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狐狸
月朗星稀,諾大的鳳鸞殿穩穩地坐落於皇宮的正西邊,宮殿繁華錦繡,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是當今聖上聘盡良工畫師精心設計而成。
殿內的一切,大到屏風衣櫃,小到杯瓷碗盞,皆是世間最好最佳。上至房梁頂柱,下到山石草木,無一不是精心雕刻所做,可見,當今聖上對這鳳鸞殿的女主人有多麼的在乎和上心。
只是如今,人已逝,花已殘,即便這鳳鸞殿能夠恢復如初,可是時光,卻不能夠再一次重來。
歷經五年滄桑歲月,如今的鳳鸞殿,繁華仍在,卻是少了起初的那一份真情熱鬧。
白日褪盡,寂靜的黑夜蒙上一切,整座宮殿掩藏於黑暗之下,更顯其孤凄清。
月湖邊,不起波瀾的湖面上印著天邊皎潔的明月,隱隱可見亭中佇立著的那一道倩麗的身影。
寂靜的夜,寂靜的涼亭,靜得,似乎連周遭的蟲鳴聲也聽不見,直到亭中出現那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來了。」
夕若煙轉過身來,皎潔的月光透過涼亭照射在她白皙如玉的臉頰之上,投射出一種比白蓮花還要純潔的光暈。
一抹明黃衣玦飄然進入涼亭內,北冥風走至夕若煙面前停下,目光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聽秦樺說,你想要見朕?」
「是。」夕若煙也不隱瞞,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在夜色之下,北冥風的瞳孔很亮,宛若那黑曜石一般,又清澈得仿若幽泉,叫人一望,便可深深地陷進去。
唇角輕扯一抹弧度,「你到來得快,還知道我在這裡。」
「秦樺說你想跟朕談個交易,朕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兒。」彷彿在說著一件再為輕鬆不過的事情了,北冥風就著近前的石凳坐下,朦朧的夜色之下,那張俊逸的面孔,卻在一瞬間變得更加的暗沉下來。
「那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兒?」夕若煙也跟著坐下,倒是有點好奇了他是如何有這般敏銳的觀察力。
修長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冰冷的石桌,一瞬間,四周彷彿又再一次恢復到了方才沒有人時候的那般靜。
就在夕若煙以為他不會就著這個問題而有一句解釋的時候,亭中,偏偏又響起了那一道好聽且富有磁性的聲音。
「朕每個月,幾乎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晚上會來這裡,朕曾碰見過你幾次,也曾不止一次的看見你在鳳鸞殿外徘徊。即使你進來了,卻從不進主殿,最多,也就是來月湖這邊坐一坐。」
她不知道,這五年裡的日日夜夜,她有多少次來這裡一個人傷懷,而他,就有多少次,一個人遠遠地望著她卻不敢靠近。
她不開心,他會難過,她傷懷,他更是會心痛。
五年的時間,折磨的不只是她,還有他。
這番回答,再一次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凝重,變得尷尬。
好一會兒,夕若煙舒了口氣,這才總算不讓自己繼續沉淪在過去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只能夠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對了,今早我聽秦將軍說起了大朝會的事情,對於那南詔國所要帶來的寶物,我還是不太明白。」
聞言,北冥風卻只無奈的嘆了口氣,「起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朕也很不能理解,因為朕實在是想象不出,這世間,竟然會存在有這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線報的時候,他也是滿滿的詫異,實在是不能夠接受世間竟有如此新奇怪異的東西。
想他身為皇室中人,自小便是在金銀翡翠之中長大的,又有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有見過?
可是南詔國所傳,能夠令綉圖上含苞而立的花蕾在一夕之間盛開,這樣的事情,的確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沒有辦法,自從收到了這個線報之後,為了確保其準確性,他曾先後派了許多探衛出去,可是回來的結果都是一樣,這才令他憂心至今。
「南詔國有此奇異綉作的確不假,朕雖從未見過,可聽回來的探子所報,雲烈王子手中有一珍寶,名為『百花齊放』。」北冥風忽然一笑,「你說,這傳說中的奇景,是否與這名副其實?」
「會不會……是傳言有誤,其實並沒有傳說中的那樣神奇?」
聽了北冥風的確認,可在夕若煙的心中,卻還仍舊保留著這樣一個期許?
雖然,這並不可能。
果然,只見北冥風搖了搖頭,「傳言雖有假,可皇家的暗衛,若是沒有查明事情真相,他們是決計不會向朕稟告的。即便探查有誤,可一人也許能出錯,但是多人同時出錯,只怕就不太可能了。」
月光下,北冥風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暗,卻唯獨那一雙眸,閃亮如星,卻夾雜著讓人瞧不明,也看不穿的東西。
他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垂下的手緊了又緊,看到他這般,夕若煙突然有些猶豫了,她……是否還要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
冷風拂過,霎時間內拉回了北冥風的思緒,偏頭一看,卻不知夕若煙在想著什麼出了神。
「你在想什麼?」輕喚出聲,北冥風伸手探上夕若煙的手背,卻發現她手背冰涼刺骨,心中突然起了一陣擔憂,「你身體還未痊癒,現已入春,可天氣還很冷,怎麼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著急怪罪的言語間,包含著的無一不是濃濃的關心。
說話間,北冥風已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伸手披在了夕若煙的身上。
原本還在神遊的夕若煙,突然感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緩過神來,這才發現北冥風脫下了自己的衣服給自己,剛要脫下,卻被北冥風按住,力氣大到讓她根本無法掙脫。
「你就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嗎?」以為夕若煙心有芥蒂,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東西,北冥風更是惱了。
「那天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朕可以不插手你的任何事情,你也可以繼續生朕的氣,朕都不在乎,可是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別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
「我沒有。」夕若煙委屈地努了努嘴,「我只是覺得,你也穿得這麼單薄,你把衣服給了我,萬一你要是受了風寒,那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趁著北冥風鬆懈間,夕若煙趕緊拿下披在自己肩頭的外衣,墊起腳來為北冥風穿上。
「你就放心吧,有了前兩次的教訓,我還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啊?再說了,你可別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白白地幫你的忙,我可還是有條件的。」
他對她好固然是真,可是她也不會傻到白白浪費了這樣一個好機會。
只是,面前這樣一個古靈精怪又滑頭的夕若煙,倒是叫北冥風忍俊不禁,「行了,快說吧,有什麼條件?」
「你會答應?」
夕若煙抬眸投去一道精光,那靈動的眼珠子一轉不轉地盯著北冥風,立時便讓他明白了什麼,忽然有些頭疼。
向來便觀察入微的夕若煙,自然是知道北冥風這一反應是什麼,既然他已經猜到了,那麼,她也當然是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
「你可別怪我用這樣的方法跟你談交易,只是,我留在宮中已經五年了,原以為能夠查出當年楊家案件背後的真相,可是誰知道,這麼久了也還是毫無頭緒,我只能從你下手了。」
說罷,夕若煙垂了頭不去看他,最後一句話,聲音更是說得越來越小,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的確,跟一個對自己萬般照顧的人談交易,這樣的確是有些違背良心,只是,若非情勢所逼,她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當年的事情的確屬實呢?」北冥風問。
「不可能。」夕若煙想也不想地便斷然否決,抬起頭時,目光不覺變得森冷了幾分,「我與楊家是什麼關係你會不知?楊家上下為人如何,我難道會不知道嗎?再說了,楊丞相身為兩朝元老,又位居丞相之位,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又何須做出通敵賣國這樣會令自己遺臭萬年的事情出來?」
夕若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對於楊家,她是有著濃厚的感情存在,如果有人想要污衊楊家,她是絕對不會容忍的,哪怕只是隨便說說,那也絕對不行。
眼見著夕若煙不聽勸,只一根筋的信著自己的想法,未免不與她再次鬧僵,北冥風只能夠打住還未出口的話語。
「可是即便是這樣,那你又怎麼知道,朕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對於這件事情,我已經仔細想過了。當年楊家的事情,大理寺還未開始著手調查,整個丞相府便被大火所焚,這難道不令人覺得奇怪嗎?這是其一。其二,我留在宮中,為的就是找出證據,證明當年之事是個冤案,可是我找了五年,查了五年,卻還是一無所獲。要麼,就是我太笨了,所以查不到,要麼,就是兇手太過狡猾,做事謹慎,藏得也深,不然……」眉梢一挑,夕若煙突然將視線集中在了某人的身上,狡黠一笑,「就是有人在背後作怪,阻撓我查案。」
明知道不是,可夕若煙卻是故意要如此一說,眉眼染著點點笑意,端看某人怎麼回答。
只見北冥風嗤笑一聲,頗為無奈,「夕御醫,依朕看來,你這御醫當得可真夠閑得。莫不如,直接改行去大理寺查案得了。」
「微臣正有此意。」順著北冥風的話接下,夕若煙不卑不亢,卻掀起了心中的玩味。
無奈地搖了搖頭,北冥風突然將目光鎖在了夕若煙的身上,瞅著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得她心底發毛,這才緩緩開口。
「看你這樣子,似乎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那南詔寶物了吧!」
夕若煙聳肩,「一般一般。不過,如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說不定啊,我還真就能成功了呢!」
「成,朕答應了。」
一句突來的答應,夕若煙一時還未反應得過來,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北冥風。
「不過朕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須得等你壓過了南詔寶物,為咱們北朝贏得面子之後,朕才會把線索給你。」
「你真知道線索?」一秒斂盡了笑意,夕若煙著急的問道。
「恩?目前沒有,不過……」北冥風話鋒一轉,忽然一笑,「如果朕得到了朕想要的,說不定朕就能想到也說不定啊!」
夕若煙聞言直翻白眼,可惡,竟然用她的話來堵她。
瞧著北冥風臉上那得意的笑容,夕若煙不禁暗自在心底咒罵一聲: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