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捧著幽蘭火的人
就在顏玉清扭動著身子想從這禁錮中掙脫出來時，有雜亂的腳步聲緩緩而來由遠及近，幽蘭的火光在門口跳動，每跳一下都碾壓著顏玉清的驚恐的心臟。
是什麼人才會在夜間拿著這樣一簇火苗，來到別人家的門口。
那人抬手把火苗往前移了移，那幽蘭陰惻的火苗正照在他灰白死氣的臉上，一雙眼睛是一樣的迷離空洞，彷彿能洞察一切，卻又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拿著火往前湊了湊，歪著腦袋疑惑道：「我剛剛好像嗅到了年輕人的氣息，現在怎麼沒有了。」
旁邊隱匿在黑暗中的人，沙啞的說道：「這個村裡哪還有年輕人了，走吧。」
說著，正轉身走去，就被匆忙趕來的殷風狀了個正著。那幽蘭的火光在遇到殷風的那一霎那突然熄滅了，還擺著捧火姿勢的那個人桀桀的笑道：「我就說剛剛問道了嘛，今天可以早早回去復命了。」說著一伸手卡住了對面殷風的脖子。
殷風從始至終一下都沒動，整個人像沉睡了一般，閉著眼睛，雙手垂立，無喜無悲，像個沒有知覺的木偶一般。
那人道了句：「走吧。」
殷風就木然的跟在他身後，僵硬著身子，亦步亦趨，從到至尾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哪怕側首、哪怕睜眼。
他似乎可以閉著眼睛遊走於黑暗之中，不會撞到任何東西，那人不僅控制了他的思想，還控制了他的五感！顏玉清驚恐的再次看著那個做捧火手勢的人。
他好像感覺到了顏玉清的目光，迷茫的緩緩轉頭，朝她這邊望來，嚇得顏玉清趕緊閉上眼睛。
那人停頓了一下，又左右轉了轉腦袋，才慢慢收回空洞的視線，低頭緩緩轉回頭去。驚恐萬分的顏玉清一直提著的心突然放鬆，吐了口濁氣，那人突然又猛的轉過頭來，一雙迷茫的眼睛泛著瑩瑩的綠光。那綠光像一小簇鬼火，在他們全黑的眼睛里迸發出陰冷的寒光。
顏玉清的心隨之一震。
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他們像是怪物，遊走在人類的國度。
老婆婆死死的捂住顏玉清的鼻子和嘴巴，那幾人躊躇了一會，靜悄悄的，連同神志不清的殷風一起，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那雙歷盡滄桑的手這才戰戰兢兢的從顏玉清嘴上拿開，整個人像沒了主心骨一般倚在床邊。
「婆婆」顏玉清試探的喊了聲。經過剛才的事，她雖然知道這個老婆婆和剛剛那些人不是一夥的，但仍對她半夜趴在自己床頭這件事耿耿於懷。
那老婆婆什麼都沒說，起身就朝顏玉清的頭上伸過去，嚇得顏玉清驚慌閃躲，「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這一聲驚動了樓上的軒轅珏，也叫醒了隔壁的那個小姑娘。她看著老婆婆站在屋內，立刻上前輕輕攙扶，還對著顏玉清滿口道歉。那個老婆婆抬著手一直指著顏玉清的方向，小姑娘見狀問道：「她身上有東西。」
那個老婆婆含含糊糊的點頭，嘴裡一直不停的：「呃，呃。」
那小姑娘快速的從上到下掃了眼顏玉清，眼睛落在了她的頭上。「婆婆剛剛是想碰你的頭嗎？」小姑娘問。
顏玉清輕輕頷首，不明白其中的關節。她拿下那根沉香木發簪遞給了小姑娘，不解的問：「這是根沉香木發簪，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那小姑娘剛接過發簪，老婆婆就一把搶過去，放在手心愛惜的撫摸。這時，她忽然拿起沉香發簪，朝自己眼睛刺去。那動作行雲流水，快捷的完全不似一個像她年紀這麼大的人應有的速度，可見她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鼓作氣而為之。
那被削的尖尖的發簪就要刺破她的眼睛時，一道虛影一晃，軒轅珏的手就已緊緊的抓住了老婆婆的手腕，只差一點點木簪就要濺血了。
小姑娘被剛剛的一幕嚇得不輕，她拉著老婆婆的胳膊哽咽道：「婆婆，為什麼要這樣？」
那老婆婆剛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現在疲軟的靠在小姑娘身上，嘴裡低喃道：「破，破。」
小姑娘看著她問：「破蠱？這個能破蠱？」
那老婆婆點點頭。
顏玉清看著眼前只有七八歲年紀的小姑娘，在正神情肅穆的端看著手上的那根發簪，「咦」她翻轉著發簪看到一側邊緣露出的淺淺波紋，像石擊水面蕩漾起的漣漪。又把發簪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有燒焦的清淡沉香味，該不會是雷擊木吧。」她突然抬首，雀躍期待的望著顏玉清。
雷擊木有驅邪擋災的功效，這點顏玉清也知道，只是帶走殷風的到底是些什麼人，那些人為什麼專挑青年人，還有，他們的眼睛都怎麼了？
顏玉清看了看小姑娘，又望了望老婆婆，懇切的問道:「我的一個朋友剛剛被人抓走了，婆婆知道他們是誰嗎？我該怎麼去找他？」
那老婆婆一聽顏玉清說道「剛剛那幾人」時，立刻為不可見的抖了幾下，原本有些黑黃的臉，立時變得慘白，她側身抱著小姑娘邊搖晃，邊口齒不清道:「走，走。」
小姑娘被她晃的險些沒站穩，她轉頭對著顏玉清和軒轅珏面帶歉意的道:「那些人來者不善，婆婆不是想趕你們走，應該是說留在這裡有危險。」
那老婆婆聽聞瞬間停下手中的動作，點了點頭。
「婆婆知道我們該去哪救那位朋友嗎，如果知道還請告知。」軒轅珏拱手道。
老婆婆站直身子，緩緩的伸出了大拇指，有些顫抖道:「山，山。」
「拇指山？」小姑娘眼中閃著灼灼的光芒，「婆婆，爹娘是不是也在裡面？」
老婆婆渾濁的眼中流出兩行清淚，不，那不是清、淚，是色澤如墨汁一般的黑色眼淚，劃過她縱橫溝壑布滿皺紋的臉上時，曲折蜿蜒，觸目驚心！
「婆婆，你的眼淚……」小姑娘伸手就要去摸，老婆婆聽見趕忙側臉，扯著袖子去搽，嘴上突然有些利索的言道:「別碰。」
顏玉清和軒轅珏相互對視了一眼，皆看出彼此心中的震撼。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再多耽擱怕朋友那邊會有變故。」軒轅珏一個眼神，就已經有人抬來了三袋大米，「這些大米留給你們吃吧，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請婆婆笑納。」
「哇，這麼多大米，夠我們吃一年了婆婆。」小姑娘眉開眼笑的跑過去看著他們把大米移到了火塘乾燥的地方。
「對了，拇指山離這裡近嗎？」顏玉清看著老婆婆問。
「不算太遠，我去那邊玩過。」小姑娘手裡抓起白花花的大米，開心的回道:「要不我帶你們去吧。」
聽到小姑娘要去，老婆婆擔憂的伸開雙臂摸索著，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小姑娘見狀，忙伸過手去，老婆婆一把抓住了她，急急的搖頭道:「不，不。」
小姑娘不以為意的笑眯眯道:「不怕的，我以前去過。婆婆留在家，我去去便回。」說著，小姑娘轉身去火塘拿饅頭、腌菜。
天還沒擦亮，星星努力的發著最後的一道光芒，他們三人已經上路了。一路算不上崎嶇，只比普通的山路陡峭了些，約摸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在不遠處星辰璀璨的下方，一個拇指形狀的山，雲霧環繞，若隱若現。
「這就是拇指山？」顏玉清凝視著遠方，那密林幽谷處，有她如家人朋友的部曲首領——殷風。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些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來。對方好像聽到了剛剛顏玉清說話的聲音，原本還窸窸窣窣的聲音啞然而止，顏玉清這邊也停住了腳步，僵在遠處，一動也不敢動。
深林中突然出現了幽蘭的火光，一閃一閃的懸在黑夜的半空中。一簇，兩簇，越來越多.……
這些幽蘭的火光開始遊走，慢慢的移到顏玉清等人的前方，忽閃忽閃的照他們通往拇指山的路。
一切都變得奇詭，驚悚。
那幽蘭火光仿若長了生命一般，開始在四周漫無目的的漂移。
夜，靜的可怕。
小姑娘已經屏住呼吸，顏玉清悄悄抬起胳膊捂住了口鼻，另一隻手扣在了正呆看著幽蘭火光的軒轅珏臉上。
「搜」對面有人輕聲說，不遠處又響起了窸窸窣窣踩踏落葉的腳步聲。
顏玉清三人一起慢慢蹲下身子，不敢發出一點響動。那些人越來越近，直到走到他們眼前，才看清他那些人的眼睛和老婆婆的一樣，是毫無焦距的空洞迷離。幽蘭的火光在他們面前一閃一閃，像眼睛一樣照著周圍的事物。
「爹爹」小姑娘詫異又激動的看著逐漸靠近的人中，那個眼窩深陷，顴骨凸出，一雙濃密的倒八眉佔了小半張臉的人。對面那幾人聽到了她的聲音，開始朝這邊望來，幽蘭的火光在她剛說話的瞬間滅了一簇。
對面那幾人沒有一個回應她，只是僵硬的往前走著，越來越近，嘴裡還發著桀桀的笑聲，像是看到了獵物的怪獸，興奮地歡呼。有個走在後面的人，嘴角的口水的都流了出來，雖然走的不快，但看起來十分的迫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