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食人之肉
「鄔惜鳳」顏玉清輕喚。
靠里的那人像是聽到有人喚她,正準備回頭。帶他們來這的人,隔著黑色的帷帽緊緊的盯著她。
她堪堪轉動的身子,立刻僵住了。耳邊還環繞著來之前,那人對他們說的話。
「到了地方,不準說話,也不準亂動,不然就把你們的舌頭全都割下來!」
那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割著肉,濃烈的糊肉味混雜著烈酒,嗆得她差點呼吸不上來。
她根本不敢往那人身邊多看一眼。
因為在那人割肉時,她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袂……
人肉!
他在吃人肉!
鄔惜鳳想起就作嘔,一天沒進食的她,此時感覺整個食道都火燒火燎的。
顏玉清看著有些熟悉的背影,玉指一點:「多少錢?」
「一百兩。」
那人說的是胡語。
「不是五十兩嗎?」顏玉清也用胡語回。
「男女不同」,對面的男子不耐道。
付了一百兩銀票,顏玉清看到那個男子把鄔惜鳳從一群人中拽了出來,原本精緻的刺繡折襇裙變成了土色粗布襦裙,髒兮兮的臉上,是一雙受了驚嚇的眼睛。
顏玉清盡量平復著悲喜交加的情緒,帶著鄔惜鳳準備離開。
「等一下」,那男子叫住她。
顏玉清被他叫的一個激靈。
他站了起來,拿出一個黑色的帷帽,順手戴在了鄔惜鳳的頭上。
那人五大三粗的身材,既沒有益州本地的削瘦,又比北涼的胡人略矮,他到底是哪裡人?顏玉清暗自思量。
就見殷風取來了兩罐鹽,同行來的還有幾個帶著帷帽的部曲,那人帶著他們離開,去城郊牽馬了。
賣馬的胡人給殷風等人的眼睛上都圍了黑布,擁擠的馬車一路朝城外疾馳。
馬車在山上緩慢的行駛著,有人一聲哨響,深谷中傳來一群馬兒仰頭抬蹄的嘶嘯聲,過會兒就有許多踢踏踢踏的聲音,由遠及近。
馬車急轉,停下。
緩緩行駛。
殷風聽到了馬車後面,是有節奏的馬蹄聲,心中起伏難平。
這可不是普通的馬,是戰馬!
他一直淡定的臉,因此時的黑暗,看不清變化。
坐在他旁邊的部曲,卻能聽到他突然變得極快的心跳。
馬車在路上暢通無阻的跑了半刻鐘,賣馬的人揭開了殷風眼上的黑布。
他道了句「後會有期」,縱身一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殷風第一時間掀開帘子看了看後面的馬,是匹精神抖擻、毛髮油亮的上品黑色駿馬。
牽在車尾,一路小跑。
後面幾十匹馬兒都以它為尊,跟著它的步伐,踏著相同的節奏。
能把馬兒訓練的如此規整,怕是強如隴郡那樣的軍隊,都沒達到這個水平。
殷風恐深夜馬蹄聲驚擾到益州的官吏百姓,讓其餘幾個部曲在城郊安營紮寨,休息一晚再做打算。自己則匆匆趕回允王府復命。
允王府外,顏玉清摘下帷帽,露出了那張粉白嬌柔的臉。鄔惜鳳站在一旁,見是顏玉清,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顏玉清趕緊捂住她的嘴,眨眨眼睛,朝隔壁緞雲軒努力努嘴,示意她不要被隔壁的人聽到。
鄔惜鳳趕緊斂聲,跟著顏玉清快步朝府內走去。
早有殷風站在園中,恭候多時。
顏玉清聽他彙報完情況后,和他交代幾句,才讓他回屋休息。自己則安頓好鄔惜鳳后,躺在床上發獃。
顏玉清把今日鄔惜鳳失蹤、緞雲軒的鹽罐、神秘後山的交易地點、戰馬、大量的鹽、胡人等,串聯起來在腦中過了一遍。
隱隱感覺好像有什麼要被揭開,一時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輾轉反側間,已是雞鳴早晏。
顏玉清借著蒙蒙日光,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醒來時,鄔惜鳳和子恆已坐在花廳,等著她用午膳。
顏玉清聽子恆說,天剛擦亮,殷風就出去了。便讓青竹備好涼飲,等著他們回來喝。
益州的午後,不似京城般喧囂,環繞著寧靜與悠閑。
顏玉清靠在樹下的搖椅上,和子恆、鄔惜鳳一起,吃著冰鎮的西瓜,甜滋滋透心涼。
突然,一陣強勁的鐵蹄聲,如奔流的河水,滾滾的驚雷,湧入了益州城,傳進了顏玉清耳中。
聲音在靠近允王府時,嘎然而止。
為首那人,著烏衣騎裝,四肢纖瘦,英姿颯爽,手握一柄伴紫色貓眼的黑曜石鋼刀。一聲令下,所有鐵騎把允王府和緞雲軒圍的如鐵桶一般。
有好奇者開門支窗,見萬馬齊暗,氣勢恢宏,既驚且懼,又都悄然關上,假作不知。
有官吏聽聞此事,忙著派人前來打聽。
金鳳祥、謝瑞麟等首飾鋪,也聞風而動。
原本因萬馬奔騰造成的熱鬧場面,一時間變得詭譎無聲。
「怎麼了?」鄔惜鳳好奇跑到門口張望,見到一排排身著白衣長衫的部曲,騎著駿馬,劍眉冷目,心中一凜。仔細一看,又覺得頗為熟悉。
待看到策馬緩緩而來,意氣樣樣,甚自得也的殷風時,她禁不住啐了一口,不滿道:「你這是鬧哪樣?」
殷風不同她計較,翻身下馬見禮,眉眼俱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道了聲「鄔姑娘」,便閃身來到顏玉清旁,耳語了幾句。
顏玉清看了眼還在門口翹首遠望的鄔惜鳳,輕輕頷首。
「走吧,去緞雲軒」她拍了一下鄔惜鳳的肩旁,朝外走去。
緞雲軒內,有幾位貴婦正在看著一塊棗紅色的布料。
姜女史在顏玉清身畔輕聲提點:「中間那位穿淺紫折襇裙的,是益州刺史章大聽的夫人呂依。旁邊那個穿碧色紗裙的,是她的嫡妹,鎮動太子沈翎羽的妻子呂嬡。」
顏玉清遙遙望著那個髮髻高束,嫻靜端雅的婦人,喃喃道:「沈柏飛的母親?眉眼確實有幾分相似。」
樂羨魚掀簾而出:「姑娘今兒怎麼又來了?妹妹還沒找到嗎?」說著,用帕子掩了掩上揚的嘴角。
顏玉清不做他言,給殷風使了個眼色。
殷風玉臂一揮,喝道:「搜!」
一聲令下,外面的部曲魚貫而入,避過了在挑布料的幾位婦人,氣勢洶洶的直奔內院而去。
「你們……你們……」樂羨魚驟然見到那麼多部曲闖進來,一時有些無措,待見到他們竟橫衝直撞的朝內堂走時,氣的滿臉通紅。
她美目一轉,睨向顏玉清:「你什麼意思!又過來搗亂是嗎?」
顏玉清笑盈盈的也不與她爭論,氣定神閑的往上首位那麼一坐,就開始細細的品茗。
差不多一盞茶功夫,殷風把一個褐色肌膚,鷹鼻深眼的男子從內堂丟了出來:「鄔姑娘,出來看看是他嗎?」
鄔惜鳳從一排部曲身後探出腦袋,目光落到還在地上打滾的那個男子時,臉色瞬間煞白。
看到鄔惜鳳的表情,殷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當下喝了聲:「帶走」。
就有兩個身材魁梧的部曲走到他面前,一把提起,拖著就走。
「姐姐,救我!」那人眼見形勢不對,趕緊對著樂羨魚喊道。
姐姐?顏玉清凝神蹙眉,看向樂羨魚。
樂羨魚一張俏臉滿是蓋不住的驚慌,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弟弟樂子毅會被殷風給抓出來。
她看著顏玉清一張笑靨如花的臉,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寒著臉沉聲問:「你想如何?」
「拐賣良女,私販細鹽,你說我想如何?」一句話不瘟不火,看似平淡無奇,卻嚇得樂羨魚急急的走到顏玉清面前。
「你說我私販細鹽?」她神情驚懼,聲音尖銳刺耳,讓一直站在不遠處旁觀的刺史夫人呂依,神色微變。
朝廷查私鹽交易查的緊,若是私下販賣,那可是殺頭的重罪。
樂羨魚一聽顏玉清給她扣了這麼大個帽子,當下嚇得臉色慘白。
「還有我妹妹的命」,顏玉清踢了一腳還賴在地上的樂子毅,柔聲道:「要不就用他的償吧。」
「不行!」樂羨魚怒目圓睜,頤指氣使道:「和他有什麼關係,再說你妹妹不是沒事嗎?」
看著胳膊腿健全,站在顏玉清身畔沒事兒人似得鄔惜鳳,樂羨魚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憑什麼她沒事,自己和弟弟卻要遭受這樣的罪。
那滿屋子的顏氏部曲,讓她把想怒吼出來的話,生生的壓了下去。
「帶上來」顏玉清瞟了眼樂羨魚,不疾不徐的嘬了口青竹剛從自家園子里烹好的落英茶,笑盈盈道:「天氣炎熱,諸事煩悶,還是喝口清熱的落英茶,神清氣爽啊。」
「啊!」樂子毅像見到鬼一般,嗖的一下從地上彈起來,看著帶上來的那個中年男子,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樂羨魚倒退了兩步,指著顏玉清驚恐的問:「你到底是誰!?」
顏玉清燦爛一笑,指著樂子毅問押來的人:「認得他嗎?」
那人穿著昨日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黑色胡服,抬眼看了看,眼中無半點波瀾。
顏玉清見狀,綉眉微挑,似乎對他這個反應不甚滿意,「聽說北涼的三皇子胡昊往益州這邊來了。」
「你想幹什麼?」被抓的男子眼神戒備的盯著顏玉清。
顏玉清微微一哂,復問:「你認得他嗎?」
那人眼中閃過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