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更待黃昏對酒樓
西陵王贏墨昭下落不明,這件事雖然隱瞞地嚴密,可是多少大家都聞到了這種箭在弦上般的緊張感。隻怕南淮跟大夏或多或少也得到了些消息,隻是不清楚確切的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西陵朝堂內部分成立太子跟不立太子兩派,立太子的也分成立杜夢巒的生的王子跟俞容華生的王子兩派。
若是立了太子,一旦贏墨昭久無音信,必然要著太子即位,何況在這三國鼎立的時候,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俞容華生的王子立為太子,這攝政王自然是序維君了,贏的自然是序維君。杜夢巒的兒子自然是正統嫡係,若是他被立為太子,自然贏的黨 派是宜敬侯跟丞相這邊的人。
朝堂之上劍拔弩張,而後宮之內,也是草木皆兵。站在那一派,關係到的不止是榮華富貴,更攸關身家性命。
有些人到杜夢巒那就走動地少了,與杜夢巒走得近就意味著支持她反對序維君。這序維君在朝中的勢力不小,若贏墨昭真去了,杜夢巒與這王長子那也是孤兒寡母,比不得序維君工於心計。
阿離依舊住在華蘭殿,如今贏墨昭不在,更要留心格茸,不僅要照顧她的身體,更要留意她的情緒。
這夜,阿離睡夢中忽然聽格茸驚呼:“啊!”
趕緊過去看格茸,格茸抓著阿離的手,整個人都在發抖,驚慌地說:“離憂,我好像看見有個人站在我床前看我……是誰,誰……”
阿離輕輕拍著格茸的背,“格茸,不要怕,你隻是做噩夢了。”
“不是的!已經不是第一天了……”
“豔照門不在宮裏,你才會沒安全感,才做噩夢了。等他回來了,就不會了。”
“真的是這樣的嗎?真的嗎?”
“嗯!你睡吧,我會守著你的。”
“離憂,你真的不會走嗎?”
“我就在這裏,會一直陪著你的!”
格茸握著阿離的手,這才朦朦朧朧地睡去。格茸情緒緊張,憂思過重,這樣對孩子不好。很多時候格茸會半夜從噩夢中驚醒,無法安然入眠,阿離隻得整夜、整夜地陪著她。
阿離能感覺到格茸對自己的依賴,她的彷徨無措,那樣清晰地從她不安的眼神和顫抖的身體裏傳達到阿離的心裏,讓阿離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心,又開始顫抖。
五月二十六,阿離去見杜夢巒,如今最重要的是穩住人心,西陵是不能亂的,無論是為了南淮,還是為了贏墨昭。
阿離擔憂凝重的樣子,不再咄咄逼人。麵對阿離的到來,杜夢巒也不再針鋒相對,兩個人終於在這樣的情況下,無心理會個人恩怨,有了攜手合作的意味。
阿離冷靜地問杜夢巒:“他究竟去了哪裏?再不回來,西陵都要翻天了。”
杜夢巒無力地搖了搖頭,幾日不見,杜夢巒紅腫的眼眶,蒼白的麵容,使得她顯得很憔悴,“他也沒對你說過嗎?本宮也不知道,他沒說過。”
阿離看杜夢巒的神色不像是說假話,贏墨昭究竟出了什麽事?這麽多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他不可能放任西陵不管,是不是真的出事了?阿離與杜夢巒對視,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恐慌,兩個人的心往下沉。
阿離沉重地說:“序維君圖謀不軌之心昭然若揭,他再不回來,隻怕會逼宮,早點做準備吧。”
杜夢巒點了點頭,恨恨地說:“重點是別說本宮,就是王上也未必知道他手裏有多少人馬、朝中真正有多少他的人!”
“王宮禁衛軍是在蒙梓手中,宜敬侯也掌握著兵馬,確保王都無恙,是不是沒什麽問題?”
“不好說……”
“我已經給南淮送消息,讓王兄派人出麵來西陵,或許可以起到壓製序維君的效果?人已經到西陵與南淮的交界處安城了。”
阿離這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杜夢巒允許就讓人來西陵,如果杜夢巒不允許就在安城留意著西陵。事實上南淮在安城密集了大量的兵馬,以杭大將軍為帥,隨時準備麵對西陵的兵變。這麽大的動靜,這點杜夢巒不是不知道,序維君也不是不知道。
杜夢巒沒說話,這件事終究事關西陵的存亡,再怎麽樣,序維君是西陵的人,而南淮是外族,不可相提並論。
阿離心裏也明白這點,“南淮的兵馬不會進入西陵,王兄的意思是派人來西陵表個態,表示他絕不會支持序維君。你明白,若是西陵陷入內亂,大夏就會有絕對的優勢。南淮現在不是大夏的對手,三國鼎立才是我們願意見到的局麵。”
杜夢巒這才點了點頭,南淮的人無論是誰,孤身來西陵,都不足為懼。有南淮的支持就算不是什麽好事,但也不會是什麽壞事。
另外,杜夢巒破例讓蒙梓留在宮裏養傷,蒙梓傷得不輕,宮裏的太醫要時刻留意著。阿離讓瀟鳶也顧著蒙梓一點,吃穿用度上,多留心些,畢竟蒙梓倉促地留在了宮中,又是男子,多有不便。
蒙梓很傷心,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越來越絕望,連原本的一點點幻想的奢望都破滅了。杜夢巒暗中繼續加派人手去搜尋,依舊一無所獲,如果那崖下的屍體不是贏墨昭,那贏墨昭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瀟鳶的心情似乎並沒有被蒙梓帶來的贏墨昭的死訊所左右,依舊安靜地處理著各種事項,偶爾還會一個人無緣無故微笑,看在阿離的眼裏,就有了幸災樂禍的味道。
兩個人為這件事也吵過,那日瀟鳶看著阿離傷痛的樣子,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太後說,不要讓我們插手這件事,若是西陵王死了,西陵就沒有爭奪天下的資格了。”
阿離聽了不悅地說:“你們就這麽希望他死了嗎?你們以為他死了,南淮就能坐擁天下嗎?”
“長公主不要忘記了您自己的身份,您的心是不是已經越來越向著王上?不要忘記當初您信誓旦旦說過您總是以我們王上為重的。是不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心都是向外的?何況您比不得若水長公主,若水長公主是跟王上一母同胞,自小更是跟王上一起長大的,感情深厚。”
無論贏墨昭怎樣,哥哥終究是哥哥,這一點永遠不會變!自己比不得若水與哥哥感情深?這前世今生的事,又怎麽說的清楚?可無論怎麽解釋,瀟鳶都不會明白的。阿離無奈地說:“王兄的意思你也看見了,何必這樣針對我斤斤計較呢?”
“王上遠在沛邑,聽取的都是您的片麵之詞,如何像奴婢這樣看的清楚?您這樣,還讓奴婢怎麽信任您?”
“以南淮現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對抗大夏!你不要以為夏帝寵著些韶清嬋,做些荒唐事,大夏就沒人了。莫比、景然川、雍王六皇子、景寒殊……這些人,你以為就好對付嗎?西陵現在不能亂!”
瀟鳶謙恭地低著頭,可阿離感受地到她的不服,在瀟鳶看來,自己這麽做,無疑都是在為著贏墨昭。
“瀟鳶,你總是不相信我……”
“長公主可有哪件事做的是能說服奴婢信任您的?這樣下去,莫說奴婢,就是太後也未必會相信您。”
相信有時候是這樣脆弱的東西,懷疑輕而易舉,信任卻如履薄冰。
阿離知道,在這樣的看起來大好形勢的情況下,太後應該會急功近利,必然是希望西陵一蹶不振的,最好贏墨昭是真的死了,因為她太清楚贏墨昭是多麽不好對付的一個人。
所以阿離是把消息送到哥哥手裏的,跟他分析了下,現在的時機不對,若是西陵亂了,大夏會一舉吞並西陵跟南淮。重點是她相信贏墨昭沒死,總覺得這件事內有玄機。賣給贏墨昭一個人情,對南淮並無壞處。
端木琮很快就送來消息,杭大將軍帶著二十萬兵馬在安城,可以供她調遣。南淮也會選擇合適的人到西陵來協助她。
初聽到蒙梓說贏墨昭死了,阿離是受很大的打擊,盡管不願意相信,可心裏終究是覺得這個幾率很大。等冷靜下來,卻覺得以贏墨昭的謀略,隻有他謀算別人的,那會這麽輕易就載了?必然不可能是這個結果。隻是不知道他究竟去幹什麽了,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回來?
可是一日一日等下去,卻讓阿離越來越心涼,是不是自己高估了贏墨昭?
等瀟鳶來稟報說南淮的人到了的時候,阿離正在繡那佩囊,這日子再難熬,總還是要找事情打發時間的。
阿離擱下繡了一半的佩囊,進來的人卻赫然就是杭青桓。杭青桓是杭大將軍的獨子,如今多次剿匪平亂,作為王兄的心腹,也已經升做左將軍,負責屯兵鎮守於西陵與南淮的邊境。
幾個月不見,杭青桓變得持重沉穩,再不複衡山初見時的少年模樣。他眼裏的沉重,讓阿離看出,他並不像自己想象地過得那麽幸福。
阿離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杭青桓嚅動的嘴唇,等看見她繡了一半的佩囊,眼神一黯,終究什麽也沒說。