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杭青桓來的時候，飛羽宮阿離寢宮裏沒別的人，贏墨昭說今晚就不過來了。阿離剛歇下，聽見有個男子的聲音，猶豫地喊：“阿離……”
阿離披了衣服起身，往那個方向走去，一聽就聽出來是杭青桓，但還是試探地確定：“杭青桓？”
杭青桓聽到阿離連名帶姓地叫他，心裏一顫，他們的距離一下子拉開那麽遠，“阿離，是我。”
阿離想杭青桓是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見了，才來看自己的吧，阿離自嘲地說：“我曾經發誓，我們今生不會再見，來世不會再聚！可是我們卻見了不止一次麵，你看上天懲罰我，所以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見東西了，也算我遵守了我們的諾言。”
杭青桓心疼地看著阿離，緊張地問：“阿離，你想離開嗎？”
“我為什麽要離開？離開了又可以去哪呢？”
“我們可以回南淮。”
阿離摸索著坐下，“不，哥哥說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我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而且，我嫁給了墨昭，這兒就是我的家，我那都不去。”
杭青桓痛心地說：“我聽到消息就又折回來了，原來是真的！阿離，你說過，你嫁給他隻是因為你想殺了他，你不愛他！而他呢？你的眼睛失明的前因後果，瀟鳶都告訴我了，他要是愛你就根本不可能這樣對你。”
“那你說我愛的人是誰？蔚哥哥嗎？不，蔚哥哥已經死了，他說要我一個人勇敢地活下去，終有一天我會找到再愛的人，哥哥也這麽說，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阿離，嬴墨昭是不會真心對你的！我曾經也以為他會對你好，可是我現在再也不相信他了！你現在眼睛不方便，明天又是七月初七，你留下來，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啊！你跟我走吧。”
阿離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個洞那樣痛，卻還是固執地說：“青桓，無論他是否真心對我，可我對他是真心的。”
杭青桓愣愣地看著她，心忽然像被撕碎了一樣痛的他喘不過氣來，“阿離，你們是不會幸福的!”
阿離希望杭青桓快點走，心一狠，決然說：“你是杭青桓，不是蔚哥哥，你對我沒有義務，無論我過得好不好，都與你無關。”
阿離半天沒聽見杭青桓的動靜，知道自己說得太絕情，歎了一口氣，“你放心，隻要我對他還有用，他就不會放棄我。”
杭青桓氣憤地說：“你為什麽要這麽低賤？為什麽要自甘墮落？”
阿離反唇相譏：“每當我難過的時候，他都在我身邊；當我有危險的時候，他也一直都在我身邊，他還會想盡辦法哄我開心，這個世界上，隻有他願意這麽對我。”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裏！我不會讓你再受傷害！”
“是太後讓你來的吧，她還是對我不放心，你放心，我是不會背叛南淮的，等到大夏亡了以後，南淮跟西陵就各憑本事，到時候的南淮也跟西陵有的一爭了，我不會插手你們的事。”
杭青桓看阿離根本勸不動，就不再多費口舌，杭青桓過來拉阿離的手，阿離甩開他的手，“青桓，你不要逼我對你動手，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阿離，你若對我動手，就會驚動嬴墨昭的人，我就會死在他手裏，你不會的！”
“杭青桓！你死了，蘇晴寧怎麽辦？沁水大長公主怎麽辦？青悠怎麽辦？南淮怎麽辦？”
杭青桓斬釘截鐵地說：“阿離，你不會的！”杭青桓上前拉阿離，阿離掙紮著往後退，“不要！瀟鳶，瀟鳶，舒禾……”阿離想叫又不敢大聲叫。
這時，有個聲音冷冷地傳來：“杭青桓，請自重！安樂是孤的夫人，你要是再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我就讓蘇晴寧跟你兒子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阿離心裏冷哼一聲，就知道他會在！但阿離卻求救地摸索著找嬴墨昭，“墨昭，墨昭……”
西陵王趕緊把阿離攏在懷裏。杭青桓看著他們兩個相擁，哪怕他喂她喝一碗毒藥，她還是選擇相信他！曾經她也這樣愛過一個人，哪怕他一劍刺入她的胸口，她還是執迷不悟，隻是不同的是，為的不是刺傷她的杭青桓，為的是那個人，是蔚清源！
阿離拉著贏墨昭的袖子，求情說：“墨昭，讓他走！我欠蔚哥哥的，還給他的來世，從此以後，我跟他就再也沒有瓜葛了。”
“滾！”
“阿離，你真的愛他嗎？你問問自己的良心！”
“我以哥哥的名義發誓，我愛嬴墨昭！我若不愛他，就讓哥哥下地獄，萬劫不複！但我不會背叛南淮。他答應過我，如果他嬴了，他會善待南淮王族，我也答應過他，如果南淮嬴了，也會善待西陵王族。”
對阿離來說，這是最重的毒誓，每個人都清楚端木琮這個哥哥在她心裏的地位。杭青桓甚至沒有意識到阿離是看不見的，他指著贏墨昭失控地問：“你信他？”
“我不信他，難道信你嗎？你除了讓我知道你是杭青桓不是蔚清源以外，你還為我做過什麽呢？你來西陵要帶我走，無非是太後不放心我。”
杭青桓頓了一下，“如果我說不是因為太後，也不是因為南淮，更不是因為蔚清源，而是因為我自己呢？”
贏墨昭看著杭青桓說出這話，緊緊地盯著阿離看。
杭青桓偷偷潛入西陵王宮，這是很危險的，要是西陵王執意栽贓他說他要謀殺自己，那麽別說杭青桓的性命不保，就是南淮也說不清，隻有理虧的份。她太清楚，他不會放過任何可以為他所用的一切借口。
“杭青桓，你不會以為我是真的愛你吧？我愛的是蔚哥哥，如果你不是蔚哥哥的轉世，我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曾經你之所以能傷害我，是因為我把你當做了蔚哥哥，現在我很清楚，蔚哥哥是蔚哥哥，你是你，你說的對，蔚哥哥已經死了，你是杭青桓，不是蔚清源。”
“阿離，你既然不準備愛我到底，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麵前裏？為什麽要告訴我莘國的事？你喚起了我心中對你的感覺，你卻不愛我了，你不覺得你對我太殘忍了嗎？”
“如果那時你選擇我，我也會愛你到底，是你選擇了蘇晴寧，你既然不要我，難道還要我為你守身如玉一輩子？我不愛你了，你卻又來指責我，杭青桓，你不是蔚清源，你沒資格指責我！”
“你愛的人從來都是蔚清源，你隻當我是蔚清源，可是我不是！多少時刻我都在想如果你放下了蔚清源，你可會愛我一點點？如果你肯愛我杭青桓一點點，我就願意為你為千夫所指，可你的心裏從來就沒有我杭青桓一點點的餘地！”
阿離腳步踉蹌，贏墨昭穩穩地扶住她。阿離臉色蒼白，不敢置信地咬著字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杭青桓難過地說：“阿離，在衡山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對你有敵意，我感覺到你一定會顛覆我的人生，可我的人生已經被規定，從小我就告訴自己我愛的人是寧兒，因為我必須結成這樁政治聯姻。我的責任就是保家衛國，守護南淮，保護端木琮！我不能接受任何的意外！可你出現了……”
阿離的心一直往下沉，不是這樣的！是蔚哥哥變心了！是他不要自己了！不，杭青桓是杭青桓，蔚哥哥是蔚哥哥！“你別說了！”
“我不能愛你，我一定要娶寧兒，這是我的責任，她這樣愛我，又那麽弱小，我不能離棄她。我讓你離開，你嫁給別人了我就死心了，可是你過得不好，你過得不好，你讓我怎麽放心得下？阿離，你跟我走吧！”
阿離淒然一笑，哭著說：“來不及了，我已經愛上他了……別說是你，就是蔚哥哥來了，我也走不了了。上天要懲罰我的逆天，所以才讓我愛上他，這樣才好折磨我！”
阿離失聲痛哭，嘴唇被自己的貝齒咬出血來。贏墨昭無能為力地抱著阿離，“丫頭……”
兩行淚水無助地從杭青桓眼裏流下來，他覺得痛得窒息，喘不過氣來，他的心被掏空了，她是真的愛他！他終於推開了她，她連蔚清源都不要了！可是他為什麽這麽希望他就是蔚清源？哪怕她當他是蔚清源也好啊！至少那樣，他們終究還是相幹的人，可現在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關係了，她讓他的世界翻天覆地，卻告訴他，她跟他什麽都不是了！
杭青桓拖著沉重的腳步邁入了雨中，狂風暴雨像是誰怒不可遏的悲痛欲絕的心發出的嘶吼，豆大的雨滴狂烈地衝擊著天地，悲痛地無以複加！他在暴風雨中，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雨下得那麽大那麽暴躁，他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湮沒在滂沱大雨中。
阿離看著杭青桓離去的方向，眼裏的恨意第一次這樣明顯！她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怕她會失控，她怕自己會悲痛地問贏墨昭，你為什麽故意放青桓進來？你為什麽要讓他來試探我的心？你為什麽讓他說他出他愛我，我又要為一個人內疚到死了，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樣看著我痛苦你是不是很開心？
贏墨昭撫著阿離的發，心一直往下沉，他的心也在滴血，他也想問，“我對天下人都無情，唯獨對你一人有心；可你對天下人都有心，唯獨對我一人無情。能不能讓我們相愛一場？那怕隻有一朵桔梗花開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