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隨緣吧
北冥祁冷聲一哼,大手鬆開上官語寧,廣袖一揮,轉身便瀟洒離去。
「王爺。」
身後,上官語寧凄涼的一聲呼喊,北冥祁頓下步子,餘光瞥向身後癱倒在地上的女子,攏起的眉頭絲毫不掩厭惡的情緒。
兩行清淚滑落,盈盈水眸望向門口處那華服加身,卻倍感冷漠的背影,上官語寧掩下心頭的酸楚,明知答案會是令人痛苦的,卻仍是倔強的想要聽他親口說出來。良久,她方才鼓起勇氣,問:「倘若,倘若那日嫁與你的,是夕若煙,你還會像此般對我一樣對她嗎?」
一語落,北冥祁驟然緊握了雙拳,心中那未曾消減半分的火焰,此刻已是更加熊熊燃燒。真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回過身去,用力掐死那個曾經擺了他一道的女子。
曾經他費盡了心思,好不容易得到那一紙賜婚聖旨,明明都可以萬無一失了,明明他都可以如願得到夕若煙了,可是誰又能夠想到,大婚之夜,紅蓋頭下的新娘竟然會是上官語寧!
想他堂堂一個王爺,要什麼得不到,上官語寧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樣。終有一天,他定要讓她嘗嘗,欺騙他,將會是怎樣的一個下場。
闔上雙眸,北冥祁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也在極力壓下心頭上的那一份衝動,出口的話語,卻是字字帶刃,殘忍無比,「跟她比,你不配。」
你不配!
這三個字猶如天外來石重重砸在了上官語寧的身上,她只覺身子一軟,竟是無力地癱倒在了地面上。
淚水無聲地滑落,她不甘,不願,難過,也更加的心痛。自嫁入祁王府以來,她每日不是在想著各種各樣的辦法討好,難道最終她所做的這些努力,竟然全比不過一個什麼也不做的人嗎?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可是鎮南王的女兒,北朝國的語寧郡主,而她,卻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御醫,沒有任何背景可言。論身份,論地位,論家族勢力,她遠不及我,為什麼你寧願費盡了心思的要娶她,也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上官語寧聲聲傾訴,每一句雖是在質問,但卻句句屬實。
曾經北冥祁的確是動過心,也曾想過以通過娶她從而來拉攏鎮南王這股勢力,這樣的想法曾經也存在了許久,但終究,也抵不過他內心想要娶夕若煙的衝動。
冷麵的俊顏因著上官語寧這番話微微有了一絲動容,但只片刻,北冥祁已是再次冷下了心腸。不願再與她多費唇舌,也懶得再去解釋什麼,北冥祁真是厭了,舉步便已大步離去。
偌大的房間狼藉一片,上官語寧軟軟地癱倒在地上,渾身似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如花嬌顏上的淚痕早已干透,也不知是真正的傷透了心,還是內心早已麻痹,竟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王妃。」北冥祁一走,銀漪這才真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手腳並用地挪到上官語寧的身旁,看到她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一痛,就愈是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王妃,您又何苦淌這趟渾水,來受這份罪?要不,咱們告訴皇上,或者告訴王爺也行啊,讓王爺給您作主,也不至於叫您天天受殿下的欺負?」
「欺負?」上官語寧喃喃,唇邊扯出一個無奈的弧度,「這個坑,何嘗不是我自己主動要跳進來的?受此般罪,我甘之如飴。」
「可是王妃,再繼續這樣下去,殿下不但不會真心疼您、愛您,以後甚至還會給您更多的臉色看,咱們……」以後會如何,銀漪幾乎都不敢去做任何肖想,就單是如今,她們在這祁王府中主不主,奴不奴的,更加遑論以後?
銀漪的話更加似一把利刃深深插進上官語寧的心中,銀漪的擔心她何嘗沒有想過,但是不繼續忍受又能如何?鎮南王府的顏面絕對不能丟,而她,也絕對不能成為人人嫌厭的棄婦,絕對不能。
翌日早朝下后,夕若煙依舊例入太和殿內替北冥風請平安脈,才步入殿內,已遠遠的便聽見了一聲聲爽朗笑聲,仰頭望去,北冥風也不知是在看些什麼看得津津有味的。
「瞧你這高興的模樣,是天上掉餡餅了啊,還是又抄了誰誰誰的家,得了一筆橫財啊!」依舊記著那天晚上因為他做的好事才害她第二天被人看見了笑話,故而瞧他莫名高興的模樣,夕若煙也忍不住要揶揄他幾句。
許是北冥風今天是真的高興了,也不與她計較,招手示意她至近側,再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奏摺遞給她看,「你看,這是鄰邊幾個小國遞上來的交好國書。原本這幾個小國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存在,對我北朝也構不成多大的問題,朕若要有心收復,他們也只能是俯首稱臣的份,只不過……」
「只不過興兵起戰,最後只會鬧得民不聊生,是遠不及這不動一兵一卒就收復了他們來得輕巧。」一見北冥風有意頓住不再說話了,夕若煙下一刻便已是洞悉了他內心的想法,微微一笑,便已將手中的國書好生放下。
北冥風抬頭看她一眼,兩人相視一笑,彼此之間竟是默契十足。
片刻,北冥風正欲開口與她說些什麼,玄公公卻已從殿外邁著小步入內,「啟稟皇上,祁王殿下並祁王妃在殿外求見。」
「他們此刻來做什麼?」夕若煙心中疑惑,看一眼北冥風,卻見他臉色也不太好,便也識趣的沒有再行多問。
北冥風也不過只片刻愣怔,下一秒已是收斂情緒,冷漠的臉上不見方才言談間的柔情,唯有自內而外散發出的威嚴君王之氣,道:「傳他們進來吧。」
收好桌上的文書,北冥風輕拍了拍夕若煙的手,示意她不必多慮。
玄公公應聲后出去傳旨,夕若煙也退到了殿中,不多時,北冥祁已並著上官語寧雙雙入了殿中。
兩人行禮問安后,北冥祁偏頭望向靜立在一側的夕若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帶著一股子魅惑人心的味道,刻意道:「原來夕御醫也在這兒,可真是好巧。」
微微福了福身,夕若煙低眉順目,卻並不答話,清秀的容顏上冷漠盡顯。
一側的上官語寧原本也是提了一顆心落不下去,此刻卻見夕若煙根本就毫無要搭理北冥祁的意思,原先的擔心也算是微微消散了一些。
生生碰了一壁,北冥祁竟也是好脾氣的沒有發作,轉首望向座上已是面色不佳的北冥風,拱手道:「聽說鄰邊小國均有歸順北朝之意,所以臣弟今日前來,一是恭賀皇兄,二也是咱們兄弟許久未曾相見了,難免情分有所淡化,故此,特來請安。」
「正巧朕今日想去場上射箭,你也一起吧,也好讓朕看看,這些年來,八皇弟的騎射功夫可有長進?」言罷,北冥風揮手招來玄公公吩咐幾句,玄公公領旨,立刻便退下著手去準備了。
看似是兄弟之間普通的較量,實則卻是暗藏洶湧,這樣的場面,夕若煙也著實是沒那份心思去觀賞。與其在旁百無聊賴,倒不如抽這份空閑出宮去瞧瞧溪月那丫頭,也好防止她輕易跑了才是。
以御藥房為由欲告退,北冥風也不過只看了她一眼,便已明白了她的心思,也不勉強,當真便揮手示她退下。豈料,夕若煙前腳才剛踏出太和殿的殿門,后廂上官語寧已是追了出來,不禁倒是叫平白生出幾分疑惑來,「王妃難得進宮一次,不陪同皇上和殿下,出來作甚?」
「皇上和殿下之間自有他們的要事,男人間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去過問。」一絲落寞快速從臉上劃過,下一刻,上官語寧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親昵地拉著夕若煙的手,單純的笑容宛若未嫁時的小女孩,「我也好久沒有看見若煙姐了,那天在醉仙樓匆匆一別,也沒來得及好好說說話,不知,姐姐現下可有空?」
這樣小心翼翼的試問竟一時讓夕若煙恍了神,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祁王妃,可與之前那個有些小脾氣的語寧郡主判若兩人。她從前是那樣的恣意瀟洒,爽朗天真,萬不該是現如今這般謹慎小心的模樣。
心裡犯起嘀咕,可夕若煙面上卻是半分不顯山露水,反握住上官語寧的手,莞爾一笑,道:「好啊。正好前邊有一處涼亭,我們去那兒坐著說說話吧。」
「好。」
上官語寧爽快應下,由著夕若煙領路朝那處涼亭而去。
六角涼亭建在假山後,就是在這炎炎夏日間,兩側柳樹枝隨風擺動,添景間也帶來一絲爽人的涼意。
角亭內本就沒有幾個人過來,為方便說話,上官語寧也遣了銀漪在外守著,此刻亭內左不過只有夕若煙與上官語寧兩人,這場景,是怎麼看也不像是昔日姐妹敘舊該有的氣氛。
上官語寧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夕若煙也不主動提及,不過端想看看她此行的目的何在。時間流逝,除卻幾句平淡的開場白,上官語寧可是一句真心話也還沒有多說,但見她實在憋得難受,尤其那想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模樣竟是叫夕若煙起了一絲惻隱之心。
她頓了頓,主動開口:「殿下……對你可還好?」
許是未曾料到夕若煙竟會如此直截了當的開口,上官語寧微一愣怔,卻仍是在觸及到那道清明的眸光時,心虛地垂下了頭,「還、還好。不過,若當時的新娘是你,估計會更好。」
一句話,使得夕若煙當場變了臉色,言語間也頗顯怒氣,「若那日沒有你,如今的祁王妃也斷然不可能會是我。」
是了,她又是那樣的驕傲,北冥祁動了手段才討到了那一份賜婚聖旨,威逼利用,如此行為才是叫她真正不恥,她又怎會叫他輕易如願?
一時間冷漠下來的語氣,夕若煙是生氣,也不喜上官語寧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對於後者,這樣的一番話才是真正的叫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原本煩悶的心,也算是開始漸漸見晴了。
上官語寧微微一笑,主動伸手覆上夕若煙的手背,「若煙姐,你可知,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是什麼嗎?」
夕若煙疑惑,上官語寧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覺得激動,她微微頷首,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眉目間,亦是難掩那份小小的幸福感,「我這輩子最幸運,也最不後悔的事情,便是替你上了祁王府的花轎。
世人皆說當貴妃好,倘若得了聖寵一朝封后,那便是無上的幸福和榮耀,可我卻一點兒也不這麼覺得。十三歲那年,我初識殿下,便已經被他的風華所折服,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顰一笑,我都好珍惜,恨不得用畫筆一一繪畫下來,永久珍藏。後來有一次,殿下來到了鎮南王府,我只一眼便認出了他,後來父王告訴我,那個俊逸如畫,風度翩翩的男子竟然是當朝的八皇子。那一刻,我便已經在心中暗下決定,此生,非他不嫁。」
憶起往昔,上官語寧臉上所流露出的是滿滿的幸福感,那種女兒家想起心上人的嬌羞也在她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夕若煙從來不知道,原來竟在語寧十三歲那一年,那時,她竟已經傾心於北冥祁了。可是她心中那個翩翩少年郎,可當真與今時今日手段狠辣,滿腹心計的祁王殿下同是一人么?
如今天下看似和平安穩,可其中的洶湧澎湃怕是無幾人知曉。上官語寧陰差陽錯的嫁給了北冥祁,就等同於也將鎮南王這隻左膀右臂砍下親手奉上,倘若有朝一日戰事起,鎮南王府,究竟會站在那一面?
從前不曾擔心這個,那是因為還不知上官語寧竟對北冥祁如此的死心塌地,鎮南王又如此愛女,屆時選擇如何,可真是難以輕下定論。再者,那位聲名赫赫的鎮南王,也不見得就是一位肯安穩度日的主兒。
此刻上官語寧一番傾訴心意的話語,在夕若煙聽來卻是滿滿的后怕之意,她突然有些懊悔,當時就應該阻止上官語寧代她上花轎,不管動用什麼方法,也不該是將北冥風以及北朝江山置於危險之中。
夕若煙一時走神,上官語寧卻將她上下打量良久,試探般的問:「若煙姐在想什麼,可有聽到我方才說的話?」
「沒事。」收斂好心中的思緒,夕若煙輕輕搖頭,再一握住上官語寧的雙手,頗有些意味深長的道:「語寧,你本性善良單純,本該是找一個普普通通,愛你、疼你的人過完這平凡的一生。不管祁王殿下對你如何,可他到底是朝堂之上的人,朝廷猶如後宮,步步危險橫生,倘若、倘若一日事發,北朝陷入危難之中,你又當如何?」
夕若煙問得隱晦,但上官語寧亦不是痴傻之人,這話中的含義如何,她自是清楚明白的。此話一經問出,上官語寧臉色一時間不禁煞白一片,心中竟也開始沒來由的犯起了忐忑。
夕若煙聰明機智,這樣一番話到底是在提醒她還是在試探她,上官語寧一時間也徹底是捉摸不透。但有一件事情她卻是清楚的知道,若煙姐是皇上表哥的人,殿下又與皇上表哥向來不睦,倘若這番話是若煙姐代為問出,而背後出謀劃策之人是皇上表哥,那一旦稍有不慎,殿下必將陷入危險之中。
不過一番隨意試探,上官語寧卻是首先想到了北冥祁的安危,卻全然是忘了,當今的聖上,乃是她的親表哥。
不用等她將心中的那份答案回答出來,夕若煙已是從她的臉上看穿了一切,眸中的光芒不覺暗了又暗,心竟是隱隱痛著。
到底,他們還是失去了語寧。
眼見著夕若煙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上官語寧也是急了,慌忙道:「不管怎樣,我們身為北朝的兒女,倘若真有那麼一日,我和殿下一定會竭盡全力,哪怕是赴湯蹈火,我們也將保全北朝上下。」
夕若煙抬眸看她,那焦急的模樣更像是極力在撇清什麼,一番回答非但不能夠說服夕若煙相信,反倒更加叫她寒心。
其實她更多想問的,是倘若有一日,北冥祁為爭皇位而發動戰爭,身為祁王妃的她,到底是選擇自己的丈夫,還是親人?不過這樣的問題,似乎不必再問出便已然有了答案。
突然間,夕若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不知該如何勸說,也不知該如何去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可她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今後語寧只會是祁王妃,再不會是從前那個天真得只會纏著北冥風一口一個表哥叫的語寧郡主了。
「好了,你也出來得夠久了,趕緊去找殿下吧,以免等會兒殿下找不著你,該是焦急了。」漫不經心的敷衍著,夕若煙望著這個曾經她當成親妹妹看待的語寧,從今往後,她們之間還不知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