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先禮後兵
聽到這裡,顏玉清要是還不知道他的來意,那就真是笨死了。
秦家先禮後兵,派了秦觀來打頭陣,見顏玉清並不買賬,過了兩日,又派來個精於庶務的子弟秦錚。
他不同於秦觀,常年在外遊歷經商,讓他少了秦觀身上的至臻至誠,卻多了幾分世故狡詐,看起來也是秦家悉心栽培的對象。
「姑娘是自己換個別的營生,還是一定要我們使一些雷霆手段呢?」秦錚俯首撥弄著他腰帶上的春帶彩圓形玉珏,眼皮始終都未抬一下。
此時的他像極了山林深處悠閑的俯卧在鋪青疊翠中,眯著眼睛戒備四周的一頭懶洋洋的公獅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最在乎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若有外來入侵者,他會毫不猶豫的一撲而上,將其撕咬的連碎片都不剩。
顏玉清嘴角微揚,和煦的望著他:「什麼雷霆手段,要用在我一個初來益州不久,只想做點小買賣的人身上?益州的商戶,是不是都特別怕後起之秀?」
「後起之秀?」秦錚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旁邊一直不停喝著西瓜汁,吃著各種堅果水果還有糕點的子恆,嘴巴圓張,故作驚訝反問道:「說的是你還是他?還是你們?」
一直吃東西的子桓一聽,好像說他了,不樂意的鼓著臉咽下一大口西瓜汁,回道:「怎麼,小姐姐誇我你有意見?什麼雷霆閃電的,只管來便是,有甚了不起,小爺我什麼沒見過,不怕!」
說著,嗤之以鼻的冷哼一聲,繼續吃他面前的東西,眼睛卻時不時的往顏玉清這邊瞄。
顏玉清忍不住扶額,老瞄我作什麼,敢情你也知道這麼做我會生氣。動不動就抽抽的小爆發一下,那超強的自信心也是無以倫比了,這次的談判,算是又崩了。
看著秦錚氣涌如山,憤然離去的巍峨背影,子恆天真的望著顏玉清,一臉無辜:「是我把他氣走的?」
顏玉清兩眼一翻,呵呵,那不然呢。心下嘆道:還不知道秦家會怎麼對付我們呢?
看著顏玉清有些愁緒,子恆吃了口雲片糕,下巴微抬,擺著手不以為意道:「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小小的益州秦家,也值得費心。」
顏玉清被這臭小子的傲嬌勁差點氣笑了,心意難平,走過去故意胡亂的撥壞了他束好的頭髮,笑罵道:「你就吃吧!」
子恆慌忙的整理著的頭髮,口中還不忘吶喃喃著:「還不是因為你太高,我再不多吃點怎麼行?」
正說著,青竹提了個空籃子幽怨的回來了,「今兒這是怎麼了,大米都趕上金子貴了,水果也漲價了,好像一天之間,什麼都貴了,而且還不只貴了一點點!」
「去別家問過了嗎?」顏玉清見青竹出去一會就滿臉的細汗,可見不是走的匆忙就是心中焦急,遂遞了把扇子給她。
青竹扇著扇子,喝了口熱茶,才回道:「也不知是怎麼了,一聽我不是本地口音,剛才還賣別人的十錢一兩的大米,到我這就突然變成一兩銀子了。這不是坑人么!」
顏玉清手支著下巴,靠在一個清水緞面的大迎枕上,笑盈盈道:「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雷霆手段,逼得我們在這無法生存,進而要不放棄做茶葉,要不就離開益州。是我小看了秦家在益州的影響力。」
「要不讓太子和當地的官員說說,秦家這是在有意哄抬物價,擾亂民生,官府是要負責的。」一旁的停雲幫著出謀劃策。他可不想讓已經步入正軌,生意越來越好的懿馨珠寶店面臨著關店停業的危險。
「不行」顏玉清馬上否決,「這些日子太子都在和幾個將軍在秘談北涼的軍防事宜,知道他在益州的人不多,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北涼如虎似狼,不知何時又會突襲我們疆土,還是讓他們早些籌謀的好。我們的事都是小事,還是自己解決吧。」
停雲聽了也點頭表示贊同,的確,和國家大事比起來,他們這些個開與不開茶葉店的事,確實不值一提。
「要不你讓石嚴給你運些米鹽蔬肉一類的過來?反正他的船那麼大。」子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副雲淡風輕樣,完全把人家的船當成自己的在打算了。
這個死孩子,不管他還真是越來越眼高於頂了。顏玉清橫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也別太放浪了,石家船的主意你也敢打,小心以後吃大虧。」
子恆嘴角一抽抽,垂眼不語,敢情這個小姐姐又把他子桓轉換成小孩模式了,這是明目張胆的不重視他,可是他現在卻無從反駁,先這麼地吧,他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現在還不是時機。
日頭太盛,連午膳都沒什麼胃口,顏玉清盯著一桌子的菜沒動筷子,看著吃的正香的子恆,拿著碗喝了口湯,望了望外面刺眼光線下湛藍無雲的天,真是越來越熱了。
「嘭……嘭……」聲從門口傳來,是筷子碰撞在碗上發出的清脆響聲,顏玉清循聲望去,一個十五六歲蓬頭垢面的小乞丐,穿著藍灰色皺皺巴巴的粗布短打衣衫,正站在門口望著他們那桌豐盛的飯菜。
「想吃?」顏玉清站起來走過去問。
那小乞丐點點頭,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顏玉清說了句「等我」,就把醬排骨、燒茄子等菜連同香噴噴的白米飯一起盛在了一個大海碗端給了他。
他感激的謝了顏玉清,正準備離開,又轉回身問道:「正在裝修的茗萃茶莊是姑娘家的嗎?」
顏玉清不解的點點頭,她在益州名氣這麼大了嗎,連乞兒都知道她要開茶莊了。又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她有些疑狐的問:「怎麼了?」
那乞兒三兩步走到她跟前,放下碗,躬身一拜,那姿態哪還有早前屈居人下的卑微和潦倒,一身的疏朗鏗鏘,引人側目。
「我本是南中一工匠家出身,一路來找尋未過門的妻子,后遭奸人所害,流落到此。曾無意中發現那幫人在你的店鋪做了手腳,先前本來怕惹禍上身,裝作不知,但見姑娘既肯對一個毫不相識的人出手相助,我又怎可忘恩負義。故,特此告知。」
正當那乞丐準備轉身離去,顏玉清叫住他問:「你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鋪子施工時她也經常去看,沒發現哪裡有問題啊。
那乞丐頷首道:「沒了承重的主柱,恐有坍塌的風險。」
顏玉清聽聞,心口一揪,秦家好狠的心,竟想將他們長埋於此。
她去了趟茗萃茶莊,經過一番仔細勘察,發覺不僅主柱有問題,就連主梁、牆壁等都不合格,這要是放在現代,就是個豆腐渣工程,危房。
於是,她抓來個包工頭問:「你給秦家裝修過?」
看著旁邊殷風拿明晃晃的鋼刀有意無意的朝他掃了兩眼,那人馬上腿軟的抖了抖,戰戰兢兢的回道:「剛給他們家的倉庫翻新過。」
「噢?」顏玉清黛眉微挑,一副黃鼠狼看到了雞的歡喜模樣。
深夜,濃煙滾滾,萬里茶沫,隨風四散。秦家的倉庫在漫天大火中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巍然,那一路瘋漲,卻一直只在秦家倉庫這個範圍內的火勢,越燒越猛。
秦家屯了一年的春茶,在這漫天大火中,被燒的灰飛煙滅。
顏玉清坐在搖椅上,看著遠處的夜幕中煙火連天,火光灼燒著星辰,天上噼噼啪啪,地上一片吵雜。
她的眸子,映著外面的熊熊烈火,魅惑且妖冶。
和顏玉清的悠然自得比起來,秦府上下則顯得慌張無措。
秦錚向秦家族長秦老稟道:「南中密信說今年的春茶沒了,被石家和另外一個隱姓的大族全收走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備用倉庫的春茶還剩多少?」秦老雙手撐著拐杖問。
秦錚嘆了口氣,「全被往年官吏和熟客訂完了,現在就算臨時均出一些,怕也是不夠等今年的秋茶來了。再說那些人嘴刁,恐怕秋茶他們也未必肯要。」
往年秦家的春茶都是供給高官士族,秋茶才用來賣給普通百姓和酒樓,如今別說春茶了,就是秋茶,他們秦家現在也拿不出來。
「賺不到錢是小事,但是那些簽了協議的茶商和官差可怎麼辦好,眼下沒有貨能拿給他們。」秦老眼中滿是無奈與焦慮,整個人早已沒了昔日首富族長的風采,像一個無助茫然的普通老頭。
茶是不能不給的,不然多年的信譽,將付諸東流。
翌日清晨,益州滿城飄香,不同於昨晚茶葉燒焦的嗆人味道,清新香甜的氣息遠遠飄來,縈繞在街上來往的行人中。
「什麼味道這麼清純,好像是果香?」
「我好像聞到了茶葉的香氣。」
街上的人雖然聞的不確切,但多年經營茶葉的秦家卻在第一時間聞到了這獨特清醇的香氣。
「是茶葉」,秦老拄著拐杖從秦府大門出來,他背脊筆直,一雙布滿皺紋的暗沉眼睛,突然變得炯炯有神。在看到大街上行駛著的十里貨車時,露出了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他掩蓋了過去。
他朝身邊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人走上前塞給車夫一點碎銀,快速的詢問了幾句。待他再次回到老者身邊耳語幾句后,那老者的眼中才有了不同於剛才轉瞬即逝的驚訝,而是駐足在遠處,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