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暈倒
「主子,明兒早再看吧,可別熬壞了眼睛。」慶兒第三次進來添茶時,眼見著主子一顆心仍舊全撲在那紅木盒子上,不禁有些心疼,由不得便出聲勸道。
這都大半夜了,從御花園回來后,主子便一直待在房中看著這紅木盒子,半宿過去了,什麼發現都沒有,只唯恐熬壞了一雙靈動的眼睛。
熬了半宿,夕若煙確實也有些困了,揉了揉眼角,仍舊勉強撐著精神:「我總覺得這盒子有些奇怪,你想想,玄鐵難得,即便有,那也不過是用來鍛造成稱手的兵器,再不然就是機關所用。這梁家縱然是財大氣粗,可用玄鐵石作鎖,難道不是顯得過於刻意了么?再者,要是不慎丟了鑰匙,這鎖,豈非不是再也開不了了?」
夕若煙心中疑惑重重,有一點她卻始終都弄不明白。
這玄鐵石作鎖看似稀奇,可實用處其實並不大,有心人若真想打開,即便是毀了盒子也好,其他也罷,這鎖的確也是沒有多大用處的。料想那梁俊也並非是個糊塗之人,莫非,這盒子是另有其玄妙之處?
夕若煙越想越覺得頭痛,大半宿下來,她已經在這個問題上費了不小的心神,奈何卻是一點兒進展都沒有,實在是叫人著急。
慶兒不懂這些,自然是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見主子這般費心勞神的模樣,卻也著實是心疼:「主子要不還是休息會兒吧,這樣熬下去,怕是沒解了疑惑,自己的身子倒是受不住了。」
夕若煙搖搖頭,素手輕輕按上太陽穴,好以此來讓自己舒服些。
慶兒輕聲一嘆,左右看看兩邊的窗戶都緊緊關著也不透風,便快步走至窗邊,邊說著便伸手推開了原本緊閉的窗欞:「今兒晚上的月光格外的皎潔,主子不如出去走走,說不定這一放鬆就有了靈感呢!」
如慶兒所言那般,今晚的月光的確是格外的皎潔明亮,月光透過窗欞撒進屋內,彷彿給房間蒙上了一層輕巧的薄紗,竟是格外的好看。
夕若煙緩緩睜開眼,目光無意間落在桌上的紅木盒子上,恰巧投進來的月光也落在這上面,一時間竟襯得那盒子上的花紋閃閃發亮,與白日里那看似平平無奇的模樣簡直判若兩物。
盒子本是上好的紅木所制,雕刻些花紋也不過是雅趣之用,左右盒面上也不過是雕刻著一幅春日圖,朵朵桃花簇擁著競相開放雖是個美景,卻也平平無奇,沒甚稀奇之處。可這奇就奇在,那懶懶落於枝頭的雲雀,不但其雕工細膩,看似栩栩如生,尤其那眼睛,更加是比之夜空里的繁星尚要璀璨幾分。
白日里夕若煙倒不曾發現,此刻映著月光,竟是發現這上面鳥兒的眼睛格外的明亮,看上去像是黑曜石,可又比之更亮,更加耀眼,卻也更加奇怪。
慶兒似乎也發現了一些端倪,指著盒面驚訝道:「白日里倒不曾發現,可現在看來,這鳥兒刻得還真是栩栩如生,尤其這眼睛,好像格外的靈動,就像是會說話一般。」
一番話也正好說到了夕若煙的心坎里,方才的困意一瞬間竟消失無蹤。只見她小心捧起紅木盒子,放在眼前細細地端詳起來。
映著月光,盒子依舊如方才那般讓人只覺眼前一亮,可一旦離開月光的照射,又彷彿回到了白日里那般,雖是同樣的生動,但總覺得少了一絲靈氣。夕若煙心中的懷疑不禁更甚,試探性地將盒子再次對著月光照射,別的不說,單就看鳥兒的眼睛又好似活了一般,靈動異常。
腦中一道靈光一閃而過,夕若煙頓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所謂的玄鐵石所做的鎖不過就是一個餌,真正的問題在於這盒面所雕刻的雲雀上。」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就這麼簡單,難道這梁老爺就不怕有人盜走了盒子,再輕易地打開它嗎?」慶兒滿臉不解。
夕若煙搖搖頭,踱步立在窗欞下,讓手中的盒子更加毫無遮擋的暴露在月光下,方才言道:「你想,這白日里陽光強烈,盒面的雕刻就像是死物一樣平平無奇,可夜裡就不一樣了,夜幕深沉,唯有月光才最為皎潔。鳥兒的眼睛似是有意而為,只有在特殊的情況下,就比如現在,這鳥兒的眼睛才會變得和平常不一樣。我想,興許打開這盒子也並沒有什麼難的,若我猜的不錯,這眼睛,應該就是打開盒子的機關所在。」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問題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一想到困擾了自己一整宿的問題如此輕易便可以得到解決,夕若煙只覺周身熱血沸騰,心中雖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看究竟,可手下卻也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素白玉指輕輕落在那鳥兒靈動的眼睛上,一股玉質般涼涼的冷意頓時間順著指尖傳來,卻也更加令夕若煙小心又小心。只見著她玉指輕輕一按,一聲輕響后,原本封得死死的紅木盒子竟應聲而開。
片刻不見異常,夕若煙這才鬆了一口氣。原本期待裡面的東西起碼也是個罕見或者重要的物件兒,可待探頭一望時,卻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
一個保護得極好的盒子,又藏得如此隱秘唯恐被人發現,可裡面卻不過幾張薄薄的紙。打開一看,裡面竟只是幾封平常的書信,只因是梁俊早已去世的原配夫人生前所述,所以才會保留至今,卻也是不禁叫人大失所望。
「啊,這盒子里就放了這麼個東西啊!」慶兒訝異道,又拿起那書信反覆看了數次,最後卻也只得出個結果來:這,果然就只是普通的書信,而已。
忙活了大半宿,又是費神勞力,又是囑咐溪月去尋找鑰匙的,結果裡面卻只是裝了這麼一個玩意,夕若煙心中真是越想越氣憤,越見越礙眼,怒火上涌,書信連帶著那紅木盒子均被重重擲在地上,發出沉沉一聲悶響。
可這不丟不要緊,一經這般大力的折騰,盒中竟掉出一個東西來。夕若煙微微迷了眼,心中頓時明了,唇邊不禁牽出淺淺一抹弧度,低聲罵道:「這老狐狸。」
「主子你看,這好像是房屋地契什麼的。」慶兒率先拾起那自盒中掉落出的東西,紙張因時間久遠已經開始微微泛黃,卻也可以依稀辨認出上面的字跡來。
夕若煙接過那幾張薄薄的紙端詳起來,喃喃道:「布莊、茶園、酒肆、還有錢莊,這些地方所處的位置都是極佳的,價值更是不菲。想不到,這梁俊竟還留了這麼一手,只怕這朝廷抄得的家產,是遠遠及不上這些個東西的。」
慶兒仔細聽著,目光落在那幾張泛黃的地契上,卻發現了些許不同之處,不禁覺得奇怪:「不對呀主子,這地契上面的名字不是梁俊的,楊成,這名字好生耳熟。」慶兒仔細想了想,忽然驚訝道:「這該不會說的,是那個楊丞相吧?」
北朝國歷代以來,姓楊的丞相便只有一個,那便是五年前葬身火海的楊成,而這地契之上的名字也是楊成,若兩者乃是同一人,那這其中意味,便就不能以常理來推論了。
夕若煙更是聞之色變,精緻的臉龐不禁白了又白,捏著地契的手越收越緊,只捏得手指一番咯咯作響。
原以為這盒中的地契只是梁俊為自己留下的後手,可這名字對不上,便又是另一種味道了。
楊成,難道真的是他么?
月光皎潔如斯,然夕若煙的心卻再不似從前那般可以輕易得到平靜,若這地契是真的,那便足以證明丞相府果真是與富商梁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這地契又是什麼意思?
夕若煙此刻只覺腦中一頓混亂,這突然發生的事情簡直是讓她措手不及。她雖是早已知曉丞相府曾經與梁俊有著密切來往,卻萬萬不曾想到,這自梁府搜出來的盒子中,竟是藏著丞相府的東西,而這地契之事,又說明了什麼?
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莫不會,這梁府之所以會有之前的輝煌,並不是因為梁俊的經營得力,而是因為這背後的助力者是丞相府?而丞相府,才是背後那個掌握了一切的操控者?
這樣的想法一經出現,夕若煙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直都堅信著當年的事情乃是個冤案,這麼多年來,也從未放棄過調查當年之事,可這些地契又是怎麼回事,平白無故出現在了梁俊的府中,莫非,是指早在很久之前,丞相府便已經有了梁家這條外線?而丞相府的所有銀錢來源也並不是僅僅因為朝廷的俸祿,也不是另外的私產,而是交由梁俊,表面由梁俊出面管理的資產?
這一環勾一環的事情實在是叫夕若煙捉摸不透,頭也愈發的難受起來,慶兒眼尖兒的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忙趕在她身子搖搖欲墜之前扶住了她:「主子這是這麼了,臉色為何如此不好,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伸手探上夕若煙額頭,觸手卻是一片滾燙,慶兒心中一嚇,卻發現此刻她一張臉早已是蒼白不已,甚至有不少的冷汗溢出,心急如焚下便要出去喚人來。奈何慶兒才將將走出不過兩步的距離,只身後只聽得一聲悶響,再回頭時,夕若煙已是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再不省人事。
「主子,主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慶兒著急萬分,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落下,也顧不得是深更半夜,焦急的大聲喚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這一暈夕若煙也不知自己是暈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在夢中,然後卻不知怎的竟回到了小時候在丞相府時的情形。
那個時候他們尚且年幼,北冥風也尚未登基,一切都還是那樣的美好。
後園中,父親會推著她盪鞦韆,母親則在一旁哄著弟弟,銀鈴般的笑聲悠悠傳開,幸福之意更是溢於言表。畫面再一翻轉,是出嫁的前一個晚上,母親為她梳頭,說著一切的吉祥話,而她抱著母親一臉的不舍,母親卻笑她傻,說姑娘長大了總有出嫁的一日,她卻賭氣般的說,只要以後想家了,就算是翻牆她也要回家看爹娘,誰都攔不住,母親拿她沒辦法,只是抱著她一個勁兒的安撫著。
而她知道,母親只是借著抱她的動作,偷偷拭去臉上不舍的淚水。
再後來,是丞相府著了火,巨大的火勢映紅了整片天空,燒得夜空一片紅彤彤的。而最先著火的地方是書房,然後一間接著一間,大火猶如巨大的火龍飛快的吞噬著每一個地方,她叫著,嚷著,哭著,喊著,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家被毀,看著家丁婢僕因來不及逃出房間而被困在裡面活活燒死,卻也無能為力。後來,她更是看見了房間里,爹抱著娘緊緊地相依偎著,她叫著他們,奮力的喊叫著希望他們能夠快點跑出來,可是爹聽不見,娘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流下了眼淚,最後留下的一句話也隨著房子的坍塌而永遠被掩埋在了最底層。
但她知道,母親的那一句話是在說:柔兒,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身邊到處火光滿天,有火焰吞噬房屋而引起倒塌的聲音,有家丁婢僕在被火焰纏身時而發出的痛苦呻吟,更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耳邊一片嘈雜,然而卻痛到了心裡。
「爹,娘,不要,不要……」
夕若煙一個勁兒的喊著,一個勁兒的哭著,忽然一個清醒,她竟下意識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起伏不定,冷汗更是濕了羅衫。
北冥雪伸出為她擦拭額上冷汗的手僵在了空中,片刻卻欣喜異常,忙喚了太醫近前來:「張太醫你快過來看看。」
張太醫領命上前來,在夕若煙的手腕上附上一條絲巾,再隔著絲巾搭脈,片刻后收了動作,對著北冥雪拱手道:「啟稟公主殿下,夕御醫燒已經退了,身體已無大礙,只需好好調養,不出兩日便可復原。」
「有勞張太醫了。」北冥雪總算鬆了一口氣,方才回頭對著眉兒示意:「送張太醫出去,其他人也都退下,不要擾了夕御醫休息。」
「是。」眾宮女告禮退下,屋裡的人霎時間便走了個乾淨,慶兒這才敢撲在床前,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是不爭氣的落下:「主子你可嚇死我了,你這麼久醒不過來,我可擔心了。」
「好了慶兒,夕姐姐才剛醒過來,身子還虛著,你別在這兒吵她。趕緊去后廚看看葯好了沒,好了就趕緊端過來。」北冥雪溫聲說著,慶兒聽後果真也不哭了,擦擦眼淚也退出了房間。
北冥雪起身坐到床沿邊上,手中絲帕細細拭去夕若煙額前的汗珠,心中仍是心有餘悸:「夕姐姐這一突然暈倒可真是嚇壞了我們,尤其是慶兒,更是嚇得連連哭了許久,一直守在床旁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我這是怎麼了?」久久方才平復下了心情,夕若煙只覺腦中一片混亂,仍舊有不少夢中的片段自腦海里快速閃過,除了夢中的些許片段往事外,其他的,竟是什麼也記不清了。
「還說呢,昨個兒夜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突然便暈倒了,慶兒急匆匆跑來雪梅殿找我,我這才知道你出了事,便趕緊使眉兒去傳太醫。」北冥雪望了望夕若煙仍舊十分蒼白的臉上,躊躇下才繼續道:「太醫說,你這是屬於驚嚇過度才引起的暈倒。夕姐姐,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看見了什麼,怎麼會突然暈倒?」
要說這是皇宮,景祺閣也從不曾養什麼小動物之類的,照理說該不會出現什麼東西會嚇到人的才對。昨個兒夜裡問慶兒,她估計也是被嚇傻了,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個所以然來,所以她這才好奇的想要問問。
北冥雪的一番話倒是勾起了夕若煙回憶,昨晚上她解開了紅木盒子的謎團,也從裡面找到了東西,她是因為看見了這裡面的東西才回暈倒的,可這件事情,又該如何同北冥雪說起?
夕若煙有意在躲避著北冥雪投來的目光,昨晚之事事關於丞相府,在事情還沒有弄出個水落石出之前,她絕不能將此事再告訴第三人知曉,否則,怕是對日後翻案不利。
夕若煙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對此緘口不言,素手揉了揉額頭,臉上頓時疲憊驟顯:「我很累,此事容后再說吧!」
「也好。」見她臉色著實不佳,北冥雪也只當她真的身體不太舒服,便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轉而小心扶著她躺好:「這汗出了一生,黏在身上也不舒服,不如我去叫人備好熱水,讓你先沐浴凈身,你看如何?」
夕若煙虛弱地點了點頭,北冥雪為她仔細捻好了被角,便轉身出了房間。
遙遙望著頭頂的簾帳,夕若煙忽然緊緊攥著身上的被子,內心翻湧,竟是一刻也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