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難！難！難！
七月初七，這個日子，對阿離來說，永遠都是一個想到就渾身戰栗的日子！那種痛，會讓人覺得死才是解脫，即使六百年了，每一次醒來看見自己還活著，都覺得是一個奇跡。
這一天，贏墨昭沒有上朝，一整天滴水未進，生不如死。這一整天，讓贏墨昭心力交瘁，恨不能代阿離承受那痛，哪怕半分也好。
不同於去年，那時候，她於他來說隻是個陌生的女子，而這一刻，這個女了一笑一顰都牽動他整個身心，看著她痛得想殺了她自己，他卻束手無策。
易昶靜跟林昌意根本不讓他接近阿離，她已經完全失去神智，眼目血紅，禁錮術捆綁著自己，萬千螻蟻撕咬，痛入骨髓，鮮紅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裳，痛得她完全叫不出來，要知道痛到這樣的地步，那聲叫喊也是無法忍受的痛徹心扉，隻會更痛，痛到極點！
贏墨昭想要進入結界，但是他無論多麽用力拍打著結界，紋絲不動，隻能無能為力地懇求地叫著她的名字：“離憂……離憂……”
他的手拍得鮮血直流，指甲翻蓋，血肉模糊，可是他還是不停地拍，他不能代替她承受她的痛，就隻有這樣懲罰自己跟著她一起痛！他不停地哭喊著：“離憂……離憂！”
誰來救救他的離憂？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西陵也好，天下也好，都拿去吧，隻要他的離憂好好的！他隻要她好好的啊！到底誰可以救救她？誰能告訴他他應該要怎麽做啊？他會死的！他會心痛死的！離憂……離憂……
他舍不得她受一點風吹，舍不得她被一絲雨淋，可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他麵前痛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痛到暈死過去，又痛到醒過來，而他好好地站在這裏，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麽痛恨自己，他就是天下無敵又怎樣？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隻能看著她痛不欲生！
到了亥時，阿離已經痛到不能忍受！她微睜著眼睛，看向贏墨昭，他痛哭流涕地看著自己，阿離淚光閃爍，一顆一顆掉下來。如果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對誰都好？她不用再內疚，她不用情兩難，不用再痛，就讓一切都結束吧，有個聲音誘惑地說：阿離，你太累了，睡吧，隻要睡過去，一切就可以結束了，你看他為你這麽痛苦，如果你死了他就會痛苦一輩子，可是你活著他就要傷害所有你愛的人，愛他這麽痛苦，別讓他為難，別讓自己為難……
阿離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嘴角卻牽出一個淺淺的笑，一切都要結束了嗎？這樣真好，真好啊！像是在一張溫暖的床裏，有著陽光好聞的味道，沉沉睡去……睡去……
贏墨昭看著阿離暗下去的眼神，嚇愣在那裏，她想死？她想死？？她竟然敢想死！
贏墨昭對易昶靜和林昌意大吼：“把結界打開！”
易昶靜跌坐在地，按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得不能呼吸，隻是傻傻地看著阿離，像是丟了魂一樣絕望和空洞。
林昌意啞著聲音說：“結界，隻有太師姑自己能打開……如果我們強行打開，會立馬震碎太師姑的心脈，她就會死的……要麽太師姑自己取消結界，要麽她死了，結界才會消失。”
贏墨昭腳步淩亂走回去，無助地趴在結界上，為什麽？上天就這樣容不得自己愛她？就這麽容不得她嗎？
贏墨昭哭著說：“離憂，你隻要好好活下去，我願意放棄天下，我們一起離開，從今後雙宿雙飛。我們可以生很多的小孩子，他們不要姓贏，也不要姓姒，就姓樂吧，永遠快樂的樂，你說好不好？”
阿離的眼睛怎麽也睜不開，隻是微弱地對贏墨昭一笑，還是閉上了眼睛，然後，結界消失了。
結界消失了，她死了嗎？贏墨昭失去支撐的力量，撲到在地上，絕望地喊：“離憂！離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離憂……”
贏墨昭一步一步爬過去，卻停在她麵前許久，不敢碰她，他很害怕！林昌意和易昶靜看著他和她，屏住呼吸。
贏墨昭輕輕地將手放在她的鼻子前，還有氣息！雖然很微弱，但是氣息還在！“她還活著……”
贏墨昭抱起阿離，將她小心地抱著，淚如泉湧，突然覺得隻要她在，即使失去一切都不可惜了。
“痛……”阿離聲如蚊呐般呻吟，“墨昭，我好痛……”淚水如同溪流般從阿離眼角流淌出來。
“離憂，乖！就快過去了！還有一刻鍾，你要乖乖的……你不能死啊……離憂……”贏墨昭邊安慰著阿離，卻淚水止都止不住地一直往下流。
等過了子時，贏墨昭親自小心翼翼地抱著阿離放在暖熱的水裏，為她擦洗，為她更衣，將她抱上床。看著她睡去，贏墨昭卻睜著眼一夜無眠。
安公公去宣布王上身體不適，罷朝三日。
等阿離醒來，看到贏墨昭眼裏都是血絲，阿離哭著說：“墨昭，我還活著……”
贏墨昭看見阿離醒來喜極而泣，抓著阿離的手親吻著，“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丫頭！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堂堂的西陵王，一向堅不可摧，卻害怕地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阿離心裏是心疼的，這個男子終究是愛自己的，隻是在天下和她之間，他必然是選擇天下的。其實阿離並不相信贏墨昭會為了她而放棄天下，他想要的太多……隻是當聽著他說我們一起遠走高飛的時候，她心裏一亮，他的心裏終究是有自己的。
這時，贏墨昭卻突然問：“你看得見了是不是？”
他看出來了？是了，昨晚昏迷前自己對著他笑，忘了自己是失明的了。阿離微弱地笑，“昨晚痛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看見了……也許是脫胎換骨之後，餘毒被清除了。”
贏墨昭抱著阿離，欣慰地說：“那就好！”
之後，就像對格茸的事一樣，兩個人對贏墨昭說他要帶阿離遠走高飛的事，也避而不談。
三日後，調養一個月的時間已到了，贏墨昭帶著阿離，阿離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在陽光的照耀下，那纖細的手指完好無損！阿離激動地看贏墨昭，兩個人說不出的開心！
阿離整個人跳到陽光下，歡快地旋轉，笑聲清脆，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舞。贏墨昭抱著阿離打轉，兩個人開心地像兩個小朋友一樣。
隻是不如意的事情實在太多，等興奮過去了，讓阿離心寒的是，贏墨昭對阿離說，“香果毒一事，你可不可以不追究？你的眼睛也沒事了……”
阿離忍著痛，讓自己盡量平靜地問：“你至少要讓我知道，究竟是誰想害我吧？”
贏墨昭沉默了，那種容忍的表情，隻有當他要護著杜夢巒的時候才會有！阿離握著拳，“又是杜夢巒？你想我忍讓到什麽時候？是不是要看見她害死我了你才滿意？”
“離憂……權當看在我愛你的份上，你放過她一次吧。”
他愛她，與杜夢巒要害她，根本是兩回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說過的，上次格茸的事情，你就說過不會有下一次了！”
贏墨昭無力地看著阿離，他以為杜夢巒一向懂得分寸，警告過她兩次，必然不會再跟阿離過不去。贏墨昭為了轉移阿離的注意力，道出另一事，“毒是瀟鳶下的……”
阿離不相信地看著贏墨昭，“不可能！她不會害我的，她怎麽可能背叛南淮？怎麽可能背叛我！”
“不信，你自己可以去問瀟鳶。”
“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過杜夢巒的！她一定付出代價！”阿離憤然轉身，就去找瀟鳶。
贏墨昭看著阿離的背影，無比為難，原以為選擇她開心的時候說出來，可以勸她不計較。那天他查出杜夢巒是幕後主使，他氣衝衝地去找她興師問罪，隻是看見杜夢巒看到他心花怒放，雙眼那樣明亮喜悅地看著他，到底多年夫妻，他難道讓她死嗎？
贏墨昭按捺住心裏的怒火，耐心地對杜夢巒說：“一個人的心很小，小到隻能住下一個人。夢巒，你是孤的王後，隻要你不變初衷，這一點也就永遠不會改變。”
杜夢巒看贏墨昭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眼眸瞬間就黯淡無光，用盡力氣才說出四個字：“紅顏禍國！”
“孤自有主張，她是她，天下是天下。”
“當初你也說過，你決計不會愛上她的，可現在呢？你還是深深地愛上了她！若不早了斷，隻會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到時候，隻怕要把天下送給南淮當回禮！”
“孤知道不會每一件事都在孤的掌握之中，但是一統中州，是我西陵王族的使命，就是孤的使命，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除非孤死了！孤隻是覺得，有個人、有件事是不在孤預料之中的，也是件不錯的事。”
“你隻是在給自己找借口！你舍不得她！”
贏墨昭毫不猶豫地承認：“是！他們都說她是能扭轉乾坤無所不能的神族後裔，可是我看見她，三分嬌俏，七分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冷。小女兒的情態如此昭然若揭，她無疑是強大的，似乎無所不能、所向披靡，但是我總覺得她要一個人好好愛著，好好心疼著……”
杜夢巒心如刀絞，那麽她呢？她就不需要人愛、不需要人疼嗎？她為他主持六宮，為他斡旋種種，她的堅強就真的堅不可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