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賠罪
翌日天明,夕若煙早早地便起了床,喚了慶兒為自己更衣梳洗后,剛一推開房門,卻被面前之人怔住。
望了望天邊剛泛起的魚肚白,夕若煙再看向院中所站之人,不禁滿腹疑惑:「十三公主?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沒有人來通報一聲?」
這話說的自然是慶兒,只見慶兒聞言,只頗有些哀怨的望了望院中之人,卻也不敢多加解釋,只得萬分委屈地垂下了頭去。
雲笙站在房門外,雙手負於背後,正淺淺含笑望著佇立在門口處一臉疑惑的女子。身後,畫情畫樂一左一右侍立在旁,稍後一點則是七八個著南詔服飾的侍者,每人手中各捧著一個形色大小不依的錦盒,穩穩站立在原地,靜候吩咐。
「本公主天不亮就來了,聽她們說你還沒有醒,怕吵著你,就沒有讓人通報。」清脆的聲音中夾帶著小女孩的活潑,雲笙微微一笑,指著身後的一眾侍者:「我今日是來賠罪的,這些都是我們南詔國的珍寶,也算是對我昨日的無禮所作出的一點補償吧!」
夕若煙一怔,滿心疑惑竟一時不知這南詔公主是在玩些什麼把戲,昨日,她分明可不是這樣的。
見她遲遲沒有一個表態,雲笙耐不住性子跑上去,慶兒還以為她想要對自己主子做什麼,當即便伸手攔在了面前,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
「慶兒,不得無禮。」夕若煙沉著臉色睇給慶兒一個眼色,慶兒心中雖不願,卻也只能乖乖退下。
雲笙倒是不在意,仍舊好脾氣的道:「其實你不用懷疑我的真心,今天我當真是來道歉的,沒有在玩什麼把戲。」
「十三公主身份尊貴,夕若煙實不敢當。」在還沒有清楚雲笙的目的前,夕若煙仍舊與她保持了距離,話語間滿滿皆是疏離之意。
雲笙無奈嘆了口氣,心中滿是對她的不信任而感到無可奈何,但想了想,仍舊還是溫和著語氣,道:「我真的沒有惡意,如果不信,你大可以去問祁洛寒。」
「洛寒?」夕若煙皺了眉頭:「你見過他了?」
「是啊,昨天本來是來找你的,結果你不在,後來還是景祺閣的宮人告訴我說你去了祁府,我看著時間還早也就跟去啦。可是又很不巧,我剛去你就走了,沒辦法,就只好先給他道了歉,得到了他的諒解。」
回想昨晚,雲笙忽然發現,祁洛寒這個人其實還挺不錯的,可是她昨日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他一鞭子,此刻想想還真是有點小小的內疚。
夕若煙貌似有點明白了,倒也不懷疑這十三公主這次來的目的,只是對她這簡直猶如判若兩人般的轉變還是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
雲笙卻不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一把拉過她的手便往那一排侍者面前帶。
隨手打開一個錦盒,裡面頓時金光燦燦一片,光芒四射,耀眼非常,竟是一匣子的珠寶首飾。
夕若煙只淡淡掃了一眼,卻並未提起多大的興緻來。
雲笙估摸著她許是不喜歡,復又拉她到另一個侍者面前,那侍者手中的盒子圖案精美,質地更是上好的紅木所制,打開一看,竟是一個剔透的玉珊瑚。
夕若煙眼光向來獨到,只一眼便看出這珊瑚是上好的血玉製成,其雕工精美,晶瑩通透,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紅光,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她起初也只以為這十三公主或是心血來潮,可是現在看來,她似乎並非是在玩笑。這盒中的東西一件比一件價值連城,且件件皆是精品,只單單用來作為賠罪之用,是否也太過小題大做了?
夕若煙正兀自思慮間,雲笙卻以為她不喜歡,正要再打開第三個錦盒時,夕若煙卻已先一步攔下了她:「公主一大清早的就來了,想必還沒有用早膳吧,如果不嫌棄,不如在這兒用了再回去。」
一大清早的雲笙來得也匆忙,確實沒顧得上用早點,原本倒不覺得什麼,此刻聽夕若煙這般一問,她倒還真有些餓了。只是想想,卻仍有一絲不好意思:「我原本是來道歉的,反而在這兒用早膳,這樣似乎不太好吧。」
夕若煙莞爾一笑:「小事,正好我也沒用,公主不嫌棄的話,大可以和我一起將就著用一些。」
「不嫌棄不嫌棄。」雲笙連連搖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卻是真有些餓了。
夕若煙一笑,正要領路帶她往前殿而去,雲笙卻突然一想到後面侍者所捧著的東西,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那這些東西……」
「公主的心意我領了,但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太過貴重,我實在是受不起,所以,還請公主帶回去吧。」夕若煙態度堅定,對這些稀奇珍寶也並無多大興趣。
「不行,說好了是來賠罪的,你要是不收,就是還沒有原諒我,不肯接受我,那這一趟,本公主豈不是白來啦!」遵循著自己的選擇,雲笙也絲毫不肯退步。
這下夕若煙卻是有些犯難了,這禮物的確太過於貴重,她收下反而不好,更加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可這不收吧,這十三公主又頗有些強勢的感覺,反倒不容易對付,一時間她竟也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了。
反倒是雲笙靈機一動想起一事來,快速跑到其中一個侍者前接過他手中的錦盒,又急匆匆跑到夕若煙跟前,獻寶似的捧到她面前:「我知道,金銀珠寶你肯定嫌太俗氣了,稀奇古玩看久了也沒意思,但我想,這個你肯定會喜歡的。」
盒子打開,露出裡面一株保存得極其完好的天山雪蓮來。
雪蓮本就難得,尤其還是這樣一株保護極好,長得又極好的雪蓮,看這模樣,也該是極品當中的極品。
若說方才那些東西不足以讓夕若煙為之所動,可現在面前這一株天山雪蓮卻是深得她心。這醫者別的可以不在乎,可這難得的藥材卻會讓每一個醫者都為之動心,別看這十三公主大大咧咧的,可這心思卻是少有的細膩。
「昨晚在寶箱中我一看到這株天山雪蓮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的。」雲笙笑得像個孩子似的,仿若像做錯了事,千方百計討人原諒一般,卻也叫人捨不得狠下心拒絕:「怎麼樣,你喜歡么,現在可以原諒我了么?」
雲笙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祈盼的目光就是夕若煙見了也不由得一笑,方才重重點了點頭。
「那咱們別在這兒耗著了,快去吃飯吧,我都餓了。」一把將裝有天山雪蓮的錦盒直接塞到了慶兒的懷裡,雲笙上前一跳便親昵地挽著夕若煙的手臂,並肩往著前殿而去。
「哦對了,這兒沒你們事了,你們都回去吧,全部都回去。」走了兩步,雲笙突然想起,回頭朝著那一眾並排立著的侍者揮手。
「是,公主。」眾侍者齊聲應下,而後井然有序地離開。
一頓早膳用下來,雲笙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夕若煙忽然之間發現,這個表面看上去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公主,其實也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罷了。
瞧,這昨個兒才犯了錯,今兒就眼巴巴地跑來道歉,甚至還帶上了那麼多難得的珍品,且不說禮物如何,單就這心意,便就讓人討厭不起來。
早膳用后,夕若煙送走了雲笙,去太和殿時正打算與北冥風說說這十三公主的事,卻不想他竟先開口了:「昨天南詔四王子和十三公主初來,朝里又一大堆的事,朕一時也沒顧得上你,怎麼樣,那十三公主有沒有來找你麻煩?」
「還說呢,昨天才一見面,她便狠狠一鞭子抽下來,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來找麻煩呢?」夕若煙坐在梨花桌前,單手撐著下頜遙遙望向那龍座之上正奮筆疾書的人。
豈料北冥風一聽這話,筆尖一頓,竟生生在奏摺之上落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紅點來。只見他猛然抬頭,重重擱下手中狼毫,大步流星便朝著夕若煙走來,雙手握住她兩肩讓她站起,一番著急地便是左看看右瞧瞧:「你沒事吧,她可有傷到你?」
夕若煙被他這般一弄簡直渾身不舒服,但念在他初心還是關心自己的,便也忍了:「哎呀,你先放開我。她沒傷著我,關鍵時刻洛寒替我擋了,那一鞭子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北冥風深深舒了口氣,一時間不禁眉頭緊皺,言語間也頗有些斥責之意:「這個南詔公主當真如此無法無天?」
「可不是嗎,那一鞭子下手挺狠的,連我看了都有些心有餘悸。」夕若煙坐回到梨花圓凳上,兀自倒了一杯水喝下,才又道:「不過呀,她已經來道過歉了,還送來了好些珍品作為道歉之用。來時的路上我去看了洛寒,他說十三公主親自去了祁府登門謝罪,還送了南詔最好的傷葯,所以,他已經原諒了,不計較了。」
「那你呢?」北冥風挨著她坐下,問道:「你還在意嗎?」
夕若煙看他一眼,頗有幾分無所謂的態度:「傷的又不是我,連洛寒都原諒了,我還能多說什麼。況且,十三公主今天來找我,除了送上天山雪蓮之外,還說昨日之事今後再也不會發生,她也不會再為了我與四王子那些事而對我有所記恨。」
這個,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提起這事,夕若煙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來:「十三公主因為雲烈王子的事對我心存怨懟,這事你早就知道對吧,居然還不告訴我,你就不怕她對我狠下殺手,你後悔莫及嗎?」
夕若煙指著北冥風便是一番指責,事情被揭露,北冥風也是一臉的心虛模樣,嘿嘿笑著,一把握了她的手順勢帶進懷中,可這軟玉溫香尚且還沒有抱個滿懷,懷中人兒卻已掙脫開來,雙眼怒瞪著他。
北冥風無奈,見這招不好用,便也只能厚臉皮的打著哈哈:「朕不是知道你機智,對付一個小姑娘是綽綽有餘嘛,你看,朕果真是說得沒錯吧。」
夕若煙輕聲哼了一哼,也懶得和他計較。
北冥風最會揣摩她的心意,當即便摟她入懷,想起那雪蓮,不禁嘖嘖稱道:「還別說,這十三公主倒是挺大方的,連這準備好的貢品都捨得作為禮物送給你,嗯,真是挺大方的。」
「貢品?」夕若煙一個激靈,回頭望著北冥風滿是不敢相信:「你說這是貢品?可她為什麼會拿來送給我?」
其實現在想想也對,那些個東西一看便示價值連城,況且這使臣來北朝國,一路上又何必帶著這些個東西,難道就不覺得累贅?
早上她怎麼就沒發現這奇怪之處呢?此刻回憶起來,這十三公主膽子倒是挺大的,就不怕這樣做會破壞兩國的邦交,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她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對的。」北冥風摟過夕若煙的纖腰,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她小巧的鼻樑上,頗有幾分曖昧之意:「這是不是貢品也不重要,左右送給了朕,朕也還是要給你的,她倒是會替朕省麻煩,直接就給你了。嗯,挺好的,挺好的。」
北冥風連連道了幾聲「挺好」,也是真的並不在意雲笙擅作主張將原本理應進獻的貢品送給了夕若煙。這得虧是送對了人,這要是送給了別人,這事只怕就沒這麼好糊弄過去了。
「對了,我聽坊間傳聞,隨州果然是有問題,那裡製造兵器的廠子被楚將軍帶人一舉拿下,可是,這隨州府尹卻跑了,可有其事?」這幾日他忙著南詔使臣的事情,夕若煙也沒個機會問他,此刻想起來,倒是忍不住好奇要問問。
「確有其事。」北冥風也不瞞她:「這隨州府尹本是朕的舅舅平南王的門生,如今東窗事發,人卻跑了,但帶來的影響卻是不小。不過朕已經命令楚訓全力抓捕,盡量留活口,倘若不從,可當場就地正法。至於平南王,早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便遞了摺子上來,言辭切切,聲稱自己與這件事情毫無關係。」
他這位舅舅可是聰明著呢,明哲保身向來都是官場之人的必用手段,左右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門生,一個小小的隨州府尹,要是能撇清自己,舍了便也舍了,沒什麼好可惜的。
夕若煙冷哼一聲,罵道:「老狐狸。」
北冥風輕聲一笑,手指輕輕穿過她的髮絲,感受著順滑的感覺自指尖流過,帶著一股淡淡的桂花油的清新。心情,卻早已沒了最初知曉這件事情時的憤怒,反倒已平靜了不少,也可坦然接受了。
「這老狐狸分明就是在刻意撇清自己,這小小的一個隨州府尹,要是背後沒有人支持,他也敢如此膽大包天?這事情沒被揭露時他坐享其成,一旦東窗事發,他便立刻聰明的撇清了自己,棄車保帥,讓那倒霉的隨州府尹做替死鬼。」夕若煙說得憤憤難平,她從來都知道皇家沒有親情,卻也憎恨著這樣的註定,難道,在權利地位面前,親情真的就不值得一提嗎?
說到底,夕若煙之所以會為了這事生氣,無非還不就是因為這事關北冥風。她為他打抱不平,也心疼他在人心的貪婪面前,被親人無情拋棄的孤獨,因為她也能夠切身體會,那種身邊連一個可惜依靠的親人都沒有時的孤立無助。
北冥風的心微微疼了一下,他低頭,輕輕落了一個吻在她光潔的額上,溫聲道:「好了,朕都不氣了,你還在氣什麼?」
「我還不是為了你。」夕若煙回頭望著他,心中也是真氣。末了,她輕輕撫上他的心口,頗有幾分心疼:「被至親之人算計,這兒,應該很疼吧。」
一句話竟將北冥風一怔,待反應過來,他抓著她的手一把帶入懷中,某個空落落的地方忽然之間便得到了滿足:「不,朕在看清他們的狼子野心時,他們便不再是朕的至親。如今,朕的至親只有你,只要你答應永遠都陪在朕的身邊,朕就什麼都不怕,只要你好好的,朕就無了後顧之憂,便可以拼盡全力去守戶好只屬於我們的江山。」
夕若煙依偎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胸膛的震動,感受著他緊抱自己時的力量,心中一暖,微微笑道:「笨蛋,我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離開讓別人有機可乘?只要有我在,任何女人都別想接近你,誰要敢起那份心思,我就用藥把她變成醜八怪,讓你看見她都忍不住想吐,看你還怎麼寵幸別的女人。」
一番話醋味十足,卻讓北冥風心花怒放。他緊了緊手臂,薄唇湊到她的耳畔,耳鬢廝磨,溫熱的氣息撲灑在肌膚上,頗有幾分曖昧:「好啊,朕倒是想看看,你下手能有多狠,她們又能有多醜。」
「你敢。」夕若煙咬著銀牙,粉拳落在他的胸口上卻好似撓痒痒一般,北冥風心中大喜過望,握著她的手,再不給她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
此刻他只深覺,此生有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