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打梨花深閉門
舒禾挨著阿離坐下,阿離不自覺地就防備地稍稍挪開身體,然後阿離就聽見舒禾喃喃自語地說:“安樂長公主……”
舒禾許久都沒有說話,阿離知道她在想事情,因為她的呼吸起伏不定。阿離也不催,直到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舒禾才開口緩緩說:“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忠於南淮王?”
“那你又是為什麽忠於西陵王呢?”
“誰告訴你我忠於西陵王的?”
“??”
“我來西陵十五年了吧,五歲的時候離開南淮,再也沒回去過……南淮長什麽樣子我都不記得了……”
如果阿離的眼睛沒失明,她就會看見舒禾提到“南淮”兩個字時神往的樣子。這麽說,舒禾是南淮的人?
舒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十五年來,我經常懷疑我五歲以前的事,是不是都是我的幻想,其實我從未去過南淮。直到一個叫安樂長公主的女子嫁來西陵,我收到他的消息,要密切關注她,保護她,我才確定,那是真的。”
阿離打斷問:“誰讓你保護我?”
舒禾緩緩吐出三個字:“南淮王……”
哥哥?不可能!是不是贏墨昭派舒禾假裝是南淮的人,來套她的話?阿離警惕地反問:“你說你是南淮的人,有什麽憑證?”
舒禾卻並不理會阿離的問題,自己開始回憶:“我跟他隻見過一次,九歲那年,他來找我,讓我潛伏到贏墨昭身邊來。那時候,他才八歲,卻已經舉止穩重,沉穩內斂。他說,西陵太子贏墨昭將是他最大的敵人,他要在他身邊安插一個棋子,以備不時之需。”
阿離聽了很心疼,哥哥的這一生過得都不開心,八歲就已經分析天下大勢,為一切做打算。
“我十歲進的宮,十年了,已經十年了……我以為他已經忘了他曾經在贏墨昭身邊放了我這麽一個人,以為這一切都是的幻想,或者那是上輩子的事吧,可我為什麽會記得上輩子的事呢……後來,他終於聯係我了,卻不是讓我刺探敵情,也不是讓我刺殺贏墨昭,他讓我好好關注你,好好護著你。”
阿離的心揪在一起,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哥哥不是恨自己嗎?哥哥還是疼她的吧?還是,他知道自己是為了幫他逆天才來西陵的,所以保護好她,這天下才會是哥哥的,他才可以帶若水回南淮。
“我觀察了很久,我看得出你愛的人贏墨昭,可是你還是選擇這樣跟他對峙。要麽你是已經背叛了南淮,早就跟贏墨昭聯手,卻裝作要為南淮赴湯蹈火,要麽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原因。”
阿離不肯相信,“你有什麽憑證說你是南淮的人?”
舒禾拿出一塊玉佩,放在阿離手中,“這是他給我的信物,你應該見過。”
阿離放在掌心撫摸,那是刻著木槿花的玉佩,阿離見哥哥佩戴過。阿離對這個玉佩印象深刻是因為若水也有一個,若水說這是哥哥親自雕刻的玉佩,一共一對,故而阿離曾經細細地看過,若水那隻木槿花是朝右,這隻木槿花是朝左。
這玉佩並不名貴,沒有人會去模仿這個,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哥哥和若水,所以必然是哥哥的。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了吧?”
阿離順口就答:“我是王兄的親妹妹!你為什麽這麽執著地等著王兄的指示?等了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你喜歡他?”
舒禾婉婉地一笑,姿貌端華,笑的時候眼角與端木琮有些相似,“哦?”
舒禾也不相信自己是哥哥的妹妹,可是不能說自己前世與他是兄妹,阿離想了想,隻得說:“王兄不知道,我是容夫人的女兒。”
舒禾漫不經心地說:“十一年前,他來找我的時候,他抱住我說……”
莫非哥哥喜歡的人就是舒禾??原來如此,怪不得怎麽也查不出來,舒禾五歲來了西陵,十歲進了西陵王宮,任誰也想不到她會與哥哥有牽扯。
“他說,姐姐,你一定要記得你是我們南淮的公主……”
阿離一愣,舒禾是南淮的公主?為什麽會流落在外?莫非當年容夫人的孩子真的沒死?那個人是舒禾?
“他說,姐姐,你跟若水一樣,是南淮最尊貴的公主,等到南淮平定了天下,我就帶你回家。”
“你是容夫人的女兒?”
“是!現在,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執著地幫助南淮?你要知道,太後已經開始懷疑你,你隻能得到他的信任,才有可能得到南淮的信任。”
“舒禾,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麽,因為你是王兄的人,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會給他天下,他會接你回家,你會成為南淮最尊貴的獨一無二的長公主。”
是的,獨一無二,南淮唯一的長公主。
舒禾看著阿離堅定的表情,知道無論她怎麽說,這個女子都不會改變主意。
阿離知道舒禾是自己人,就問:“我中毒,是不是贏墨昭下的?”
“我不知道,贏墨昭隻是要我照顧你,不要讓瀟鳶靠近你。”
“他想孤立我?”
“這件事不好說,雖然說瀟鳶是從小跟著太後的,可是哪有百分百的可以信任的呢?而且太後隻怕已經不再相信你,就是太後派人毒殺你,也不是不可能。太後的手段,你是清楚的,不為我所用,就要斬草除根。”
“那隻能靜觀其變了。”阿離並不相信是太後所為,太後知道她能逆天,隻有她能,不可能派人毒殺她的。
連著三日,阿離跟舒禾總是找點時間互相了解情況,但是人前兩個人還是疏離的樣子。
這天陽光極好,舒禾帶著阿離出來,阿離站在廊下,陽光離阿離大概一丈的距離,贏墨昭來了,於是舒禾行了跪安禮就退下去。
阿離聽見舒禾請安的聲音,知道是贏墨昭來了,就摸索著向他走去,粲然一笑,開心地喊:“墨昭,你怎麽才來?”
贏墨昭看見阿離摸索著往前走,她的方向就是飛羽宮的庭院,向他走來,眼看就要踏進陽光下,贏墨昭緊張地喊:“不要動!!”
阿離渾然不覺,繼續向前走,茫然地問:“怎麽了?”
贏墨昭疾步跑過去,緊張地抱住她,“丫頭……”他緊緊第抱住她,生怕她會不翼而飛。
贏墨昭沒有看見,他抱著的阿離嘴角微微地帶笑。
從這以後,無論贏墨昭去哪裏都會帶著阿離,他上早朝的時候,阿離就在偏殿,他時不時的會張望下。他批奏折的時候,阿離就在旁邊,然後陪阿離回飛羽宮。
朝中大臣極為不滿,可看著西陵王看著端木夫人緊張的樣子,看著端木夫人被下毒而失明的茫然的眼睛,看著西陵後宮烏雲密布人人自危的情況,誰還敢多話?
贏墨昭在批閱奏折的時候,阿離枕著手睡著了,睡夢裏依舊皺著眉,烏黑的長發柔柔地貼著她蒼白的臉頰,她的周身都洋溢著哀傷,她明明那樣難過,卻總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贏墨昭覺得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她抱在懷裏,卻終究還是縮回手,輕輕地在她身邊躺下。
這時,阿離似乎醒了,隻是沒有睜眼,迷迷糊糊地說:“墨昭,我夢見哥哥了……”
贏墨昭伸手抱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嗯……”
“在桔梗花裏,哥哥一眼就認出了我,他對著我笑……墨昭,我們一起去看哥哥好不好?”
“好。”阿離將臉埋在贏墨昭的掌心,嘴角有一絲笑意,安然入眠。
贏墨昭抱著她,丫頭,在你心裏,我和你哥哥究竟誰更重要呢?丫頭,為了你,我不會難為端木琮的。贏墨昭看著阿離的睡容,也開始有了睡意,跟著她一起睡著了。隻是一覺醒來,發現身側空空,阿離已不知去向。
贏墨昭霍地起身,看著空蕩蕩的禦書房,忽然心裏無比恐慌,邊往外走邊大聲喊:“離憂!離憂!”
安公公趕緊進來請安,贏墨昭不耐煩地打斷他,“夫人呢?”
“夫人在外麵,奴才這就去請她回來。”
“不用”。贏墨昭揮了揮手,示意安公公下去。
贏墨昭走到外麵,隻見大雨滂沱,阿離站在屋簷下,扶著雕柱,認真地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走動的聲音,阿離轉頭眼睛無神,燦然而笑,“墨昭,是你嗎?下雨了。”
贏墨昭走過去,把阿離抱在懷裏,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項裏,呼出的熱氣噴在她冰涼的肌膚上。阿離格格笑著說:“墨昭,不要,好癢……”
贏墨昭把阿離橫著抱起,急匆匆地就往書房偏殿走去。眾人一看,趕緊紅著臉退了出去,禦書房的人都是第一次見王上在書房臨行妃嬪。
這兩人的無限歡好,自是不必多說。一番風卷雲湧後,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贏墨昭心疼地說:“後天就是七月初七……”
阿離不在意地笑,“嗯……”
“有什麽辦法能夠不讓你那麽痛苦嗎?”
“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那麽痛了……記得去年這一天,你也陪在我身邊。轉眼你我相識已經一年了。恍惚間,都覺得好像從前的事都這麽模糊,隻這一年的記憶這樣清晰。”
“真的嗎?丫頭,你真是這麽想的嗎?”贏墨昭激動地問,有太多的事,他都不確定,他需要她親口承認她愛的是他,她心裏隻有他!
阿離點頭,“墨昭,我愛你!我發誓!”阿離心裏是冰冷的,如果她愛,其實從來不會需要誓言去證明。
贏墨昭聽了,剛平息下去的燥熱,卻因為這一句話,更加狂烈地燃燒起來,贏墨昭翻身將阿離壓在身下。
窗外風喉雷鳴,歇斯底裏地用盡力氣,那樣瘋狂,像是著了魔一樣。
而七月初六,在夜幕裏,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杭青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