用早膳,便匆匆去往碧波涼亭。
那裡,溪月與慶兒早早的便已候在了此處,慶兒一身碧綠煙裙赫然就是昨晚自祁府西角門離開的那道身影,若不細看,遙遙望去倒是與夕若煙有幾分神似。
見了夕若煙走來,二人相繼迎了上去。
「主子。」
「師叔。」
二人異口同聲喚出口,夕若煙邁著蓮步走近,先是愛憐地撫了撫慶兒的鬢髮,方才走近溪月,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照昨日商量的那樣,慶兒扮作師叔你的模樣趁夜與我去了城外山神廟,我讓慶兒留在山神廟中,我則去探了探周圍。可是,一連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任何人影,我心中起了疑,果然就在廟外的一處草叢裡發現了這個,但卻並沒有見到任何人。」說著,溪月從懷中將昨晚拾到的物什遞給了夕若煙。
那物什是個小巧的荷包,上面以絲線勾勒三片竹葉,簡單幹凈,別無任何繁瑣的紋飾,一時間倒是瞧不出任何異樣來。
夕若煙將荷包拿在手中反覆打量,卻看不出任何端倪,倒是溪月見了,心中卻不禁有了一絲愧疚:「對不起師叔,定是我中途露出了什麼馬腳,否則,以我們的計劃不至於就會功敗垂成。」
「誰說一定是功敗垂成的?不是還有這個嗎?」揚了揚手中的荷包,夕若煙拉了拉溪月的手,微微一笑:「雖然沒有看見對方的長相,但至少能說明一件事,原來柳玉暇,真的有問題。」
一時間夕若煙的臉色也逐漸陰沉了下來,心中百味交集。
溪月與慶兒面面相覷,卻是不知該如何寬慰才好。尤其是慶兒,她親眼見證了主子與玉姐姐這多年來的交情,可一夜之間,原本以為已經交了心的好友,卻不過只是一個留在自己身邊,看似溫和無害,實則卻是居心叵測。
想來任何打擊,都比不過身邊親近的人捅自己的那一刀,因為往往如此,才是最最致命的一擊。
慶兒張了張口欲要說些什麼,夕若煙卻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再繼續說下去,方才道:「你們也累了一個晚上了,正好我也沒有用早膳,你們去偏房梳洗一下,然後換一件乾淨的衣服,我在前廳等你們。」
言落,夕若煙緊了緊手中的荷包,正要轉身離開涼亭,溪月卻適時喚了她一聲:「師叔,那那個荷包……」
「宮裡的司制司有的是善女紅的人,我會把這東西拿去給姚司制,相信她一定能夠看出這用來綉荷包的錦緞產自何處,絲線來自哪裡。屆時,我們就可根據這些線索,從而找到這荷包的主人。」夕若煙不曾回頭,三言兩語說完后,舉步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前廳而去。
涼亭中獨留溪月與慶兒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草草用了早膳后,夕若煙便告辭了祁零,帶著慶兒回了宮裡,溪月則趁著無人時再次從祁府西角門離開,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匆匆回了景褀閣換了身衣服,夕若煙便一路腳步匆匆地往尚宮局而去,慶兒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一路上也不敢輕易開口問些什麼。知道主子心裡煩悶,便也難得的乖巧了一次,安靜了一路。
去尚宮局需得經過御花園,夕若煙一路心急火燎的倒是沒有注意四周,反倒是不遠處的北冥雪眼尖的瞧見了她,忙喚了聲:「夕姐姐。」
一聲輕喚如讓她如夢初醒般,頓住了腳步,朝著聲源處一望,這才瞧見了不遠處眾宮女簇擁著的北冥雪。
今日北冥雪著一身雲霏妝花緞織的海棠錦衣,下身著青煙紫綉游鱗拖地長裙,腳上一雙玉鞋由蜀錦製成,鞋尖各綴一顆鴿子蛋般大小的南海明珠,以金絲線穿就,兩相呼應,貴不可言。今日的髮髻也與往日的有所不同,雖不是太過繁瑣,卻也是綰了一個精緻的朝雲近香髻,髻上金釵步搖搖曳生姿,尤其那支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更是奪目。白玉潔白無瑕,珊瑚珠更加是剔透,映著陽光閃爍光彩,甚是耀眼。
夕若煙步步走來也是發現了她的妝扮有變,尤其瞧著她面如紅霞,氣色不錯的模樣心中更加是寬慰,一時間的煩悶倒也是消了不少:「不是身子才剛剛好了一些么,怎麼就出來了?」
北冥雪莞爾,伸手親昵地拉過夕若煙:「昨個兒尚宮局來人送了幾幅綉樣以作裁製新衣的花樣給我過目,我左右瞧著有幾個細節處不滿意,又想著今兒天好,便讓眉兒陪我去尚宮局走一趟親自改樣,順便也當是出來走走,散散心。在雪梅殿憋了這些天,總叫人悶得慌,沒病也該悶出病來了。」
北冥雪低頭掩唇一笑,舉手投足之間獨屬於女兒家的柔弱盡顯無遺。
對她的話夕若煙倒是沒有覺得不妥之處,北冥風疼愛這個妹妹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別說月月裁製新衣,每每得了什麼珍貴好玩的稀奇玩意,除了給她之外,其餘的便也盡數給了北冥雪,可見對其的疼愛程度。
向來人人皆對美好的人和事喜歡得緊,恰恰北冥雪又是一個十足十的柔弱美人兒。倘若不是因這自娘胎裡帶來的先天不足之症,就憑著這高貴的金枝玉葉身份,又有這麼好的相貌和溫婉的性子,該是天底下最值得人疼惜的。
雖不是親生姐妹,可夕若煙對她也是打心眼兒里疼愛,少不得便要多加叮囑幾句:「偶爾出來散散步也好,但是也不要累著了自己,去尚宮局看了綉樣就趕緊回去吧。」又看向北冥雪身後的眉兒:「雖說是剛剛入秋,但早晨的天也怪冷的,以後出門,記得替公主多備一件披風,別凍著了公主,以免著了涼。」
眉兒得了令,恭恭敬敬地對夕若煙行了一個蹲禮,再瞧了瞧自家公主,不禁便笑了:「奴婢謹遵夕御醫吩咐。說來也是巧了,今兒早晨皇上來雪梅殿看望公主時,也和夕御醫說了一模一樣的話,奴婢又豈敢不遵?」
眉兒是雪梅殿的大宮女,同慶兒一樣都是身邊最值得信任的人。恰恰北冥雪性子又溫婉極好相處,對下人也是頗好的,這才養成了眉兒和慶兒一個性格,人小鬼大,倒是頗有幾分機靈勁兒。
夕若煙點點頭也算是應了,倒是北冥雪突然想起一事來,又朝著方才夕若煙去的方向看了一看,忍不住道:「瞧夕姐姐去的方向,可也是去尚宮局的?」
夕若煙一默,但見對方是單純良善的北冥雪,便也沒有怎麼隱瞞:「是啊,有些關於女工針黹方面的事情不太懂,就想去司制司找姚司制,請她為我解惑。」
「原來是這樣啊!」北冥雪點了點頭,忽地拉了拉夕若煙的手,解顏而笑,道:「正好最近我也有研究這方面,夕姐姐何不拿給我看看,要是我能解答,也就免了你跑這一趟啊!」
「這……」夕若煙微微有些猶豫,可猶豫卻只在剎那,抬眸正好對上北冥雪一雙黑亮如寶石的眼眸,一時心軟,便也應了:「好吧,就給你看看也好。」
從袖中取出那一枚放得極好的荷包來,夕若煙伸手遞與北冥雪。原本還笑意盈盈的北冥雪,卻在目光觸到那遞來的荷包時微微有些怔住,再接過仔細一看,卻不禁更是變了臉色,急聲問:「夕姐姐這荷包哪裡來的?」
「路上撿的。」隨意扯了一個謊,夕若煙敷衍道:「我只是瞧著這荷包的綉工倒是不錯,就想請姚司制瞧瞧,說不定,還能從中找出這荷包的主人,我也好將這貼身之物交還於他,不至於讓失主著急啊。」
夕若煙刻意瞞下了這荷包的真正來歷,倒不是不相信北冥雪,只是同北冥風的初心一樣,不想將這些煩心之事告訴她,也好免了她在病中還要操心這些瑣事,於養病不利。
原本也只是打算給她瞧瞧也就罷了,可越看越見北冥雪的臉色有變,夕若煙心中生了疑,不由問:「怎麼了?你認識這荷包?」
北冥雪抬起頭來,一張精緻的鵝蛋臉露出一絲疑惑不解來:「這荷包是我送給秦大哥的,秦大哥一直戴在身上,可怎麼,怎麼會被夕姐姐你給撿到?」
「你說什麼?」捕捉到了這話中的重要一點,夕若煙不由得瞪大了一雙水眸,似有些不敢相信。
「不會有錯的,這上面的三片竹葉是我親自綉上去的,只因秦大哥府內的園中種植了幾株青竹養得不錯,我才會綉上了竹葉。」
似是唯恐擔心夕若煙不信,北冥雪又連忙解開這荷包上束口的錦帶,束口解開,裡頭淡淡的清香悠悠傳來:「不信夕姐姐你可以聞聞,這裡頭裝的可是七里香?夏日裡蚊蟲較多,我特意和眉兒一起採摘七里香來晒乾裝在裡頭,就是為了給秦大哥防蚊蟲用的。」
北冥雪卻是單純,一心只想證明這荷包是她送給秦樺之物,卻是不知,在聽到這番話時,夕若煙的臉色已經逐漸變得暗沉了下來,漆黑的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怒火,垂下的玉手更是不禁緊握成了拳。
「主子。」隔著老遠都隱隱能夠感受到夕若煙的怒氣,慶兒慌忙小步移上前來,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提醒。
縱然心中是氣憤異常,但幸在慶兒提醒,夕若煙將露在臉上的不好情緒盡數斂去,望著毫不知情的北冥雪勉強一笑:「既然知道了失主是誰,那尚宮局我也就不必去了。如果我沒有記錯,今日瑾瑜正要進宮同皇上商議朝政,正好我也要去太和殿,便一起帶過去了,要是他知道你送的荷包不見了,一定會著急的。」
北冥雪微微有些猶豫,但想了一想似乎也覺得是這麼一個道理,便也應了:「那好吧,還有勞夕姐姐走這一趟了。」
「順便嘛,你也快些去吧,早點回雪梅殿,晚些時候我再過去看你。」輕輕拍了拍北冥雪滑膩的手背,夕若煙莞爾一笑,接過她遞來的荷包便帶著慶兒望著太和殿的方向而去。
北冥雪到是沒有懷疑什麼,雖是覺得有些什麼地方怪怪的,但想了一想又實在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就放棄了:「眉兒,我們走吧。」
「是,公主。」眉兒應了聲,一步上前行至北冥雪的身側,攙著她小心走在石子路上,往著尚宮局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秦樺此刻正與北冥風在太和殿中,殿中早已屏退了眾人,就連近身侍候的玄公公也一併退到了殿外守著。
「昨日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就去了祁府外守著,子時左右也確實看到了溪月連同祁府走出的女子一起往著城外的山神廟去了。可是夜色太黑,那女子又將斗蓬裹得嚴嚴實實的,我實在看不清模樣,等到我跟去了山神廟,再發現不對勁兒想要離開的時候,卻不慎將貼身的荷包給落下了。」
秦樺垂了頭,想起昨夜在灌木叢中觀察著山神廟動靜的時候,待發現那女子並非是夕若煙而是慶兒時,再加上那時候溪月已有察覺,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以只得匆匆離開。卻不想,竟然會遺留了東西在原處,等到他回過味來再去找時,那荷包早已消失不見。
事情發生在昨晚,故而在今早宮門大開時,他急匆匆地便入了宮想要同北冥風商量此事,但願還來得及。
手中書寫的狼毫停頓在了宣紙上方,筆尖的墨汁不堪重負滴落,瞬間在宣紙上渲染開一朵墨色花瓣來。
好好的一張臨摹王羲之的《蘭亭序》就這樣被一朵墨花給暈染了模樣,北冥風一時也沒了那份閒情逸緻。擱下手中狼毫,理了理衣袍起身,著金龍御靴緩緩邁下了玉階。
「我們現在要怎麼做?」秦樺大步上前走到北冥風身邊,心中一時拿捏不定主意,看這樣子,該是若煙已經懷疑到柳玉暇了,這才有了昨晚的那樣一番試探。
說來也是他莽撞了,明知若煙不是那種不謹慎的人,竟然也沒個防備之心,就這樣生生跳進了原本便設好的圈套之中。
說來也是奇了,就好似之前溪月消失的那半個月,一個大活人愣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大半個月,竟然會無人知其去向。倘若不是跟著楚訓去隨州的探子來報,說是在隨州抓捕犯人的途中遇見了一個女子,他們也不會著手去調查,更不可能會知道,那個女子,竟然就會是溪月。
起初他們倒是沒怎麼注意這個溪月,不過只是知道她是玄翊的徒弟,夕若煙的師侄,便也放手沒有防備。如今想想還是大意了,這個溪月,果真是不簡單吶!
北冥風負手而立,抿了抿唇角,臉色也頗有幾分難看:「原本以為埋下柳玉暇這個引子,我們也好時刻知道煙兒的動向,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引子,到底還是暴露了。」
「原來真是你們。」
緊閉的大門「轟」地一聲自外朝內推開,夕若煙滿面怒氣立於殿外,目光灼灼射向殿中面面相覷的兩人,心中怒火更是無以言表。
玄公公見自己沒能攔得住她,又瞧見雙方的臉色均是不好,心中一驚,慌忙便屈膝跪了下來,連聲告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夕御醫執意要闖進來,奴才實在是攔不住啊!」
「退下。」北冥風沉聲道,玄公公小心翼翼抬頭觀望,卻見皇上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放在自己的心上,心悸地咽了口口水,躡手躡腳地起身,掩上殿門便低聲退了出去。
「煙兒。」
北冥風輕聲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秦樺左右看了看兩人,反覆思慮下,還是覺得這小兩口的事情自己這個局外人實在是不適合插手,摸了摸鼻樑,便要三十六計走為上:「那個,有事好好商量啊,別動手,千萬別動手。」
一邊好心勸著,卻不忘將步子緩緩朝著殿外移去。眼看著經過了夕若煙的身側卻不見她有任何錶態,秦樺心中大喜過望,正感嘆著自己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記冷冷地聲音。
「秦大將軍走得這麼匆忙,是趕著要去哪兒啊?怎麼,這遺留的荷包,是不打算要了么?」
剛抬起的步子尚未來得及落下,秦樺頓覺災難已經來臨,甚至還第一個就波及到了自己。正哀怨自身倒霉的同時,卻也不得不強顏歡笑的轉過身,硬是做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笑嘻嘻的去接夕若煙手中的荷包:「我說這貼身戴的東西怎麼就不見了,害得我這幾天老是被蚊蟲叮,原來在你這兒啊,真是謝……」
餘下那一個「謝」字尚未來得及出口,夕若煙已在他的手指將將觸到那荷包上的綢緞時驀然抽回了手,轉過身,耀眼璀璨的星眸凝視著笑得一臉尷尬的秦樺,直直望得他心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