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流殤
「你卑鄙。」夕若煙怒罵一聲,隨後也不再看他,轉而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綠色的鼻煙壺放在慶兒的鼻尖使其輕輕聞了一聞。
「夕御醫不愧是夕御醫,到哪兒都帶著解毒的良藥。」身後,北冥祁淡淡的聲音傳來,「如果本王沒有猜錯,你給那個侍女聞的,應該是沉水香吧!」
夕若煙不做回應,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已經全然放在了慶兒的身上,也就自然而然的沒有看見,那抹自北冥祁唇邊漸漸上揚的弧度。
「怎麼會這樣?」夕若煙一聲驚呼,緊緊盯著慶兒突然間變黑的臉色,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
沉水香不是毒物,她又在其中加了幾味醒腦的藥材,不論是什麼迷香都能解,可是怎麼會……反而更加讓慶兒中毒了呢?
莫非……
夕若煙倏地起身,大步走到北冥祁的面前,更是有著掩飾不住的怒火,「你到底對慶兒做了什麼?你竟然對她下毒?」
不但抓了慶兒要挾她,竟然還對慶兒下毒,這個北冥祁,還真是陰險得可以。
「我可什麼都沒做啊,你來之前她不是還好好的嗎?」北冥祁狀似無辜的一笑,這話說得含義頗深。
夕若煙差點兒沒氣得一口氣給憋過去,敢情這北冥祁不但手段陰險,就連這栽贓嫁禍的本事也是十足的厲害。
他這話什麼意思啊?什麼叫做「她來之前慶兒還好好的」?這話不明擺著是在說是她下毒害的慶兒嗎?
簡直荒謬!
她若是有心要害慶兒,今日又何必冒險來這裡走一遭,這個北冥祁,敢做不敢當,簡直就是一個偽君子。
「你少推卸責任,你刻意讓人抓了慶兒來,不就是為了要威脅我嫁給你嗎?我只以為你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對一個女孩子下毒,你真是無恥。」夕若煙赤紅了雙眼,她可憐的慶兒,跟著她怎麼就遭受了這份罪過?
被她如此指著鼻子的大罵,饒是再能夠沉穩的北冥祁也漸漸有了一絲想要反駁的衝動,何況那婢女中毒,雖與他是有著關係,但到底也並非是他直接下的毒。
頓了頓,他道:「我是打算用她來威脅你,這你說的沒有錯,可是那丫頭之所以會中毒,卻全是拜你所賜。」
「你說什麼?」夕若煙詫異,睜大了一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北冥祁深吸一口氣,負手而立,道:「關心則亂,你不就正是應了這一句話嗎?」
因為關心,所以著急,正是因為太過著急了一些,便連尋常人都可以發現的端倪,她卻能如此輕易的就能給忽視。
所以他說她關心則亂,也並非是毫無依據。
被北冥祁這般一點醒,夕若煙下意識回頭去看安靜躺在石床之上的慶兒,心頭一震,忽然便明白了什麼。
「難道……是流觴?」
迷香分多種,其中以流觴為最。
一點點流觴便足以能夠讓一個正常人昏睡三天之久,流觴本無毒,可若是加以沉水香……那便是劇毒啊!
「不錯,正是流觴。」斂去唇邊的點點笑意,北冥祁盯著她,並不做任何隱瞞。
夕若煙心頭大驚,竟忍不住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就連手中的鼻煙壺也「砰」一聲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原來……原來真是……是我害了慶兒。」正如北冥祁所說那般,關心則亂,是她太不謹慎了,所以才會害了慶兒。
枉她自認為自己聰明絕頂,一雙眼能夠洞察一切,可是現在,卻真是因為她的太過自信而害了慶兒。
沉水香,流觴,沒有解藥,慶兒不出一日便一定會必死無疑。
「給我解藥,讓我救她,給我解藥讓我救她啊!」一個疾步上前,夕若煙也顧不得其他了,拉住北冥祁的袖口便著急的要著解藥。
流觴的解藥她不是不會煉製,只是這解藥所需的藥材極其繁雜,需要的工序也特別多,她只是怕,怕慶兒會等不到她煉製出解藥……
可是,她也必須要救慶兒。
雖然知道這樣低聲下氣的求著北冥祁,自己一定會被他給輕視,可是沒有辦法,與這樣面子相較起來,慶兒的性命實在是要珍貴得太多。
垂眸凝著一臉著急要著解藥的女人,從前的沉穩鎮定不復存在,此刻,她竟然會為了一個侍女而來低聲下氣的求他拿出解藥,這還像是從前那個心氣高傲的夕若煙嗎?
雖然他抓了慶兒來這裡,所想要的結果也無非只是這樣,可是當真看到一向高傲冷艷,不肯低頭的女人此刻如此低聲下氣,心中竟沒來由的生起了一陣煩悶。
北冥祁眉頭一緊,轉眸看向尤冽,後者會意告禮之後便轉身走至一面石牆之下,隨後打機關離開了這裡。
待至尤冽離開,石牆又重新合上的聲音響起,北冥祁冷淡的話語才至頭頂上方傳來。
「本王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卻不及一個侍女對你的威脅大。」
眼淚已無聲的落下,夕若煙卻身體突然一怔,眸中氤氳一片,就這麼生生的怔在了原地。
原本她以為,只要她肯低頭,北冥祁就一定會給出解藥救慶兒,可是當他說出這番話之後,她卻並不這樣想了。
正如北冥祁他自己方才所言那般,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都想要得到她,不論是陷害祁家入獄也好,還是抓了慶兒來威脅她也好,如今他想要的目的好不容易達到了,又怎會因為她幾句服軟的話語而輕易放手?
是啊,是她想得太過於天真,一個城府之深,手段極狠的男人,又怎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放棄了自己布置了這麼久的計劃?
到底是她想得多了。
默默的鬆了手,夕若煙後退兩步,抬頭凝著比自己幾乎要高出一個頭的男子,她強忍著不讓淚水再次落下,也努力讓自己的聲線表現得平靜一些。
她道:「好,你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你什麼意思?」緊緊盯著眼前突然之間便平靜下來的女子,望著她過於平靜的容顏,北冥祁竟一時間有些跟不上了她的節奏。
前一刻,她還不惜放下尊嚴向他求取解藥,可是下一刻,她卻又變得如此的平靜不起波瀾,難道,她是不想救那個侍女了嗎?
可是他卻猜錯了,夕若煙不是不想救,正是因為太想救了,所以才更加要謹慎,以免行差踏錯,會再次將慶兒陷入危險之境。
夕若煙不言,轉身步至石床邊,凝著慶兒因為中毒而變得黑沉的臉色,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揪痛。
水袖下的玉手緊緊地握著,就連長長的指尖陷入了肉中也渾然不知,夕若煙目不轉睛,語氣卻在一瞬間冰冷到了極點,「你在背地裡做了什麼多,還特意引我來這兒,應該不只是想要看著我如何求你的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的目的也達到了,那麼,他是不是就該放了慶兒與祁家?
可是她卻清楚的明白著,北冥祁真正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這些。
「本王想要什麼,難道你會不知道?」北冥祁忍不住向前一步,因她的話,心中竟也控制不住的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即便在外人面前可以表現得如何鎮定自若,可是只要對方是她,他就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也會因她的話而高興,因她的話氣憤,更加會……因她的絕情冷漠而心痛。
誰說他愛的只是她的容貌,她背後的勢力,可是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個冷艷高傲,那個睥睨世間一切卻始終不會多看一眼的女子,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悄然無息的住進了他的心裡。
縱然,就是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事實,他無可更改,也不願更改。
夕若煙轉身,在瞥見他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抹急色之時,忽然那輕蔑一笑,「祁王殿下,夕若煙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好的,能夠讓殿下你如此費心費力。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夕若煙,殿下不惜陷害忠臣,攪亂朝綱,甚至,還不惜與皇上為敵,這樣真的值得嗎?」
都說江山比女人重要,在他北冥祁的心裡,應該更是如此吧!
「值得。」
一個答案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不但讓夕若煙震驚不已,就是北冥祁自己也微微有些詫愣。
但是話既已出口,他便不會打算再更改。
只是想到那個踩在自己頭上,睥睨世間,甚至可以得到她一顆芳心的男人,他便沒來由的一肚子怒火。
「在你的心裡,本王是不是比他差上很多?」轉而看向夕若煙,北冥祁雙拳緊握,他著急想要知道自己與北冥風在她心裡的位置,縱然早已經知道了那個答案,可他就是想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誰?皇上?」夕若煙輕輕一笑,笑得如沐春風,笑得傾國傾城,可是後面說出來的話,卻是硬生生的將北冥祁最後的一點期望也給破滅,更加毫不留情的將他一擊打到了谷底。
「在我的心裡,從未將你與他相比過,因為,他一直在我心裡,而你,」夕若煙一頓,在說出下一句話之時,更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卻從未進過我心裡。」
兩個人都不在一種境地,又何來比誰重要不重要的說法?
冥風在她心裡的位置,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別說北冥祁做了那麼多讓她厭惡憎恨的事情,就算是沒有,他也照樣沒有那個資格可以跟冥風比較。
「你……」北冥祁暴吼,「夕……若……煙!」
北冥祁赤紅著雙眸盯著站在石床邊那個一臉雲淡風輕,甚至於是冷心冷情的女人,他承認,他所有的忍耐都在這一刻,因為她的那一句「你從未進過我心裡」而徹底崩塌。
對於這樣一個女人,他突然發現,僅僅只是用忍耐去打動,那是遠遠不夠的。
或者,用強才是王道。
在他尚未徹底發怒之前,夕若煙淡然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答應你。」
心裡積聚的怒火在驟然間消失,北冥祁抬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夕若煙深深吸納一口氣,才道:「我答應嫁給你,只要你遵守諾言,放了慶兒與祁家父子,後日,我一定坐上你祁王府的花轎,決不食言。」
「好。」北冥祁心情大悅,想也不想的便一口應下,「你放心,只要你遵守諾言,本王保證,他們一定都會平安無事,哈哈……」
爽朗的笑聲在石室里回蕩,直至北冥祁轉身離開,夕若煙終是卸下了渾身的防備,閉上雙眸,一滴清淚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